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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文峰的那些事儿(长篇散文)之二第一章名字、老子、山村
正文

第一章:名字、老子、山村

1

一个人一生有很多名:乳名、学名、诨名,现在还有网名、笔名、假名。而每一种名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动。我小名本来很好听,但弟弟出生后,为了让我的小名能和弟弟的小名连贯起来叫,我的小名就变了。诨名有过几个,但给我起诨名的人水平太差,并没起出像“混世魔王”啊、“一代枭雄”啊这样响亮的诨名,也没起出像“赖皮”、“三只手”这样有行业特色的孬诨名,也不乐意起像“帅男”、“高材生”这样能代表我我特点的好诨名,所以都没叫响,笔名也起了三四个,都比较低调和平庸,没有一个引起别人注意。这些都不足一提。倒是学名葛文峰可以讲一讲。这名字的产生,还真是不容易。先是历经坎坷、惊心动魄,后又柳暗花明、水到渠成,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儿。

本来我叫葛文才。这名字不错,据说是一老私塾给起的。可好名字都看着好,在我之前,就有人看着好而用这个名字了。

我们村是大村,两千多人口,姓葛的就占三分之一,按理说重名子也是常事,只要不在一个生产队,不耽误记工分、分东西,重不重名的也就无所谓。在一个生产队,麻烦就大些,为了区别,名字前面要加上大某某,小某某。不过即使加上大小了,有时也出错。四队有两个王光才,就以大小分的。有来信的时候,就不好区分了,只好把两个人叫在一起,找个中间人拆信。还有比这更麻烦的,就是死以后。两个王光才都死了,坟前都树了碑。碑上不能表明大小啊,就出岔子了。大王光才妻子死的时候,提框的人一看墓碑是王光才,就动了手。可大王光才妻子的丧礼还没结束,小王光才家来人了,说他们挖的是小王光才的墓,大王光才的妻子跟小王光才合葬了。人家小王光才妻子还活蹦乱跳在着呢,丈夫身旁埋了人家的女人,小王光才家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也就在情理之中。大王光才家人理亏,赶紧出来赔礼道歉,又重新把埋错地方的棺材挖出来,重新举行了葬礼。

重名不在一个小队、在一块住也不方便。有段时间崇洋媚外,孩子生下来叫刘洋的就多了。我们胡同就有三个刘洋。重名的一多,麻烦就多。一是一人出来喊刘洋,三个孩子都紧张。二是人们称谓妇女都成某某的娘,这样就出现了三个刘洋的娘。遇到有人找刘洋的娘,就要问清楚找哪一个,啰嗦又麻烦还经常出笑话。一次一个刘洋的远门亲戚来串门,大人没在家,只有刘洋自己咱家,听说是找他爸爸的亲戚,就客气地把那人让进客厅热情招待。那人坐在刘洋家客厅里吃完水果喝完茶,大人回来了,才发现弄错了。后来都感觉不方便,有一个孩子改成刘烨,一个改成刘静,只有最小的那个还叫刘洋。

我和大葛文才不在一个小队,住的也比较远,就不会有什么冲突或不便了。可那个葛文才没觉着不方便,有人觉着不方便。我上二年级的时候,那个大葛文才的弟弟葛文金是我同班同学,他感到不方便,说一有人喊葛文才,就好像在喊他哥。还说他哥哥比我大很多,用这名字比我早很多,我用人家早就用着的名字,就是侵权,就是不敬,就是错误,就要改正。葛文金还郑重其事地向我发出最后通牒:必须立即改名字,不改的话,每天都揍你一次。说完亮了亮并不粗壮的拳头,还朝我头上捶了两下,说先让我吃几个疙瘩梨。我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对于别人的威胁从不放在眼里,而且还常常以接受别人的挑战为荣。只是葛文金比我大两岁,论力气我是打不过他的。和他较量,明显是拿鸡蛋去撞石头。而且就在当天晚上,我还被揍了一顿。

2

晚饭后,我去庄里找人玩,路上遇见了小宝。小宝是葛文金的表弟,比我小一岁,原本我不怕他的,他是有名的泼皮,我也是知名泼皮,泼皮见泼皮,各自让一让就过去了,因为真动起手来,谁赢谁输很难说。真弄个两败俱伤不合算。但这只是我的想法,小宝不这么想。一是他打架不要命,小孩子都怕他,我见了他也有些打怵;二是他手下三个小孩,手里都拿着小木棍。我有些紧张。人一紧张就能从表情上显露出来,我又是小孩子,更不会掩盖。因为名字的事,我见了与葛文金有关联的人就打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想悄悄溜走。可小宝看见我了,大声喊道:站住。

我只好站住了,傻傻地看着他们。

见了我们跑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宝说。

没有,俺找俺大哥问作业的,怕他出去玩找不到。我撒谎说,心情明显有些慌张,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加上了不该加的颤音。

什么问作业,肯定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不让我们看。小宝说。

他说的好东西就是小人书之类的。那时谁有本小人书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宝贝,一般不会拿出来示人,总偷偷摸摸地藏在胸前。我没带小人书,心里很坦然地说:没有。

小宝这时已经走到我面前,瞪着眼看着我,把两片黑乎乎的厚嘴唇用力叠加在一起哼了一声,又张开来,露着一个大呲牙说:你肯定有鬼。又对其他两个小孩说:给我搜。

我伸开双臂,做出小鸟展翅的姿势,大模大样地让他们搜。

经过一番折腾,他们什么没搜到,只把我用毛主席语录皮自制的钱夹搜出来了。小宝看了看里面的两角钱说:没收了,都没收了。

钱夹是我费工夫缝制的,钱拿走就拿走吧,钱夹怎么也没收呢。我不同意,上去就夺,小宝一下把我推倒在地上扬长而去。我气愤极了,一咕噜爬起来拿起一块石头要和他拼命。小宝手疾眼快,没等我出手,他的石头已经落到我的头上了。我感到一股溪流从额头上向下蜿蜒,一摸,鲜红的血液把我的手染红了,我哇的一声哭了。小宝一看大事不好,拔腿就跑。

好在伤口不大,一会就不流血了,我哭了一会,找了个小沟用水洗了,再用头发把伤口遮住,这事就过去了,但对葛文金的憎恨油然而生。

不过,后来得知,小宝打我并不是葛文金安排的,是故意找茬想从我身上搜小人书,我憎恨葛文金是冤枉他了。

小宝抢去的两角钱他花了,但钱夹没敢用,也没还我,而是使坏塞进厕所里的大便堆里去了。但我当时还真是恨葛文金。以至于还写了“变天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血债要用血来偿。用纸抄好,放进墙窟窿里。

早上吃了两个疙瘩梨,晚上挨了一顿揍,我心里被恐惧充满了,总感觉名字是个定时炸弹,说不上哪一天就会爆炸。每次看见葛文金放射着幽幽蓝光的眼睛在有意无意地瞟我,就感觉一场灾难会像突然而来的暴雨似的浇在我头上。

3

名字不值金、值银,为了它天天提心吊胆或因为它挨一顿揍不值得。于是,从第三天开始,拿出字典和课本,开始寻找合适的字,决定把名字改了。现在给孩子起名字,为了保佑子女有一个好的前程,或者将来会升官、发财、长寿什么的,要找风水大师、周易专家去起,有是还要根据五行、星座、相貌等等,程序非常复杂,讲究也非常多,有的因此还要花很多的钱。至于名字与前途有没有关系,为了心理上的安慰,作为当父母的去做,可以理解。可那时我父母不识字,当初名字是谁起的也忘记了,但确切一点就是没找什么风水大师,也没按生辰八字和五行、星座什么的。

起名字没当回事,改名字也就可以随意了。我决定改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征求父母的意见。以至于到了后来,我考上师范学校、吃了国库粮了,父母亲还只知道我的小名,大名叫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直到我毕业当了老师,每年年初总有学生来拜年,父亲才知道葛文峰老师是他儿子。

我下定决心改名子,玉文(大名叫葛庆文)跟风,也要改,我们就商量着一起改,最后决定:姓和辈不变的情况下,我用哪个字、玉文就用哪个字。

我先用天选,就是听天由命选择法。先拿出语文课本,默念一个页数、从上或从下数第几行、第几个字。实验了几次,选出了几个字都不满意。除了是之乎者也类的没有什么意义的字,就是生僻字或表示不吉利的禁忌字。后来去字典上天选,选来选去,选了一个阳字。万物生长靠太阳,阳光、阳刚,似乎和阳有关的词语都很有一样。于是,第一天我便在作业本上写上了葛文阳三个字。玉文感觉不错,改成了葛庆阳。第二天感觉不妥,阳和羊同音,文宝一听我要叫葛文阳,他马上对着我咩咩叫了起来。更有甚者还说出了阳痿,只好再改。

我又选用了个旭字,玉文也用旭字。不过,旭字也有说不好的,那个多才多艺的班长巩传和也说:“旭是初升的太阳,还是太阳啊,等于没改。”

玉文听后做我的工作,说:“大叔,那么多汉字就找不出一个好的吗?你再找,找个疤麻没有的,堵堵他们的臭嘴。”

可是,话随这么说,真找一个人人都说好的字来还真不容易。名字改来改去,总是不满意,一周过后,我们俩的作业本上就变换了七八个名字。而经常改动的地方也被钢笔画来画去画成了一个黑球。我是学习委员,收发作业都是我去做,名字改动,不影响我收发作业本,别的同学也不会知道我改不改名字。可细心的数学老师唐守文发现了,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你想干什么呢?作业本上的名字一天一换?干脆弄块小黑板镶上得啦,省得你用笔戳,你看把作业本戳成什么样子了?”

