标题 | 一、命运都已注定(连载)(第一部分完) |
正文 | 此时林守财正在指挥着家里的仆人打扫院子的灰尘,擦洗房子的墙壁和石柱,悬挂各个房屋门前的大红灯笼。现在大多已开始准备过节了,尤其是那些个大户,不断有亲朋好友拜访、道贺之类的活动,所以得提前几日认真的操办。见敲门人是稼祥,林守财问道:“稼祥啊,有什么事吗?”林稼祥看了看四周,故作神秘,然后说:“林叔,能进屋说话吗?”顿时觉得稼祥有什么要紧事,便让管家看着,带着林稼祥进来深宅里的一间小屋。“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没有外人。”林守财轻声道。“听说最近几日,可能在过节前,镇长会来这个村子?”林守财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事,谁告诉你的?”林稼祥说:“其实我也不肯定,只是猜的。如果不是有大人物要来,你们怎么会在昨天下午花大价钱进货呢?”林守财也明白,那些东西虽然不错,但是除了镇上的一些个大财户,谁又会要呢?他算是默认了。林稼祥继续说道,“虽然你们都花了三十块大洋,那东西也值这个价,但野猪并不像狼皮那样拿得出手吧?”这话倒是说到了林守财的心坎上,他也正琢磨着这么让它更体面呢。转而一想,他喜悦起来,“这么晚,贤侄该不会就是来说这些的吧,难道还有什么好东西不成?”在众人面前他竟然能掏出一根人参,谁知道他有没有留着更好的东西了。刚才还暗骂他为了几个钱,竟然这么晚来,难道是怕我林某人赖账吗? 林守财似乎看到了希望,可林稼祥却摇了摇头,说:“好东西是没有了,不过有这个。”他掏出一块油布,包着什么东西。“这是?”林守财接过来,反问道。不待他回答,先打开了。一堆油腻腻的,林守财把鼻子凑了过去,“是獾油?”林守财有些惊疑,喜出望外道。“不错,是獾油。加上那只野山猪,可以和那只狼匹敌了吧?”此时林守财已经想好如何在那天招待朱跃全一行人了。他高兴的同时,也不忘谨慎,小心问道:“那祥侄啊,你要多少钱?”林稼祥反问道:“您认为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呢?”林守财愣住了,是啊,獾这东西非常难以捉到,就附近几个镇子,有钱也买不到。而他处的獾也不同于本地,这里的獾油一旦烧起来,那是半里地内都能闻到它那诱人的香味。如果再配上美味的野猪肉,一张狼皮又算得了什么?林守财似乎看到了难处。 林稼祥见时机已到,便略作为难的说:“侄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说吧,只要你林叔能办得到,决不推辞。”林守财算是看到了希望,内心却厌恶他得寸进尺,不知还想要什么呢。林稼祥也明白这点,幸好他事先想好了对策。“那个猪头。”“猪头?”这倒是让林守财吃惊不少,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是啊。我师傅喜欢喝酒,如果用猪头肉做下酒菜的话,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林稼祥有些不知意思的说道。“你是想孝敬胖师傅?”林稼祥解释道:“对。那东西虽然是我下的陷阱套住的,但如果不是他帮我给扛回来,怕是要丢些什么了。您知道,本身我的猎物也多,再加上一只野山猪,太重了。”林守财也明白似的说:“那就难怪了。我说怎么回事呢,你的东西,他扛回来的,而且你们还不是一同回来。”然后,他又考虑到,野猪头送人和自己的打算没有冲突,何况手里的獾油更具有诱惑力,不如做个送水人情。林守财笑道:“难得你有这么一片孝心,我怎么好意思不成全呢?哎,林黎要是有你一半这样的心思,我就享福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命人把它切下来。”“那就太谢谢林叔了。不过,您可千万别告诉他人这獾油是我给的,我明年还想在林盘户他们那打短工呢。”见林稼祥如此提醒,林守财忙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侄子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心里却暗想,这下你不就有小辫抓在我手里了吗? 在这里,一般只有长工才始终在一家地主那干活,而短工可以随时换着做,也可以在一家那季忙活完后去他家接着做。长工收入比较稳定,多少年难得涨一次,而短工则难以确定,时多时少,所以两种方式各有各的好处。林稼祥一直干着短工,感觉自由些,不必一直在原处干着。他们也怕得罪任何一个地主,担心来年少了一份收入来源,风险便大了许多。所以他才故意这么说,让林守财以为他掌控者着一切,其实他倒没什么感觉,少了一两家又怎么样?只要肯下力气,还怕没人找你干活?