我把名字的事儿给他讲了,说不改名字会麻烦不断。唐守文皱下眉头沉思了一会,又抬起眼来顺着屋梁端详了一阵子说:“想改也行,我给你个建议。我们学习的榜样是雷锋,我看这个锋字就不错。”

我正在纠结呢,经他一说,不由豁然开朗。是啊,雷锋的姓是雷,名只有一个锋字。全国人民都在学雷锋,你不能说我们学习榜样的名不好吧。于是,一口答应说:“好,就用这个锋字。”

接着,我板板整整地在作业本葛文的后边写上了锋这个字。

4

玉文觉着锋字不好,说锋字与革命有关,还列举了几个词语:针锋相对、锋芒毕露、初露锋芒、冲锋陷阵、开路先锋等等。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革命运动,又感觉雷锋虽然是学习的榜样,但英年早逝、不吉利,就没随着改,还是叫葛庆文。其他同学和老师也有人觉着土的,说不合适,但没有说很不好的。我主意已定,就不再改了,一直用了下来。

事实证明这名字不错。自从我用了这个名字以后,身体好了,一般不得病,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在那个千万人挤独木桥的时代,考上了学。有个姓唐的觉着这名字好,给他儿子起小名时叫文峰,好像想借助这好名字保佑他儿子也像我一样聪明、健康。虽然他儿子最后成了学习上的笨蛋,工作上的滑蛋,但我还是很高兴,毕竟有人说这名字好了,而且还敢拿亲生儿子的一生荣华富贵作赌注。

后来拨乱反正的国家主席华国锋,也有个锋字。

名字改了,心中的定时炸弹解除了,见了葛文金不再害怕了。至于后来锋怎么成了峰,我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一直用锋字,师范毕业后也是用锋字,后来改行去了镇政府,好像是入党政审的时候,有人把锋写成了峰。再后来,换发第二代身份证的时候,我的名字由原来的葛文锋彻底变成葛文峰了。改成文峰我也没恼,也没改。因为那时已经出现了像文峰牌自行车,文峰香皂等名牌。

塔有雷锋塔也有个文峰塔,在沂水。有座山叫文峰山,在苍山(现在的兰陵县)。不过,塔是镇妖的,雷锋塔下就压着白娘子,文峰塔不知压着谁。文峰山上是大麻疯医院。所以一直到现在,文峰塔我没登过,文峰山也没爬过。

5

单说一个名字就那么多事,要说文峰的上半生五十年,事儿就更多了,不过,写文章不能什么都写,特别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些作奸犯科的事是不能写的(当然,那样的事咱也没干过,将来也不会再干,我是说给那些做过的人听的),那就捡重点的有纪念意义的、记忆深刻的包括那些倒霉透顶的事儿写一写吧,全当娱乐。

我出生于上冶镇万泉庄。之所以叫万泉,是因为这里泉水众多。村庄里、沟渠边,到处有小股的泉水不图名、不图利悄没声息地脉脉流淌。下地干活不用带水,口渴了,随便哪一个沟边、河岸,就能找几处清泉解渴。也可以找一块潮湿的地方一挖,就会有甘冽的泉水涌出。信手薅一把茅草叶子覆在上面,就可以喝了。清凉、甘冽的泉水伴着淡淡的清甜香气会使你心情气爽、暑渴尽消,当然,若有一两粒糖精放进去,甜味更浓。

沟沟渠渠、汪汪塘塘都是水,而且四季不干涸。沟渠较浅的地方总生长着芦苇、水草、浮萍等水生植物,还有鱼鳖虾蟹。我们没事的时候,光着屁股去水里捞鱼摸虾,很是有趣。只是那些可恶的蚂蟥无孔不入,有些讨厌。当然,还要防止水蛇钻进屁股里(这事大人说有,但我们没见过)。老鳖会咬人,也是要提防的对象。

我们村的土地大都是黑土地。这种土质适合种植各种作物生长。最常种的是水稻、小麦和玉米。土地肥沃、土地面积大,在其他村经常吃不饱的时候,我们村几乎家家都能吃饱。

土地多要感谢地主。我们村有七个地主,这些土地大都是没收地主们的。文革期间地主被批斗,有人又打又骂,我不那么做,我感觉我们村的地主不不怎么坏。没听说有像刘文彩那样的,拿着穷人不当人。据大人们说,我们村的地主心眼都不错。穷人不怕他们,他们倒怕穷人。我问原因,大人们说,地主怕穷人偷他们的东西。穷人不怕地主,因为穷人除了一条命家里什么没有。你又不能因为偷几块地瓜就砸死他们吧。另一方面,地主指望穷人帮他干活。得罪了穷人,活不好好干还糟蹋东西,就麻烦了。父亲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地主雇用了几个穷人帮工,为了监督他们,地主把闺女婿叫来和几个穷人一起干活。可吃饭的时候,地主让穷人在外间吃煎饼就咸菜,地主和女婿在里间吃肉喝酒。穷人不高兴了,故意整他们。锄地时,故意把苗除掉,嘴里还装作很惋惜的口气说:“哎呀,不好,又上里间了。”

女婿回家向老丈人说了,地主敢怒不敢言,为什么?谁锄地能百分百不出错?从那以后,地主再也不敢单独和女婿吃香的喝辣的了,女婿和穷人同吃同劳动,穷人也不再糟蹋地主了。

父亲的话我信,因为我们胡同最南头一户,就有个地主。那人姓唐,个子很高、很壮、很能干。也很节俭,从不浪费东西。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去捡粪、拾柴禾。他对我很好,见了我很客气,看不出是罪大恶极的人。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对他的看法有些变化。那是文革后期,墙上的大字报还很多。他瞅别人不注意,撕了墙上的大字报当烟纸。被发现是很容易的,他的嘴上总像涂了口红似的红通通的。那时觉悟高的群众比例大,遇到不良现象不会像现在人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慷慨激昂地去举报。那地主结果被捉拿,被游街,被批斗。批斗时,我还吐了一口吐沫,但只是对他的那种行为不满,对于他本人,并未列入坏人行列。

泉水多,不缺水,一到夏天还经常下雨,几乎隔三两天就要下一场,万泉庄就成了江南水乡。若有木船,就能围着村庄行船,因为我们村四周都有很深的河沟相连,行船不在话下。

那时下雨似乎也比现在容易得多,刚刚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声闷雷,不一会就大雨倾盆。

我至今念念不忘的一次挨揍,就因为雨下的太容易。

6

那是仲夏雨后的下午,正值星期六,上半天课。我放学后,母亲说去菜园间苗,让我看着晾晒在院子里的一袋白面。由于连日降雨,空气潮湿,白面有些发霉。母亲临走还多次嘱咐:“好好看着啊,别挪窝,看着滴答雨点赶紧拿屋里去。六月六就到了,指望它蒸馒头串门子。”

那时一到六月六,家家户户都要蒸馒头走亲戚。像我们家有白面,就早早地蒸馒头去串门。那些穷人家,白面少,可以少蒸一些。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带着馒头去走亲戚,他们会原封不动地拿着我们的馒头再出串门。当然,我们区区带着馒头,回来不能空着手啊,那他们自己蒸的那些馒头就用上了,作为回敬我们的礼品。那时穷人多,但再穷,人情不能穷,我们家早蒸的馒头就成联络感情的筹码了。这筹码在亲戚间串来串去,最后馒头都长毛发霉了,会又串到我们家。

即使这样,父亲也高兴,因为能蒸得出一大筐馒头的人家毕竟是少数。

这样说来,这袋面粉的意义和价值就不单单是一袋普通的面粉了。我的责任也就非同寻常。

过了一会,天渐渐放晴了。刚才纱巾一样的薄云也开始回家休息。玉文过来了,要跟我玩老牛赶山。我说得看面粉,玉文看了看天说:“天上一块云彩没有,上哪里下雨去?咱又走不远,就在屋后阴凉地里。真下雨点,跑家去能来得及。”

有句话叫“算路不打算路上来”,一点不错。我们盘算的好好的,可老天却不按套路出牌。我们正专心致志地玩游戏呢,突然一声炸雷来了,抬头一看,天上不知什么时间来了那么多黑云彩,把天几乎都盖住了。可我们只顾着玩了,那顾得上看天呢。

炸雷像父亲的叫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没忘了自己的责任,爬起来就跑,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可还是晚了,刚到家门口,无情的雨“哗”的一声下来了,就像黄果树瀑布落到了我家里,我的双眼一下被雨水糊住了,只能靠感觉奔向面粉袋。可等我把白面袋抱进屋里,一多半面粉成了面糊糊。自然,父亲回来这一顿揍也和暴雨来的一样快,唯一区别是,无情的雨落在我头上,带来的是凉爽和湿润,而父亲的耳光子落在身上,就像又热又黏的热烧饼贴在身上。

母亲对我的不敬业心存不满,父亲在母亲面前打她儿子,她一句好话都不说,还在事后挖苦我说:“叫你好好看着你不好好看,耳光子搰在身上可揭不下来。这回好受了?以后长点记性了吧?”

这就是一场突然而降的雨给我带来的灾难。

7

雨水多,到处水汪汪的,去地里拔草只能站在埂子上,一不注意就会陷到泥里。黑土地被雨水浸渍,异常粘稠。我们形容黑土地是“英雄坷垃孬种泥”。就是说干时土地坚硬,形成的坷垃砸也砸不碎,像英雄。湿时异常粘稠,沾在身上甩也甩不掉,像那些讹人的孬种。还有一句更形象:“干如铁、湿如嫑”。

我们最愁夏天雨后下地或出门。那时穷,买不起凉鞋,穿的凉鞋都是父亲用废旧的胶车或自行车外胎制作的,我们叫“呱嗒子”。一听名字就知道特点了,穿着它走起路来“呱嗒呱嗒”地响。磨脚是常有的事,关键不跟趟,平常干天干地的还好说,像拖鞋一样在脚上趿拉着。一到雨天不行了,泥巴粘在呱嗒子上弄不下来,根本走不了路。赤脚呢,地里到处是尖利的石子、庄稼茬子和人们丢弃的铁钉、瓷碗渣子什么的,稍不留心就把脚给扎破了。

水多了洗澡方便。到处都是水沟、汪塘。远处的石人沟水库和长长汪、长条井里的水最多最干净,但我们不敢去。石人沟水库水深危险不说,据说附近树林里还有狼。即使没有狼,还有神秘的石人和附近的“杀人场”传说让我们惊恐。

《万泉庄石人的传说》

这个传说不知道发生在哪个朝代,这个放羊汉也没人知道是谁家的人。人们都传说,万泉庄有个放羊的汉子叫小二,长得五短身材,小锦伯良地,不能干重活,靠每天给人家放羊度日。这人好玩,遇到玩的东西很是痴迷,最迷的就是下棋,虽然他下棋的水平一般,但他看棋的瘾很大,有时遇见下棋的,他不吃不喝看一天都不挪窝,就因为他身体瓤,又好玩,所以三十好几了都没找到家口,一直跟着老母亲生活。

一天早上,小二照例赶着羊出发了。以前他放羊都是在离村庄很近的沟渠边,一但遇见在沟渠边树下下棋的村民,他可以一面看下棋的一面放羊。可到了秋天了,人们都在地里忙活,再也没有人没事在树下下棋了。小二闲着无聊,边仰脸朝天地到处潵默,边赶着羊向岭上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西岭。

西岭有条沟,曲曲弯弯的,沟底还有潺潺的流水,沟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在这里放羊,羊能吃到肥美的草。另外,这里绿荫匝地、空气新鲜、清幽淡雅。羊在吃草的时候,小二还能清清静静地睡一觉。

小二把羊赶到一片草场里,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枕着青草躺了下来,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正当在梦乡里尽情遨游的时候,一阵争吵声把他惊醒了,仔细一听,还是他熟悉的声音。

“下啊,胡寻思什么?不用寻思了,这盘你又输了。”

有人下棋。小二咕噜一声爬了起来,竖起耳朵寻找声音的来源。找了一圈,找到了,声音是从树林里面传出来的。

小二拨开灌木丛,果然发现两个白胡子老人对坐在一张石头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在下棋。小二走了过去,和那两个人打招呼,那两个人不理他,旁若无人地继续下他们的棋。小二不说话了,他知道“看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悄悄站在一边看他们下棋。也不知下了几盘棋,也不知下了多长时间,小二看得脖子都酸了,他于是抬起头来,想活动活动脖子。他看到了让他不可思议的景象:眼前的树叶唰得一会绿,唰得一会黄,又唰得一会落叶。而且变换得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换了好几回。再看他手中的鞭杆,居然烂掉了半截。小二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看时间很久了,还惦记着他那群羊,就悄悄地钻出了树林。

一出树林,他又有些惊呆了。进去的时候还是秋天,出来的时候却到了夏天。他的羊群不见了,好像土地、道路都变得面目全非。回到万泉庄以后,更是让他不知所措,原来的村庄的样子一点没有了,里面住着的人他以个也不认识。去找自己家的房子,找了半天才找到,已经经过了翻山和修整。

在他们家门口,他遇见一个白胡子老人,小二问他:“老人家,这是谁的家啊?”

“这是我家啊,怎么了?你找谁?”那老头说。

从脸面上看,那白胡子老人和小二的爷爷差不多年龄。可小二很明白,他爷爷很早就去世了,连他自己都没见过,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年龄的老人呢?

他想起了母亲,于是问:“石老太太在这里住吗?”

他母亲姓石,村里人都喊她石老太太,只要见了母亲,什么事就会明白了。

“什么石老太太?”那老头疑惑地说,“据老人们说,我祖上是有个姓石的老太太,可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早去世多少年了,你怎么突然提起她呢?”

小二似乎明白了,原来他看了几盘棋,几辈子就过去了,看来自己是遇见仙人了。他不能在这里呆了。可他又想知道自从他失踪后家里人怎么过的,于是问:“小二不是在这里住吗?”

白胡子老人盯着他看了看,说:“你说放羊的小二啊,那也是我祖上的老人。听老辈人拉过他。听说从小放羊,不能干重活。好玩,爱看下棋的。有一天放羊走了就没再回来。这都不知道是哪辈朝年的事了,我都是听说的,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呢?”

小二不说什么了,笑了笑转身走了。

白胡子老人回到家中,他卧床的老父亲听见他和人聊天,就问:“你和谁拉呱的?”

白胡子老人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他父亲听完,沉思了一会说:“和你说话的那人长得什么样啊?”

“五短身材,小锦伯良地,手里还攥着半截枣木鞭杆。”

白胡子老人说到这里,他父亲忙说:“哎呀,他就是传说中的放羊汉小二啊,听说他成了仙,长生不老了。你还不赶紧去追。”

白胡子老人一听,赶忙出来,喊人去追小二,追到庄西头,看见岭上有个人影钻进树林里不见了。白胡子老人约上庄里的几个年轻人大着胆子去树林里寻找,哪里有小二的影子?倒是发现了一张石桌子,有两个石人对坐在石桌两旁,好像是在下棋。

就这样,万泉庄的小二不见了,可那对石人和石桌留了下来。后来,也有人曾看见石桌旁站着一个看棋的人,像是小儿子,可人一喊,人影立刻就不见了。

8

《杀人场的传说》

古时候,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每天都要从这条小道上走个来回。他是地方酒作坊向上冶酒店送酒的伙计。他每天早上从地方出发,挑着一担酒送到上冶酒店,歇歇脚,吃顿午饭,下午再挑着空桶回去。天天如此,雷打不动。只有月底上冶最后一个大集那天,他挑着酒去,空着桶回,捎带把一月的酒款也带回来。

小伙子安安全全地这样过了一年多,一直平安无事。

附近村有一个叫贼大五的人,摸清了小伙子的行动轨迹,起了歹心。他盘算着,小伙子每月的酒钱,对于靠小偷小摸弄钱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就想发个外财。

一天下午,又到了月底上冶最后一个大集。贼大五背着粪筐,拿了一把镰刀,早早地出门了。妻子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割羊草。妻子让他吃饭他也不吃。贼大五之所以急慌急忙地出门,一是怕出去晚了,遇见村民,引起村民的怀疑。因为大家都知道,贼大五喜欢昼伏夜出,总是睡到大晌午了才起床,从来没见过他一早出过门。二是怕错过了小伙子行走的时间。他要亲眼看着小伙子挑着酒过去,然后,下午再等着小伙子回来。他怕万一小伙子有事这天不去送酒,他不就白折腾了嘛。

贼大五一到西岭小路旁,就找了一个灌木丛生的地方藏了起来,两只贼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小路。不一会,一声“吱吱幺幺”的扁担震颤声由远及近,贼大五看见小伙子挑着一担酒慢悠悠地走过去了,他的心里一阵狂喜。

到了下午,贼大五又早早地隐藏在树林里等着。日薄西山的时候,小伙子挑着空桶,优哉游哉地过来了。贼大五两只贼眼睁得很大,心跳加速。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屏住呼吸,看着小伙子越来越近。贼大五趁小伙子不备,猛地跃起,一镰刀砸在小伙子头上,小伙子当时就昏倒了。贼大五连忙搜身,从小伙子身上搜出一包东西,摸上去像是钞票。贼大五连看也没看,把纸包揣进怀里,拿起镰刀就跑。

当贼大五跑出去有几米远的时候,小伙子醒了,欠起身说:“我认识你,你是贼大五。”

这一句话,葬送了小伙子的性命。贼大五怕事态败露,折返身回来,把小伙子拖进一块空地杀死了。这块空地,就是后来人们称为的杀人场。

贼大五慌慌张张地逃回家。妻子看见丈夫神色慌张,以为又作什么事了,气哼哼地说:“你又去干什么了?你可别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了,我和孩子跟着你就是饿死,也比丢死好啊。”贼大五不争辩,只说了句,我遇见狼了,就装作烧开水,去了灶房。妻子不去问他,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灶房,贼大五借着炉火,打开纸包一看,傻眼了。纸包里一分钱没有,全是小伙子这一个月送酒的票据。原来,又到了月底收账的时间,小伙子照例带着一月送酒的票据去上冶酒店。可不凑巧的是,那天酒店老板有急事出门了,把结账的事给忘了,小伙子空跑了一趟,带着票据去了,又带着回来了。贼大五抢劫的,正是那些对他来说是一钱不值的票据。

一分钱没抢到,倒杀了一个人,贼大五又悔又怕,当妻子问开水开了没有的时候,他紧张得浑身发抖,一下把票据全部塞进了锅底。

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还不亮,贼大五就逃走了,音讯全无,据说逃到东北去,客死他乡。

后来,贼大五的两个闺女无缘无故地疯了,还学着小伙子的口气说:“我死得冤啊,我死得冤啊。”而且好像是被人折磨得噢噢惨叫。疯了一段时间,无疾而终。人们都说,都是那冤死的小伙子治死的。贼大五跑了,找不到他,就拿他闺女杀气。

9

石人的传说让我们害怕,怕被神仙弄走了回不来了。尽管大人们说成了仙,可以长生不老,可还是没人想去。总觉着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有些玄乎,还是在人间牢靠。

杀人场就更吓人了。虽然那个杀人者得到了报应,客死他乡,可总觉着那个死者阴魂不散,说不上什么时间就出来吓你一身病,所以也不去。

长长汪好些,水比较浅,可以去。只是自从淹死了一个人,我们就不敢去了。那是老葛家的一个青年,锄地热了,退下衣服去洗澡,一个猛子扎进去没上来。人们最后在汪塘中央找到了他,头插在泥里,肚子里一口水没有。肯定是气温和水温差别大,身体痉挛不能动,口鼻被淤泥糊住,活活憋死了。

长条井也不去。那是大队把西沟中间水最深的一段挖成井,石砌成一长一百余米、宽六十余米的大井。那样的地方谁敢去?进去够不到底,四周石墙滑溜溜的,一旦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像逃出来都难。就是水性最好的大人的也很少去。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村里的几个汪塘。村里分布着大大小小近二十个汪塘,有几个比较大的,像南水库、郅家汪、巩家汪等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当然,暴雨过后,我们也可以去东岭的墓穴里洗澡。东岭分布着几千个汉代以前的古墓,有些古墓在整大寨田的时候被挖出来了,也有些是盗墓贼挖的。墓穴里都是黄土,社员有时运走垫了生产队牛圈,雨后的墓穴就成了一个一个水池子,我们可以在里面洗澡。

我到现在都不会游泳,原因就是小时候吃过水的亏。五岁时掉进我们家附近的水塘差点淹死(后来水塘被填平,盖了门市部),受些影响,但最受影响的是后来洗澡遇到过几次事故。包括一次就是在墓穴里。

那天大雨过后,我和玉文去东岭捡拾地角皮(学名叫地衣)和放水牛(学名叫铁牛)。地衣是烧汤很好的佐料,放水牛可以油炸了吃,非常香。地衣只有雨后才有,放水牛在雷雨后才有。说不下雨地硬钻不出来,但不打雷震不醒它们不知道出来。

东岭有一片麻古石,不能种庄稼,只稀稀拉拉长着草,可雨天里,那里的地衣和放水牛非常多。我们捡拾了一会,热了,想洗澡。旁边有个墓穴蓄满了水,我脱了衣服就下去了。那个墓穴我很熟,平常从哪里经过,并不是多深。可我一下去就沉下去了,而且想出来出不来,张着嘴咕噜咕噜地喝水。在我被水灌得晕头转向时,玉文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上来了。我们俩都吓得脸发青,过了很久才恢复正常。玉文问我怎么了,我说水底下有人拽我。玉文说肯定遇到鬼了。大人们都说墓里都有鬼,不小心让鬼缠上了,命就难保。我们怀疑是冲撞着鬼了,赶紧逃之夭夭。

现在想来,并不是什么鬼怪在作怪。墓穴水不是很深,但墓穴下面的土是松软的,被水浸渍成了泥沼,我的双脚陷在泥里,被泥吸附,像有人拽似的。那次遇险,要不是玉文拽我,我绝对出不来,那个墓穴就可能成了我的葬身之所。