他就这样简单的理解。事实上,那些地主也不愿随便与他们生气或发生争执,过多的不公平不仅导致劳动力的缺少,而且还怕冬天的那些好货不向他们出售,尤其像胖师傅和林稼祥这些人,他们更是客气的很。 巩璋在外面等了没多久,便看见林稼祥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袋子。“稼祥,手里提的是什么?”在往胖叔家走的路上,巩璋问道。“是野猪头,我用獾油和林守财换的。胖叔喜欢吃猪头肉,来的时候就想留给他的,谁知半路上竟被买走了。可惜了我那一包獾油啊。”林稼祥略显失望。巩璋不解的问道:“直接用钱买不就行了嘛?”林稼祥说:“你不知道,他们那样的人都爱面子,不缺咱这几个钱。如果我买走了,传出去不好听,他挂不住脸。所以只能用更好的东西换,他才不吃亏。”这话说的有理,巩璋也觉得多少可惜了点。 说着,他们便来的胖叔的家门口。林稼祥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女人。 “胖婶好,师傅在家吗?”林稼祥率先开口。“好,好。你们来了?快进来吧,你师傅都等了半天了,快进来。”巩璋看得真切,她是胖叔的妻子,一副善于持家的模样。跟着走了进来,刚到院子,就听见里面喊道:“是稼祥他们吗?”“师傅,是我们。”进了屋,巩璋便问了声:“胖叔好。”只见热气腾腾的摆了一大桌,胖叔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来,菜都凉了?快都坐下。”待他们坐定,他对那女人说,“老婆,把那汤端上了,应该好了吧?”“我去看看,应该可以了,都炖了这么久了。”林稼祥慌忙站起身,拦住她,说:“婶子,菜都已经这么多了,还做啊?快坐下来,一起吃吧。”胖叔说:“稼祥,只有一个汤了,让她端去嘛。来,咱们喝酒。”稼祥退一步说:“那好,我陪你去端。”那女人笑道:“怎么,不相信你师傅啊?真的就剩一个汤了,不用帮忙。”胖师傅招呼道:“怎么,到我家了还客气啊?快坐下。”此时胖婶已经进了厨房,林稼祥只好作罢。 “家里来了客人,不知道叫人啊?”巩璋才注意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坐在那里。“稼祥哥好。”他稚嫩的声音很是可爱。“好。小胖,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林稼祥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东西来,递了过去。他一双小手接了过来,“这是什么啊?”翻来覆去的瞅着。胖叔一眼便的看清楚,说:“是麂子皮。”林稼祥继续说道:“是麂子皮,给你做弹弓的。这皮,结实,耐磨。”胖叔补充道:“这么一大块,都可以做双鞋垫了,冬天穿可是暖和。”那小孩开心道:“谢谢稼祥哥。”又看了看巩璋,是个陌生人,害怕一般没有开口。胖师傅解释道:“这孩子,看见人事的,像亲人一样。陌生人,话都不敢说一句。”巩璋忙安慰道“小孩都这样,怕生,等以后熟悉就好了。” 此时他们都以坐下,那香气扑鼻的饭菜甚是诱人。见他们没有举筷,胖叔说:“这都没有外人,不必客气,像自己家一样。你婶子一会就出来,我们先吃着,喝着。”这话倒提醒了林稼祥,他站起身,“师傅,看我给您带来什么好东西了?”说着便把脚下的布袋提到饭桌上。“稼祥啊,这是干什么,来就来了,还带东西?”胖叔埋怨起来。“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再说也不是拿钱买的。”这下胖叔倒是安心不少,他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啊?”只见林稼祥一层层打开上面的步,借着明亮的灯,谁都可以看得清楚。“是野猪头?”他惊喜道。林稼祥见他开心的样子,也就满意了。 由于家里每年都会有父亲从山里捕捉回来的猎物,所以小胖对于这野猪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因为少见,他竟踮着脚,认真的看了起来。胖师傅开心极了,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到过野猪头肉了,再则林稼祥的孝心明显摆在那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道:“哎,稼祥啊,这不正是那天卖给林守财的那头野山猪吗?你看,它脸上的伤痕,还是我给刺的呢,怎么到你手上了?”还未待他回答,胖叔问道,“是不是你买回来的?”林稼祥笑着说:“不是。”“真的不是?”他似乎不相信,追问着。“真的不是。您想啊,他又不缺那几个钱,怎么会卖给我啊?”他一想,也是,便沉思了一小会儿。