在南水库,也有一次。几个小孩约我去洗澡。到了南水库,他们脱了衣服像泥鳅一样钻进水里去了。我因为几次都差点死在水里,见了水就害怕。他们在水里上窜下跳,我在岸上孤独。玉文看到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就喊我下水,我说怕水不敢下。玉文就说,你下来别往水深的地方去,不会有危险的。我在玉文的一再撺掇下,终于下水了。我不敢到深水区,就在闸门附近玩。

人都说只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一点不错。我在岸边,在浅水区,也还是出了危险。

五队有个很调皮的小孩发谝,趁我不注意,到岸上把闸门打开了一道缝。我一条腿一下被吸进去了,我的头立马被水淹没了,张着大嘴喝水。其他伙伴发现了,赶紧喊来大人施救。好不容易把我弄上岸,我因为缺氧昏迷了。他们把我放在一块石头上控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我才清醒。当时要没有大人在附近,我的命也没了。

嗨,说着说着又说到死上了。我写文章常犯这个毛病,想写什么写什么,写到哪里算哪里。出生还没写呢,怎么就写到死亡上去了?有些事情后面还要详细说,就不先说了。说说万泉庄好玩的地方,轻松一下。

10

万泉庄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好看玩的地方很多。

一、 大江

万泉庄村西有条深沟,有的叫西沟,有的叫大江,前面也提到过,后来成了长条井。

这条沟从不干涸,而且深不见底。传说里面有条龙,有龙,水就不竭。不过,据说这条龙是条困龙,被南方人镇住了,不能动。还说是用一座石桥困住的。

大江上是有座石桥,有多少年了没有人说得清。都说建桥的时候,不应该建在那里。因为那地方是龙眼。修桥打桥墩把龙眼挖坏了。桥镇住了龙,龙眼受了伤,所以,每到夏天发大水的时候,水面上总会泛起红红的水波。那就是龙眼流出来的鲜血染红的。龙眼被挖,龙被困住,万泉庄的风水也就被破。本来能出一斗二升谷子的官的,这样就出得少了。

传说归传说,但万泉人对于大江还是情有独钟的。它不但是大半个村生活用水的水源地,而且还是菜园地灌溉用水的水源地。全村几乎所有的菜园地都在大江的两岸。后来建了电灌,能浇灌几百亩良田。并且还是村民洗洗涮涮或夏天洗澡的地方。

大江旁边有个汪塘,我们叫小龙往,有个传说:

龙王看准了陈老大是个好人,想着好人要有好报,就安排了算命的和私塾先生,争取培养陈老大的孩子当大官。他还专门派了自己最小的儿子来水塘里住着,监督完成这项任务。没想到陈老大太心急,破坏了老龙王的计划。

幼龙闲着没事,天天在水塘里玩耍。一天,陈老大赶着他们家的九头水牛来汪塘里洗澡。幼龙发现了,就想帮帮他。幼龙向陈老大的牛身上吹一口仙气,这头牛马上就精神起来。幼龙于是来来回回地游荡在牛群里,边吹仙气边和牛嬉戏。

陈老大站在岸上,发现有头牛有些陌生。而且这头牛和别的牛不一样。别的牛躺在水里懒洋洋的,这头牛却来回乱窜。数了数汪塘里牛的头数,发现多了一头。他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别人过来饮牛啊。陈老大有些纳闷:刚才没发现塘里有水牛啊,怎么会多一头呢?他怕查马了,又查了一遍,还是十头。他心里窃喜,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牛,趁他不注意进到塘里了,意外多一头牛,实在是好事。于是,他不再想牛是从哪里来的了,赶紧把牛赶上岸回家。可陈老大把牛赶上岸一查,还是九头,他疑惑了,明明在水里是十头牛,怎么赶上岸就成了九头了呢?他怕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把牛又赶进了水里。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三四次,还是一样。在水里,是十头牛,赶上岸,就成了九头牛。

回到家,他把今天的遭遇跟家人说了,家里人都不相信,都说陈老大脑子出了问题。没办法,陈老大只好去问私塾先生,听了陈老大的话,私塾先生说,你遇到神牛了。你不信明天你再赶着牛去洗澡,下水前把你们家牛角上都拴上红绸子。在水里,角上有红绸子的就是你们家的牛,没有红绸子的就是神牛。

陈老大按照私塾先生吩咐的方法去做,在水里,果然有一头牛角上没有红绸子。一连试了几次,都一样。

怎么样才能把神牛逮住呢?陈老大又有了贪心。可一家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办法。最后,他们又去求救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笑着说,想逮住神牛可不容易,除非把它杀了。

私塾先生是龙王派来的,故意试探陈老大品行的。

陈老大回家来,拿上弓箭,赶着牛又来到水塘边。他把牛角上拴红绸子的牛赶进水里,拿着弓箭瞪着眼看水里。过了一会,神牛出现了,角上没有红绸子,在牛群里来来回回地窜。陈老大赶紧拿出箭,拉满弓,一箭射了出去。牛被射中了,鲜血直流,陈老大高兴了,心想,要有牛肉吃了。可一眨眼功夫,神牛不见了,只剩下水面上漂浮的血污。

陈老大灰溜溜地赶着牛回家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老龙王失望了,他以为陈老大是最好的人,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也有贪心。他把幼龙撤了回来。

从此,万泉庄就没有龙王保佑了,不但没再出什么大官,而且还经常受灾,地里的庄稼时常欠收。但那个汪塘还在,为了让人们记住这个故事,不要太贪心,人们就把这个汪塘,称为小龙汪。

大江两岸都是绿油油的菜地,岸边是芦苇。水中鹅鸭成群。岸边树上,喜鹊、乌鸦等鸟雀的巢穴比比皆是。记忆中在石桥不远的河岸边,有棵大树,上面的喜鹊窝非常大。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直到十几岁,还在那里。每逢走过那个地方,总要抬头望一望。

那时候的大江,有凄美的传说、优美的风景,真是让人向往的地方。

11

二、下沟崖

下沟崖在大江的下游,属于三条沟渠交汇的地方。由于这里河面宽阔,流水不断,居然冲积成了一片沙洲。沙是标准的黄沙,黄橙橙的,好像镀上了一层黄金,太阳一照,金灿灿的。

靠沙洲的东侧,有一个半封闭的水潭,我们都称为淹子。据说那是个很深的大水坑,坑底有只千年的老鳖趴在里面。虽然望不见潭底,但潭水很清澈,四周杂草丛生,阴森恐怖。潭水附近并没有黄沙,据说都是大老鳖所为,有冲来的黄沙,都让老鳖抛得远远的。我一般不敢靠近水潭,怕里面的老鳖精咬着。也有不怕的。敢到潭水里去。不过,只是围着潭边捉黄鳝、泥鳅或捉螃蟹,并没发现有人沉到潭底去捉老鳖。水潭边有我们家菜地,每次去拔菜,都是白天去。天黑的时候,我是不敢去的。即使白天去,看到潭水,想到稳坐潭底的老鳖,心里总有些胆寒。沙洲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里不但有柔软的黄沙,沙洲上还有生长的茅草和野生芦苇,可以用来喂养兔子。

下沟崖是孩子们的天堂。每到夏天,那里总聚集着三三两两玩耍的孩子,光着屁股洗完澡,有的在沙摊上追逐嬉戏,有的在清凉的河水里打水仗,头上是蓝天白云,四周是绿油油的庄稼,那情、那景、那情趣,真真让人永世不忘。

三、三面闸

三面闸也是个著名的景点。在村西北方向,三十六亩地一边。

之所以叫三面闸,顾名思义,就是有三面水闸在那里。那时候我们村稻田主要靠上冶水库的水灌溉。上冶水库在我们村上游,不用机器,水会自然流下来。

我们村的地地块都很大,地块与地块之间用水渠作为分界线。每个地头,都有水渠。三面闸是总渠和分渠的临界点。上冶水库来的水,由三面闸分流。一闸管南方,二闸管西方,三闸管东方。哪个方向用水,生产队队长就来报告,负责看管三面闸的人根据报告的顺序放水。水放足了,队长也会过来报告,不过不会跑到跟前了,只是远远地喊一声:”关闸吧,足了。”看闸的人就赶紧关闸门。

三面闸四周绿树参天。夏天热的时候,那里是很好的避暑所在地,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我们会集中在放水闸上,看着湍急的水流匆忙远去而感到非常兴奋,就像我们期望自由和快乐一样,很羡慕水流的自由奔放。因此,每天聚集在三面闸周围游玩的孩子,非常地多。

不过,由于三面闸是核心,领导检查比较多,孩子们往往经常被驱赶。到那时,我们也不远去。三面闸四个方向的渠道两旁都栽上了树和棉槐条子。我们有时在树下玩游戏,有时去棉槐条子里面捉迷藏。玩游戏最安全,就是捉迷藏要注意。因为棉槐条子墩子上经常有刀一样锋利的茬子,一不留神,就能把脚扎破。还要注意里面藏的蛇。虽然没有毒蛇,但那蛇身上古怪的花纹还是能把人的魂吓掉。

尽管这样,三面闸还是我们都喜欢去的好地方。

12

四、杨树子

杨树子实际上是一条水沟,在村子的东南方。那是浚河灌区的水渠,一到夏天,渠道里的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流淌。之所以叫杨树子,是渠道两旁长着几棵粗大毛杨的缘故。

渠道是一条石渠,两边是人们下地干活的小道,小道外是土沟,沟里总蓄满渠道里泄漏的水。土沟的两侧空地上都栽满了棉槐条子。

渠道东侧有一座不大的汪塘,呈三角形。杨树子是村东南方向唯一水源,也是树木集中的地方,中午休息的时候,这里总是聚集着各个生产队在那里休息的社员。整个渠道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地来回穿梭,好不热闹。

夏天,水渠水源充足,汪塘里的水也充足。秋天种地,人们用里面的水泼地。

汪塘上层是黄土,底部却是麻古石,漏水。到秋后,水库不放水,水渠也就干了。水塘没有水源补给,又加上塘底渗漏,里面的水也就寥寥无几了。到了初冬季节,汪塘就成了干塘。

这时,我们可以去汪塘里捉螃蟹挖泥鳅,其乐无穷。当然,初冬季节,大人们也常常光顾,扫树叶,挖草根,准备冬天取暖的柴草。

五、洋槐沟

洋槐沟在村子的东北方,上冶水库不放水的时候,它是条干沟。即使放水,前期它也是干的。因为它不是干渠,只是渠道里多余的水,靠它向下游水库和河沟里排放。

冬天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因为沟的两侧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洋槐树,每年都能出产很多烧柴。洋槐树的叶子细小,总是落不干净,所以即使到了深冬了,来这里还能寻一些烧柴。那时候我家离洋槐沟不是很远,冬天没事的时候,母亲总是说:“别光玩了,去洋槐沟捡柴禾去吧。”