突然,抬起头,肯定的说:“那就是用东西换的了。是什么东西值的他肯把野猪头送给你?”他很是疑问,不明白究竟会是什么能让林守财心甘情愿的交换。林稼祥见他非得弄明白,就轻声道:“知道师傅肯定要问的,也不瞒您,是獾油。”见他一言不发,呆在那里,林稼祥忙补充道,“你别生气,就是一只小野獾,没多少油,就是拿出去也卖不几个钱。” 此时胖婶从厨房端着汤走了出来。胖叔指着那野猪头对她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昨天卖给林守财家的那只野山猪。稼祥硬是用一包獾油给换回来的。”他这语气,有开心,也有忿然,继而又说,“还不如拿钱买呢。”明白其中原委,她说:“稼祥,你怎么用那么贵重的东西换它啊,多浪费。”而后又转过头来对胖叔说,“这是稼祥的孝心,你就别怪他了。”胖叔说道:“事情都都到这一步了,骂他又有什么用,还能换回来?我这是高兴啊。”听他这么说,林稼祥便放下心来,一路上还担心他不肯收呢。他对老婆说:“你也别闲着了,今天难得他们俩来一回,炒盘猪头肉吧,趁着炉膛里还有火。快去啊。”她也开心的说:“好,那你们爷几个先喝着,别等我了。”林稼祥正要劝阻,只见胖叔说道:“都给我做坐好。今晚难得高兴,我非得尝尝我徒弟送来的野猪头肉。”他们知道,也只能这样了。 席间,他们是边喝酒边聊天。差不多三分醉的时候,只见胖婶将切好有炒好的一盘猪头肉端了上来,顺便坐在了小胖旁边。这时晚饭才算正式开始了。 “都尝尝,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野猪头了,这可是下酒的好东西。”胖叔招呼的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口,大嚼起来,其间的欢乐融融是不必说的。后来谁都没有了寒暄与拘谨,果然是山里人的习惯,一样的好客,一样的随遇而安,熟悉了,那就是家了。“稼祥啊,你也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可苦了你了。你不会恨师傅这么早就丢下你让你一个人过活吧?”也许他有些醉了,便将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这时哪里话?”林稼祥也喝了不少,眼睛湿润了,“如果不是师傅当年收留我,还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呢。”他满满喝了一盅酒,继续说道,“虽然不一定会挨饿,但至少和现在不一样。”他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胖叔给他倒上,也给自己斟满,说:“不是我夸你,从小我就看出你长大后不简单,是捕猎好手。”他举起酒杯,“来,喝。”两人又是一饮而尽,林稼祥抓起酒壶给满上了。 胖叔接着说:“怎么样现状,我说的对吧?稼祥,那屋子是凭自己本事盖的,什么时候再买块地,不就齐全了吗?”林稼祥骄傲的说:“再等等,等攒多了买块好的,靠近水源,每年都有好收成,”喝了一小口,接着说道,“那真叫齐全了呢。”此时坐在旁边的胖婶笑着说:“这就叫齐全了?稼祥,婶子问你,过了年有二十了吧?”“没呢,才十八。”“十八也不小了,也就过两年的事儿。那是你也有了地,等婶子说个媒,那才真正是齐全呢。”林稼祥面色羞红,“婶子取笑我了。”他讪讪地回道,“谁会看上我啊,穷小子一个。”她追问着说:“谁敢说你是穷小子啊?不到二十,有了自己的房子,也能买两块好地了。咱就附近几个村子看看,谁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出息啊?你看你,身子板结实,好一个男人的样子。村里人说到你,哪个不伸大拇指夸夸啊?都说你师傅教的好,我们也跟着沾光呢。”这些倒是实话,林稼祥有着山里人平常的身高,但肌肉结实,有力气,还肯吃苦,无论春种、秋收,地主都请他去作短工,肯掏力气。面色稍稍黑些,开口一笑,满嘴白牙,粗眉大眼的,乍眼一看,便知道是老实人。 林稼祥此刻已经愈发的羞涩,说话时舌头也似打了结一般不怎么清楚。他连忙岔开话题,道:“师傅,这小胖都已经十多岁了,您有什么打算吗?”这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深情地看了旁边啃骨头的小孩一眼,幽幽的说道:“能有什么打算?等他大了些带他进山,平时呢好好侍弄庄稼。不指望他以后发财,能守住家里的几亩地,安生的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算是认可了。这些和林稼祥想的也差不多,和山里的其他孩子一样,简单的奢求,平凡的生活,便是安然的一辈子。 而这些,倒是让巩璋心里震了一下。