我们总是结伴而行。因为沟深树密,人少了害怕。特别是风吹洋槐树叶的索索声,好像响尾蛇的响尾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结伴而行的另一个原因,捡柴禾的同时,还可以做游戏。

万泉庄的景点还有很多。像八角琉璃井,据说是费县古城市民挖煤的矿井。四周芳草萋萋,井内神秘莫测。劳作之余,常有口渴的人驻足,井内水甘甜清冽,一尘不染。九女坟,传说是费国皇帝的公主们葬身的地方。九个公主被活葬的传说,源远流长。人们路过坟前,总不由自主地为那九个妙龄少女的遭遇长吁短叹。东岭的千座汉墓群,形态各异,深浅参差,有多少故事等着人们去发掘啊。不过,这些景点已经不属于我们村了,早就随着姓宁的书记的一声令下,变换了主人。

好玩的地方很多,不再多写,我怕又写乱了。思来想去,还是从我出生写起比较规范写,下面就从出生写起吧。

13

我是1964年10月15日出生的,阴历是九月初十。但具体是早上还是晚上,是什么时辰就找不清了,因为父母亲都忘记了,邻居百舍、亲戚朋友更不会放在心上。这就是父母都不识字的坏处。大凡识几个字,脑子记不住可以记在本子上。像我儿女出生的时间,我都可以精确到秒。但时辰记不住咱不能抱怨父母,实际上时辰也就是算命时用一用,平常也用不着。反正算命也就是胡诌八扯,咱报生辰八字胡报也无所谓。但我出生的那年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那年发生了许多大事,我出生算我们家的一件大事,是喜事,这大家都知道了,一个活生生的我就站在大家面前。还有一件大事是哥哥夭折,是丧事,这件事除了我们家人,很少有人记得了。

春天的时候父亲修水库去了,两岁的哥哥突然得了痢疾,母亲不识字,出门就转向,不敢外出,就在村内卫生室里诊治。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叫王金铎,我们私下都叫他王小嘴。他在日本人进中国的时候,被日本人打了几个嘴巴子,后来不知怎么了,嘴就不能正常张开了。吃饭只能吃面条,而且还得一根根向里吸。说话也费劲,好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

由于医疗条件差,王小嘴给哥哥打了一针、拿了几片药,母亲抱着回家了。没想到哥哥还是拉,而且越拉越厉害,最后拉脱了水死了。

第三件大事是麦收时节下起了很大的冰雹。母亲的说法是:“哎呀,吓死人啊,雹子像小鸡蛋似的,砸在头上就是个大窟窿”。

母亲说的有些玄乎,鸡蛋大的冰雹砸在脑袋上,命还有吗?所以并不可信,但下冰雹是真的,很多人都提起过。还说有些行动不及时的生产队,小麦都砸烂在地里,过年的时候连水饺都没吃上。我们小队父亲当队长,行动快,早早把麦子收割完了。社员分到了比往年要多的胜利果实,过了个肥年。而且有些勤劳的老太太还到别的小队地里捡拾麦粒,收获更多。

第四件大事是冬天下了大雪,积雪达到一米多深,许多人家冬天吃上了野兔肉。原因是积雪太厚,野兔被埋进雪里跑不动,人们只要看到野地里有个洞在冒热气,肯定就是一只兔子蹲在那里了。你可以悄悄走过去,猛一下扑上去,一只兔子就到手了。不过我们家没吃上兔肉,因为夜里的大雪把我们家风门封住了。我们家屋门是向内开的,无论下多少雪,只要不是把整个房子都埋上了,不会开不开的。可风门是向外开的,风门被大雪封住了,人也就不好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从风门上面爬出去的。

开不开风门,父母亲就让再睡觉。一直等到一院住的三叔把门前的雪铲光了,我们才出门去,可野地里的兔子已经被逮光了。

有件国家大事,父母倒是忘记了,就是我出生的第二天,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我在问这件事的时候,母亲还知道原子弹是炸弹,父亲什么不知道,居然说原子弹就是原子笔头上的圆蛋蛋。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怨父亲愚昧无知,他毕竟不识字,不看书,单靠脑子记忆,那些亲力亲为的事就够他记一阵子的了,那些国家大事,他那么点小脑袋是记不下的。当然,父亲不去关心国家大事,与我有很大关系,他那时眼里除了我再没有让他十分关心的其他大事了。因为我出生以后,老有事儿。

14

介绍我的事儿之前,得先介绍父亲。我是他儿子,我的出生和成长都与他有关,我的命运与前途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必须先把他的事儿介绍清楚。

父亲叫葛长顺,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叫葛长连,四个弟弟,分别叫葛长义、葛长新、葛长满、葛长印。

我出生在老宅子里。老宅子在村子中央,三间草房、两间配房。三间草房我们家住东堂屋两间,中间用秫秸帐子隔着,里面放了一张床,我和父母住,床头是母亲的嫁妆,柜靠北墙角,抽屉靠北墙。柜上放着母亲的针线筐,抽屉上放着油罐之类的瓶瓶罐罐。柜和抽屉里面都是空的,也不常开。床前放着两个盛粮食的泥缸,泥缸上面堆满了衣服等杂物。外间靠北墙是一张小床,姐姐住。当然,平常来人多了也当板凳。西北墙角堆着瓜干。门口靠西墙是一张吃饭桌。桌底下有一泥火盆,冬天用来取暖。还有几只小木板凳,吃饭时坐。没有像样的家具,一人就一身衣裳,所以即使房间很小,里面什么东西都放,还是空荡荡的。

三叔一家住西堂屋一间。两间配房,北一间三叔家用,南一间我们家用。虽然是两家,分灶吃饭,但小孩子却并没分那么清,谁家有好吃的,小孩子就都到谁家去。遇到一家大人不在家,有大人的就要负责所有孩子们的吃饭。两家公用一个厕所,无论谁上厕所的时候,都要咳嗽两声,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我们家西院是葛文良的母亲和二弟住,后院是葛文富的父母住。东院隔条土路是小绿家,小绿家前院是我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院子很小,只有两间正房、两间西屋。正房里间是爷爷奶奶的卧室和杂物室,外间是一张吃饭桌和墙角一个粮囤。西屋外间是灶房,里间是柴草间,当然,有了客人留宿没床铺,柴房就成了客房。院子很小,厕所在西北角夹道里,对着大门的影壁墙里面是一盘石磨,石磨东边一直到墙是个灰坑。堂屋东窗台下是一口大咸菜缸。爷爷奶奶家的咸菜很好吃,我们经常趁爷爷奶奶不在家去偷了吃。西屋外间向东支着一口大锅,是饭锅,向南支着一口小铁锅是菜锅和茶水锅。爷爷奶奶家的东院三间草房是二叔家。小院很小,院子西南角垒了个厕所,东面是一间过道,大门是单扇门,但有隔板可以加宽。平常走人只开开大门就可以了,如果向家里推土向外推粪,就要把隔板拿走。中间靠南墙根是一个灰坑。二叔家东,隔着一条小道就是我们家的东场,是我们家晾晒粮食的地方。后来盖了三间草房,四叔住西两间,五叔五婶一家住东一间。十岁以后,家里住的地方紧缺,我就和四叔通腿。

父亲名字叫葛长顺,实际上一生都不顺。开始从找对象就不顺。因为家里穷,到了二十四五了才有人介绍对象。家里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只好向我们村门市部职工吴士伦借了一件褂子去相亲。亲没相成,两人成了好朋友,这也就为将来我和吴士伦孙女成亲埋下了伏笔。一直到了二十六岁,我姥爷赶集,遇到了我爷爷,两个人是熟人,议论起自家的孩子来,二老包办,二十六岁的父亲和十八岁的母亲成了亲。父亲成亲前,已经打好铺气要打光棍了,没想到最后还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只是父亲的不顺并没有结束,姐姐出生后,就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姐姐几次差点饿死。哥哥出生后,父亲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没想到哥哥夭折了。

父亲是个老封建,总遵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古话。我成了长支长孙,父亲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又死灰复燃了。可我偏偏不怎么争气,从出生开始,身体一直不好,时常发高烧。为了给我淘换消炎功能最好的青霉素,父亲不知跑了多少腿、求了多少人。算命先生说我八字瓤,不好养活。父母亲更是吓坏了,除了下地干活,平常总围着我转,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经官动府,弄得家里的气氛时常紧张而凝重。一家人对我像珍宝一样呵护,可苦了大我7岁的姐姐了。自我出生,姐姐似乎被遗忘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归了我,就连件花衣服都没有。那时鸡蛋是最好的食品,鸡无论下多少蛋都给我留着。开始我吃鸡蛋不吃黄,嫌黄难以下咽,后又吃黄不吃白,嫌白没味道。姐姐是一个不能吃的。有一次姐姐看到我有些浪费,悄悄端着鸡蛋去小卖部,想换块花布做条裤子,因为她的裤子已经露着肉了。母亲知道了,追出去把鸡蛋夺回来,还送给姐姐一巴掌。姐姐生气不领着我玩了。

15

好在我家附近有很多小孩,二叔家的大哥二哥,三叔家的大哥,侄子玉文,还有张文和、郅有庭、郅有成、郅有亮等,最大的比我大两岁,最小的比我小两岁,我们除了自家人就是邻居,都不嫌弃我,所以,每天都有很多好伙伴在一起玩。

和小伙伴玩耍,是很快乐的事情。我们家东墙外是一条南北土路,葛文富老家门口还有条东西路。东西路叫里胡同,里面只住着小木、葛长为和葛文生三家,加上胡同口葛长安家和葛文富他娘家,一共才五家。而这五家又没有小孩子,胡同是死胡同,外来人员又少,这里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了。藏蒙蒙就在里胡同,打瓦、曲脚盘、跳房子、老牛赶山、张大亮扛大刀等游戏就在南北路上。

打瓦最好选在比较僻静的胡同里,不喜欢被外人影响。但玩的时候,人越多越热闹。

在胡同这一头画上一条直线作为界线,胡同另一头由远及近用石块垒成塔形。由远及近分别叫大官、二官、三官。。。。。最后一个叫狗腿子。石塔数总比总人数要少一个。比如有六个人,就有四个官和一个狗腿子,一个被惩罚的名额。开打的时候,打到官就当官,打到狗腿子就听官的安排。打不到的,就要受惩罚。官不但下一轮打瓦有优先权,在惩罚的时候还有决定权。当然,大官权利最大。狗腿子是执行者,大官让打几下就打几下,让打哪里就打哪里。

刚始打的时候,先要争顺序,按照谁扔的瓦石的远近定顺序。真正开始了,就按官的大小排顺序。

顺序排好,开始比赛。第一个先开打的为了能说了算,总选择大官打。可往往由于太贪心,一个大不到。有些心地坏的,一次打到几个,让受惩罚的人增加。那些谨慎小心的人,会朝着塔多的地方扔,只要能打到一个塔不挨罚就好。最厉害的就是那些技术高的,他们一般不打大官,可每次都不会受惩罚。

通过打瓦游戏,可以认识每一个人的性格。那些老是想着当大官惩罚别人的,往往打不到大官。那些技术高的,都是谨慎小心的人,他们不打大官,也不打狗腿子,只打小官,永远不会被惩罚。就是那些喜欢搅局的,想一次多打几个塔的人,也很难得逞。技术差、太贪心,不是劲使大了,扔过了打不到,就是劲头小了扔不到,有时扔进塔堆里了,可由于用力不均匀,又弹出来了。但如果让那些想着惩罚别人的、心术不正的人当了大官,那些受惩罚的就要倒霉了,他们会变着法子戏弄。他会让所有的人都听他指挥。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让受惩罚这抱着树撅着屁股等在那里,让狗腿子当鼓槌,让两个小官抬着狗腿子,用狗腿子的屁股去撞击受惩罚者的屁股,这叫“打油”。这样以来,当了一次大官,不但让所有人都在他的指挥下做了工作,还使惩罚升级。

这样的人都不喜欢,可也没有人敢得罪。有时他被惩罚,那些当官的也有点怕恶人,只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16

打瓦和老牛赶山都是白天的游戏,晚上主要玩找那个张大亮抗大刀游戏和屈脚盘。前者需要力气。一伙人站成一排,对面是一个人。一排人这面有人大声喊:

张大亮,扛大刀,

拿起人,及你挑。

对面那一个人就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接着冲上去抢。这边的人千方百计去阻止。和美国的橄榄球运动差不多,不过橄榄球抢夺的是球,我们抢的是人。玩累了,再玩屈脚盘。我们全部靠墙坐下来,有一人从站出来,随意找个起点,嘴里念叨着:

屈,屈,屈脚盘,盘三年,

一目点,二目点,桃花,杏眼,

张三,李四,黄毛,你是。

每念叨一个字或词,用脚尖顶一下一人的脚心。等念到“你是”时,脚尖踢到谁事儿要站起来接替站着的人,如此反复。每天晚上我们都在一起疯玩,一直大人们出来喊了,才灰头土脸、一身臭汗、恋恋不舍地回家。

不过,现在想想,孩子玩游戏也讲究张弛有度、劳逸结合。打瓦和老牛赶山是比较轻微的运动,可以算作是热身。张大亮扛大刀就是激烈运动,最耗费体力,也最容易受伤。可经过了热身,一切都解决了。最后玩屈脚盘,是坐在地上的更轻微的运动,算是放松。这样前有预热后有放松,这么合理的运动方式,对孩子们的成长是很有利的。

17

在家和小朋友玩很快乐,但我更愿意去我姥姥家玩。姥姥家在山上,到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姥爷东山上有一股天然清泉,一年四季水流不断。清澈的泉水流进山沟,最后流到夹脖岭水库里去了。社员上山干活,都要越过山沟。姥爷利用农闲时间,在山沟里筑起一道堤坝,把泉水堵住,又在堤坝上修建了一座漫水桥,方便社员上山。他又在门前开挖了一条水渠,用石块垒砌好,把泉水引过来。这样,姥姥家门前一年四季就水流不断了。夏天的晚上,月光朦胧,我和姥姥姥爷吃过饭坐在小水渠边纳凉,沐浴着奶油似的月光,听着水渠里泉水淙淙叮叮地脉脉流淌,如同在仙境一般。但远处黑黢黢的树林像是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咆哮的山风像是怪兽在怒吼,山林中和岩石下那些奇异的虫鸣,交织在一起随着山风传来,就像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我总是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打颤,玩一会就吵着回家。姥姥为了稳定我的情绪就给我唱儿歌,最常唱的是:《小镰刀》

小镰刀,弯弯尖,

俺上南山割豆秸。

割了豆秸喂小牛,

喂了小牛拉石头。

拉了石头盖新屋,

盖了新屋娶媳妇。

娶了媳妇抱娃娃,

抱了娃娃喊大大。

这首儿歌姥姥最爱唱,似乎在她眼里,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但有时也会唱:

《小米豆》

小米豆,一嘟喽,

俺和嫂子织稠稠,

一织织到日偏西,

想起娘爷泪滴滴。

“嫂子嫂子你别哭了,

你娘家来叫你”,

“什么轿?”,

“大花轿”,

“俺不要,俺要俺娘家的大花车”。

大哥送到大门外,

二哥送到上马台,

三哥送到柳河沿,

问问嫂子什么时候回来?

“桃花开,杏花败,栗子开花再回来”。

18

有时候姐姐也会领着我去玩。姥姥家院子里有个草棚,草棚下是一口小铁锅。姥姥喜欢喝茶,每天都用那口小铁锅少开水泡茶。姥爷在草棚边种了一棵葫芦,夏天葫芦秧覆盖在草棚上可以遮挡阳光。

晚上我讹人的时候,姐姐就带着我去草棚那里,从葫芦秧上摘下两朵葫芦花,递给我一朵,让我跟着她诱捕一种蛾子。我到现在都不知学名叫什么,因为它通身粉嘟嘟的,而且抓它的时候还有粉状物飘散,我们叫“瓷粉蛾”。

姐姐拿着一朵葫芦花对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瓷粉蛾来采花,芝麻地里是你家,葫芦架是是你姥姥家。”

我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去做。虽然偶尔有瓷粉蛾飞过来,但很少有飞到我们手里的花朵上的,捉住蛾子的几率就更低了。但我们玩得很开心。

6

夜晚的山风像春风,吹在脸上凉爽而柔软,我听着儿歌,做着游戏,沐浴着山风,瞌睡虫就跑了。可姥姥姥爷以及舅舅要早起上山干活,就催促着我回家睡觉。我兴致正浓,不愿离去。舅舅就讲鬼故事。记得讲过《霸王弓闹鬼》的故事:

田庄乡黄土庄村南有一块巨石,像一只老虎卧在那里。在巨石中央有一天然图案,神似一张弓箭,当地人叫他霸王弓。据说是楚霸王征战到这里的时候,遇见一只老虎,霸王拉弓射箭,老虎应声倒地。霸王怕老虎被别人偷走了,就把弓放在老虎身上骑马走了。

多少年过去了,霸王再也没回来。老虎和弓箭都变成了石头。据说楚霸王一直惦记着他的弓箭和打死的老虎,虽然已经作古很多年了,还是经常来这里转转,这地方夜里也经常闹鬼,一般人不敢在这里过夜。

有个年轻人不信邪,就想挑战一下。正巧,他父亲在霸王弓附近的土地上种上了果园,秋天,果子成熟了,他为了防止有人偷盗,就在霸王弓旁边盖起了一间看管房。

父亲听说那地方夜里闹鬼,就劝儿子说,白天去看看就行了,不要在那地方过夜。儿子不信邪,拿着两杆土枪边走边说,要真有鬼,我就给它两枪,我就不相信鬼不怕枪。

小伙子虽然嘴上说不怕,可心里还是打鼓: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来到看管房,整理好床铺,天就黑了。他点着煤油灯,拴上门,把土枪装满火药和钢砂,静听门外的动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似乎这样瞅着,能从浓密的夜色中看出什么来。耳朵像吸尘器,努力地把一切细小的响声都搜集起来,仔细地过滤,从中沉淀他需要的东西。可一直到了半夜,门外除了轻微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其他什么都没有,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他终于相信,关于有鬼的传说,完全是胡说八道。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恹恹欲睡。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响声把他惊醒了。小伙子像冬天雪地里被谁劈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懵了。不过很快,小伙子有了知觉,他赶紧摸起一只土枪端在手里。竖起耳朵仔细听。

门外是一壮汉的声音:谁那么大胆敢在这里住?要不出来聊聊?

小伙子透过门缝向外张望,除了墨汁一样的夜,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小伙子有些惊慌,明明听见有人在门口说话,怎么看不见呢?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鬼?他于是大喊一声说:谁在门外?不说话我开枪了啊。

没有动静。

小伙子为了壮胆,把土枪枪管从门缝里穿出去,咚地一声,向外放了一枪。

小伙子以为是谁在装神弄鬼搞恶作剧,听见枪声,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可正当小伙子沾沾自喜的时候,门外的壮汉又说话了,它闷声闷气地说:怪好的烟味啊,想吸一袋。

小伙子慌了,拿起另一只土枪又从门缝里穿了出去。小伙子觉着枪管自动地向门外移动。他凑过去一看,几乎吓傻。一长相奇特的黑脸大汉,双手抓着枪管向嘴里塞。

小伙子从来没见过这样怪异的人,难道真的遇见鬼了吗?他大声喊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赶紧放下我的枪走开,否则,我开枪了啊。打死你别怨我啊。

那人不但不松手,还嘿嘿地笑着说:怪好的烟味,怪好的烟味,想吸一袋。

眼看小木门要被拉坏,小伙子急了,不顾一切地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震得小木门几乎要散架。

门外壮汉说:嗨,烟劲还蛮大呢,过瘾。

说完,黑大汉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小伙子吓坏了,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坐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了,小伙子苏醒了过来。他赶紧开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一棵果树上,有土枪火药烧灼的痕迹。

19

还讲过《鬼楼》的故事:

田庄乡青云村村东,有一座二层小楼,样式别致,装饰高档,可都说楼里有鬼,没有人敢居住。

一天,来了个大胆的说,我就不信这里不能住人,我偏要住一住。

有个老人过来了,说,年轻人,这房子闹鬼,千万住不得。

楼主人也说,看你这么年轻,还是算了吧,万一住进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过意不去。我们的房子没人住就没人住吧,反正都闲置了好多年了。

年轻人好像铁了心地要挑战一番,向楼房主人要了钥匙,拿上铺盖,搬了进去。一进楼门,就让人有些胆寒。楼上楼下到处积满了尘土,扶手上还有蜘蛛网。但客厅里好像有人活动的痕迹,特别是摆在客厅里的一张方桌,一尘不染。他纳闷地问主人:你不是说没人来住吗,桌子怎么那么干净?