由于大病初愈,所以不让他喝太多酒,刚才还只是说了一些客套话,而后便一直安静的听别人的言语了。但是呢,刚才的不经意,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他知道,那种生活方式没什么不好,只是一种选择,纵然有些不足,但是怎样的抉择才是完美的呢?他心里自问。他知道,有些人选择了忙碌,因为他又高多的追求;有些人选择了适可而止,因为他看着眼前,不是很远的眼前;还有一部分人懒惰,只是单纯的那样。然后呢?生活仿佛不仅属于自己的,还要看别人的眼神过活。处处不得不的在意别人的言论,暗中不由自主的开始了攀比,于是便理所当然的生出了妒忌、沾沾自喜、悔恨等生命中意外的佐料。于是这便是有滋有味的生活。他想问,这不只是一种选择吗,一种纯粹的选择吗,怎会无端生出这么多的牵连?他想问,生活多姿多彩,为了追求幸福,又与什么有关呢,不是仅仅出于怎样理解幸福的定义吗?其实,他最想问的,便是我又该怎样的选择? 那晚他们回去时,真的很晚了。胖叔醉的不省人事,是胖婶将他们送至门外,并嘱咐路上小心的。在巩璋的搀扶下,林稼祥也只能晃悠悠的往家赶。回去的路上,巩璋从稼祥口中断断续续得知两大家族曾经的一段历史。 林守财,是个老老实实地山村人。他从父辈那里继承了一亩多的土地,而后完全靠自己的积攒才逐渐扩大自己的家业。当年他辛勤耕作,从未荒废过一分的庄稼,也是他,率先在冬天进山打猎的。后来家底殷实,便陆续购进了一些田地,经过二十多年的拼搏,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和他不同,林盘户虽也是山里人,但不怎么喜欢在田间劳作,家里的那点地也被人买了去。他平日里就四处打着短工,冬天打猎,以此为生。因为卖了自家祖传的地,所以被人看不起很长一段时间。他最后也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便痛下决心,有所改变。他想着,单凭靠庄稼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发家的,若要赢得别人的尊重,只能另想他路了。机会来了。那是县、镇支持山村等地建设,他便勇敢站出来包工程。于是附近几个山村的建大坝,修进出山的路,疏通河道等工程全被他包揽下来,没用多少年,便一跃成为各个村子的焦点人物。 就在他日益辉煌,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当地政府也注意到他的巨大变化。一是为了不让林盘户等人的财富过于极端,而是减小地方人群的羡慕和不满情绪,便决定另找一些人包些其他建设,林守财这样有声望的人便是第二批人选。后来,社会变化,上任的官员也渐渐有了贪腐之势,如此一来,如林守财这样老实的山村人便失去了作用,反倒是林盘户这样的人继续荣耀起来。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种情况:一个继续为官员效力,一个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向他们靠拢。其他的人也主动接近他们,成为山村的小财主。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今,没有改变。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山村人算是彻底闲了起来。人们所做的,无非是在晴天晒着动物的皮毛,储存至秋天。然后,便乡邻间走走,叙叙家常。此时,沉默的江南方显她特别的宁静。而作为外地人,巩璋也沉浸在这又一个天地里。完全的闲暇,他可以随意的走动,欣赏这宁静的地方,感受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他醉了。青石板的山路,落尽叶却不是干枯的树下,甚至于那些永不落叶的青松,和那山里不同时段的情趣,他算是走了一遭。我以为他会一直留在这个可以让他欢笑的山村里,和他们一样地往返,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融入到大山里,就好似林稼祥那样,简单,努力生活。谁想,第二年的夏天刚过了一些时间,他便离开了,离开这个让他羡慕的地方。而至于他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那真的是耐人寻味了 。 可是,他已和林稼祥说过,他会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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