是没人住啊,该不是要饭的来住过吧。可他们没钥匙,是怎么进来的呢?主人也纳闷。

卧室里又脏又乱,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清理了个大概,但也基本能住了。

小伙子睡在冷气袭人的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到了半夜,听见窗外风声急促,不一会,就听见窗棂响动,一团黑烟雾飘了进来。飘到桌子上,听见有人说话,一个说,怎么,我闻到有股子生人气啊,别是有人住吧。

另一个说,不是,是咱们跑的时候,带来的土腥气。

第一个又说,今天晚上咱们玩什么呢?

另一个说,没什么玩的啊,要能逮个人来,拔拔毛吃一顿怪好。

第一个说,你净说没用的,深更半夜地,都闩上门睡觉了,上哪里逮人去?还是玩我们的转陀螺吧。

另一个说,那好,咱看谁转得好。

接着,客厅里的桌子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越转越快,不一会,桌子不见了,只有桌子旋转的影子,客厅的空气被搅动,呼呼作响。

小伙子大气不敢出,用被子蒙着头,吓得瑟瑟发抖。一夜没睡,直到鸡叫了,黑影从窗子里飘走了,他才敢喘气。

楼的主人进来了,问,小伙子,你没事吧。

小伙子面如土色,神情恍惚地说,可吓死我了,差点被生吃了。

楼主人再问,小伙子什么不说,出去门,拔腿就跑。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好像身后有鬼追似的。

小楼又闲置起来了。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议论纷纷。青云村村干部坐不住了,想解开谜底。他们找了几个八十多岁的老人,问盖楼的地方以前是不是坟地。老百姓都知道,一但房子建在坟地上,多半是要闹鬼的。

有一个老人想了想说,这地方原来是个庙的遗址。这座庙叫回龙庙,在当时远近有名。有句俗语说,上有玉皇顶,下有回龙庙。玉皇顶是整个县最著名的圣地,能于它齐名,可见它当时的地位。

回龙庙文革期间被红卫兵砸坏了,院墙也夷为平地,整个庙区全整成了大寨田,时间一长,就没有人记得回龙庙的地址了。这家人外出打工挣了钱,就想盖座小楼,没想到选址选在了回龙庙上。

不等舅舅讲完,我就吓得钻进姥姥怀里不出来了。姥姥赶紧抱着我回家,我在惊恐中睡着了。

20

姥爷在水渠两边栽上各种各样的水果,我去的时候,就经常有可口的水果吃了。即使冬天,雪花纷纷的时刻,还有冰柿子吃。那是让人刻骨铭心的吃法。天刚蒙蒙亮,我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姥姥过来了,拿出一个红彤彤的小灯笼似的柿子,递给我说:来,一口气吃下去。

柿子放在手里软乎乎的,柿蒂已经摘除,露出红艳的小口,像是少女的嘴唇。粘稠的汁液在里面呼之欲出。我张开嘴,做出亲吻的动作,等我的嘴唇贴住柿子的少女嘴唇一样的小口的时候,用手轻轻一扭,一股粘稠、甜美、凉爽的寒流从口中一下流到胃里。接着,这股美丽的寒流像兴奋剂似的把全身的神经一下唤醒了。

在山上也有许多小伙伴。光举就是最贴心的一个。他几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即使我有病不能起床,他也会躺在我身旁和我聊天。舅舅家的表哥表弟们,像国营、连营、卫营、大军、二军、华子、宾雁等,也常来和我玩耍。来河也是长在一起玩的伙伴,只是他家姊妹多,要经常看管妹妹们,没有空玩。有时我去找他,可他那长着兔唇嘴的妈妈会抱一个女儿出来,塞到我怀里说:看着别让她到处皮。

皮是土语,就是乱动的意思。不让她皮,你就得时刻注意她。有孩子在跟前要照看,就不怎么自由了。而他们家孩子身上都很脏,手脸都脏兮兮的不说,头上还长了脓疮,一到夏天,老远就闻到臭哄哄的。这一切,来河母亲有责任,来河父亲有更大的责任。来河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是个非常廉洁、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的书记。妻子是高产妇女,家里生了满满一屋子孩子。妻子忙照看不过来,丈夫也不利用职务之便找个保姆。当然,保姆在那时的山村还是个待开发的职业,但找个小女孩帮忙看看孩子,收拾收拾家务,将来在村里给安排个好的活计,是完全可能的。但来河的父亲不那么做,一切都让妻子一人张罗。孩子照应不过来,妻子就放任,完全采取达尔文的理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们家吃饭经常不按点,有时到中午了才吃早饭,有时夜深人静了才吃晚饭。吃饭完全按照他母亲做饭的速度。来河母亲生孩子是快手,一年生一个,有时一年生俩,可干家务却慢得很。有时孩子都饿得嗷嗷叫了,她还做不熟。一但饭熟了,把饭盆院子里一放,就干别的去了。孩子们像一群蜜蜂见到了一块糖稀似的,一下围得严严实实。劲头大的,先抢到了食物,年龄小、劲头小的,只能吃残羹剩饭。抢不到的,只能挨饿。有一次,她七女儿得了病,吃饭的时候,抢不过哥哥姐姐,最后饿得躺在牛槽里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她爷爷喂牛发现了,小七妮早没命了。孩子多,母亲对于孩子的关心,就谈不上仔细了。她一天到晚都在忙,对于孩子吃不吃,睡没睡,她一概不问。因此,孩子们身上脏、长头疮没人问,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本来想去玩的,却硬要安排看孩子,我去过几次也就不去了。

21

姥姥姥爷不让我到处去玩,要玩就在家附近。他们也怕我出事。我是个老出事的孩子,两岁那年去姥姥家,突然得了痢疾,上吐下泻。母亲一看症状和哥哥死前的症状一样,吓坏了,以为这个儿子又保不住了,不由大哭起来。姥爷在离家不远处的山上干活,听见家里女儿哭,就知道外甥出事了,扔下锄头跑下山。看到外甥无精打采地躺在母亲怀里,姥爷二话没说,抱起外甥没命地跑起来。跑到镇医院,脚趾头被山石碰破了也都不知道。

大夫看到孩子,边埋怨姥爷“怎么这么厉害了才送来?再晚来一会就没法治了。”边配药打针。

逃过一劫以后,姥姥姥爷很害怕,万一我死在他们家,怎么向老葛家交代呢?

母亲也吓得不轻,回到家就跟父亲说:孩子他爹啊,这次在山上,孩子得了他哥一样的病,差点死了,要不你找个人看看,是林上的事呢,还是其他事?

母亲说找个人,就是找个风水先生。去林上看,就是去祖坟上看。过去人愚昧,家里老出事故,不从自身找原因,都去祖坟上找。当然自己人是不会找了,都是风水先生去找。风水先生别管懂不懂,都会装模作样地胡吹一番,然后说是那个老祖想谁了,赶紧买几刀火纸去上坟、磕头。可父亲找人看完,说死人没问题是活人有问题。说我姐姐是五月生人,命毒,上下不留人。姐姐是老大,上面没人,想留也没有,可下面不留人就麻烦了,那不是让我们葛家断后吗?事摊上了就得面对,风水先生有破解的方法,就是把我当女孩子养,再起个歹名字。名字起好了父亲不想改,何况他不识字,万一改不好,再改出个更毒的名字来,说不上孩子立马就死了。那就从养上下工夫吧。就这样,我从一个男孩立马变成了女孩。头上扎了个辫子,耳朵上扎了耳眼戴上耳坠(因为是男孩,只戴一个耳坠),衣服和鞋也换成花花绿绿的女子专用品。

现在回想起来还感觉可笑:一个孩子命里让你死换成女装就能活了?那万能的老天爷也太好糊弄了吧?可那时人们就相信这些。以至于该死而没死的我似乎就是装扮了几年的女孩而逃过一劫的。

即使这样,一直到妹妹出生,姥姥姥爷都不让母亲带着我在山上长住。有时去住几天,也得天天有人看着,再也不让我自由自在到处出溜了,我也不想出去,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怎么出门?

孩子玩是天性,不找小伙伴一起玩,自己就要给自己找乐子。白天,大人们要去山上干活,姥姥就让我在他们干活的附近山沟里玩水。那时山沟纵横交错,而且每条山沟里几乎都有水。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虾、螃蟹。大人们干活,我就在山沟里拿着笊篱捞鱼摸虾捉螃蟹。可是,时间不长,出了一件事,把姥姥姥爷又吓了一跳。

那天好像是秋天,太阳很热,但风是凉的。我照例去山沟里捞鱼摸虾捉螃蟹,可也奇怪了,那条山沟里居然什么没有。我想着是不是都躲到石头底下去了,就翘着头伸开双手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去摸,等摸到一块大石头底下的时候,一条蛇像一支箭似的射了出来,我被吓得仰脸摔倒了。我身后是一块尖石头,后脑勺正好磕在石头尖上,我当时就昏迷了。

姥姥姥爷总是时刻观察着我的动静,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我的身影晃动,姥爷便大声喊起来。喊了几声没人应声,知道又出状况了,赶紧跑过来了。

那次受伤,我又被送到了镇医院抢救。好在石头只磕破了头皮,脑子没受多大的伤,包扎好了以后,打了一针,拿了几片消炎药就回去了。

我受伤了,怕母亲和父亲担心,姥爷姥姥没让我马上回家,而是放在山上养伤。养伤期间,姥爷上山干活,让姥姥在家看着我。姥姥要忙家务,我一个人在屋里着急,在征得姥姥同意的情况下去大门外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粘知了。

那是一棵什么树我已经忘记了,但记得那棵树从下到上都长满了侧枝,风一刮,那棵树像一条大毛虫似的在蠕动。

这棵树长得没有章法,但上面却是藏知了的好地方。我抓一把麦粒放在嘴里嚼,嚼久了,就剩下黏糊糊的面筋在嘴里。我把面筋糊到一根长竹竿上,看见知了在那里可着劲叫着“热啊热啊”,我就悄悄把竹竿上的面筋向知了翅子上一触,知了就被粘住了,我就赶紧放下竹竿,把知了摘下来放进袋子里。知了被粘住,总要拼命挣扎,还发出凄厉的叫声。叫声总会惊扰一批知了逃走。当然,也有些知了被黏住了,由于挣扎逃走的。

这棵树上不知有多少只知了,一批被惊扰,另一些仍然岿然不动。我总是在这棵树上黏到十几只知了,惊飞几千只,可最后还会有知了在那里叫喊。

白天黏到的知了,姥姥会挑选一只最小的鸡蛋,把知了剁碎,放上点辣椒炒熟,让我卷煎饼吃。知了皮像牛皮一样硬,我只是象征性地嚼一嚼就咽了,但鸡蛋合着知了的香味却在嘴里存留很久很久。

22

晚上,我会跟着姥爷去看果园。生产队的果园在南山上,秋天,果子要成熟了,有人就要打主意,姥爷就要去看管。我们都是在天要上黑影的时候才走。临走前,姥爷会问:吃饱了吗?还喝水吗?

我总会说:饱了,不渴。

但一到果园,我就喊渴。姥爷并不恼,而是很和蔼地说:这么快就渴了?刚才不是说不渴吗?

接着,从脖子上拿下烟袋来,装满一窝烟,开始用火镰“啪啪”地打。我会稍微躲远一点,以免火星渐到我脸上。姥爷点着烟,会说:渴也没办法,这里没水,忍着就是了。

实际上,我并不是很渴。姥爷也明白,我是想吃水果了。但姥爷是个负责而认真的看管员,别说给我吃了,就是他自己,我也从来没见他吃过。

可孩子就是孩子,还不知道什么集体什么个人,更不知什么先进什么后进,就是最简单的廉耻也不会顾及。我一直像病人一样哼哼,抱着姥爷的腿说:我渴了,渴死我了。

姥爷还不恼,慢条斯理地教育我说:渴也不能吃集体的东西。让咱看果园,果园看不好,把果子都装自己肚子里了,谁还会信任你呢?

小孩子不管你什么大道理,仍然软磨硬泡。但不管我使什么花招,姥爷就是不松口。一直到了有一天,外面下着雨,我又说渴了,姥爷没再让我忍着,而是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自己出去摘个梨吃吧。

我高兴得像小鸟似的飞到门口。姥爷又说:摘个最小的啊。

我嘴里答应着“嗯”,可心里想:我一定挑最大的摘。

夜色像粘稠的浆糊糊住了我的双眼,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山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像一醉汉似的到处乱撞,我被撞得差点摔倒。这时我没去想大点的梨子和小点的梨子,却想起了我二大爷。二大爷当过村支部书记。他很好酒,每天只要一睁眼就要喝酒。喝了酒就晃晃悠悠地到处转,遇到看不顺眼的人或事,就站在那里,像秋风中的小树苗似的晃着胡言乱语一番。都知道他是酒鬼,又是村干部,他无论说什么谁也不敢反犟,也就不会有人去搭理他。不过,不不搭理他,他有时主动找人家的麻烦。我就曾遇到过一次。那天我从爷爷家出来回家,走在路上,感到无聊,就捡起小石子向墙上丢。小石子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在地面上像青蛙一样乱蹦,很是有趣。我正玩得起兴时,没看见二大爷晃晃悠悠地过来了,站在我眼前不让我走,还指着鼻子呵斥: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没打你,我是向墙上扔着玩的。

你明明是要打我。

我当时正站在四叔、五叔住的房子外边,离二叔家也很近。我的声音几个叔叔都很熟悉。小的时候,我一直病怏怏的,我们家的人对我格外照顾。年龄大点以后,身体好些了,我的长相又非常可爱。再加上我平常文静得像个女孩,从不惹是生非,所有几个叔叔都非常喜欢我也非常爱护我,还有些宠我。他们听见我声音有些不对,都不约而同地出来了,看到是二大爷在训斥我,也没问青红皂白,全都过来了,齐声对二大爷说:你又喝一肚子辣水子发什么疯?

他拿石头打我。

我没打他,我向墙上扔石头玩的。我赶紧解释说。

就是打你还怎么着?他那么小,能打死你嘛。二叔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他是生产队里耕地的高手,队长和村干部、包括管理区的干部都对他很尊重,无论和谁说话,口气都很强硬。二大爷是他从小长大的叔兄弟,当然更不会客气。

二大爷不说话了,气呼呼地走了。边走边回头恨恨地瞪我。

二叔看到了,追着二大爷说:你瞪着牛蛋眼看什么的?你若敢对孩子再指手画脚地,狗腿给你砸断。

我想了一会二大爷,眼前就不那么黑了。隐隐约约看出了哪是树哪是山,可平常看上去密密麻麻的果子,却一只也看不见。

我向前迈了几步,终于看清了一只又大又肥的梨在沉睡。我兴奋极了。正当我伸手去摘的时候,山上有人喊了:你出来干什么呢?是想偷果子吃了?快回屋吧,我看见你了。

我吓得赶紧跑回屋里去了。

姥爷见我像只惊吓过度的小猫,以为我遇见什么了,担心地问:怎么,看见什么了?

山上有人看见我了。

怎么说的?姥爷紧绷着的脸慢慢松弛下来说。

出来干什么?想偷梨吃吗?赶紧回屋去,我看见你了。

姥爷笑了笑说:不要紧,他是诈你的,这么黑的天,怎么能看见你呢。

我迟疑了一会又出去了,可刚走出门口,山上的人又喊了:怎么说了不听呢?又出来了?赶紧回去,再不回去我开枪了啊。接着,咚的一声,山上的土枪响了。我又跑回了屋,吓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姥爷说:他真看见了。还打了一枪。

姥爷又笑了笑,没说什么,自己出去了。

23

实际上,姥爷也有土枪,但他并不带在身上,也没带进小屋,只是挂在堂屋的屋门后边。姥爷年轻时是个很好的猎手。每天都能打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回家。据母亲说,她们小时候,几乎天天都有野味吃。还有獾。母亲说有一年冬天,姥爷在南山顶发现了一窝獾,他用烟熏的方法把一窝七只獾全熏出来砸死了,她们吃了一冬天的獾肉。不过,后来,姥爷的两个儿子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了,算命先生说是姥爷杀生太多,要遭报应。姥爷吓坏了,从此把土枪束之高阁。也多亏了姥爷及时悬崖勒马,才保住了一个儿子,不至于成了绝户。我记事的时候,那只土枪已经锈迹斑斑,枪栓和扳机都烂掉了,成了废铁。

姥爷家还有一颗手榴弹。据姥姥说是日本人留下的。有一天姥姥正在烙煎饼,有两个日本兵突然来了,拿着枪指着姥姥的后背说:你家猪的哪里去?不说死了死了的。

姥姥根本不怕,边烙煎饼边说:我们家没猪。

姥姥家有两头肥猪,赶到山沟里藏起来了。日本兵来找猪是有目标的,按照姥爷的说法就是:肯定是汉奸告的迷。

两个日本兵在姥姥家呆了一上午,看到姥姥不怕死,也就走了。临走把一颗手榴弹落在面盆里了。姥姥怕日本兵来找,把手榴弹藏了起来。只是不久日本人投降了,那两个日本兵再也没机会来了,手榴弹一直放在了姥姥的针线筐里,我还拿出来玩过几次。不过,姥姥家的猪到底还是让日本人找到了,全部杀了吃了肉。吃剩下的肉倒在山沟里,上面还拉了屎、撒了尿。即使这样,姥姥还是把肉带回家,用清水洗了,回回锅吃了。

姥爷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我估计他是方便去了。他想出去摘梨的话不会这么长时间,因为果园里的每棵树是什么情况,他早记在脑子里了。想摘几个梨子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他合着眼就能找到。回来时拿着两颗梨,边用衣服蹭边说:正好树下有落下来的,你赶紧吃了睡吧。

我接过梨,看了看,又小又皱皱巴巴的。但我还是猛咬了一口,却发现没成熟的梨异常难吃,第二颗梨也就没再吃。临睡前,姥爷又交代说:吃梨的事别说出去啊。

我到现在都不理解,看果园吃一两个树下落的果子,姥爷就那么谨慎。这也许就是生产队一直让姥爷看管果园的原因吧。

因为我老是添麻烦,还吃了一颗树下落的梨,姥爷就不再让我跟着去果园了。我也懒得再去。在那么小的房子里住,吃颗梨都不让。

可是,晚上没事做,又没人玩,就有些寂寞。正好舅舅十六七岁了,每天晚上都要约着一伙人去外村看电影,我便缠着舅舅一块去。

舅舅本不乐意我跟着。他那时正想谈恋爱的。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的青年当中就有女青年。我如果跟着去,一是照看我麻烦;二是耽误他和小女孩打情骂俏。可我死缠硬磨,舅舅只好带我去了。但临走前教育我说:老实跟着,别乱跑啊。

那次是去姬家庄看电影。我二姨婆家是那村。山路崎岖难行,还经常被小河流和山沟阻隔。大部分路都是舅舅背着我走的。可即使这样,到了姬家庄,我已经累得浑身瘫软了。看了一会,我又想尿尿。舅舅正被电影里的精彩镜头吸引,不耐烦地指了指不远处一堵墙说:小孩子随便尿,去吧。

我走到墙根,发现几个女孩扎在一堆像小鸟似的在说话。我不好意思在那里尿,就转到墙外去。没想到墙外是人家,这家人并没有看电影,而是点着马灯在摘花生。我从门前走,他们还看了看我。只好再往前走。

我就这样三转两转,等撒完尿,再回去的时候,电影散了,我被潮水一样的人群裹着向前走,等所有的人都从我身旁消失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黄草地里。远处村庄的鬼火一样的灯光闪着,山上松林里还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草丛里窸窣窸窣响着,似乎有蛇蝎在爬动。我不由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惊动了一看山的老头,他把我领进看管房里住下了。

24

舅舅发现我不见了,疯了似的到处找,找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也没找到我。我二姨婆家是那村,舅舅只好把所有认识的亲戚都喊了起来,挨门挨户地寻找,可就是没有我的影子。舅舅又跑回家,也没找到。姥姥姥爷吓坏了,以为让人贩子拐走了。姥姥哭了,舅舅也哭了。

一直到了三天后,我才回到姥姥家。本来不用这么长时间,主要是我把姥姥家村庄的名字记错了。也不是真的记错,只是在字的发音上不同。姥姥村叫雪家村,而我们那地方,习惯把雪念成蓑,而在十里外的地方还真有个蓑家村。看山老人领着我在蓑家村转了一整天,没找到。后来老人遇到一个走街串户的货郎,他建议去雪家村问问,这才找到了姥姥家。

姥姥姥爷和舅舅一见到我,全都痛哭失声。三天了,他们就没合过眼,饭也几乎没吃。再找不到我,他们非得病不可。

经历这次变故,姥爷姥姥实在不敢让我呆在山上了。这时候,母亲怀了妹妹,而且要生了,不能去生产队干活,我有人照看,就回到了家。

妹妹出生以后,我们搬家了。那是个阳光普照的春天。天不亮,大人们就开始忙活了。等天亮了,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搬空了。农村人搬家都在夜里悄悄进行,说是怕露富。但在我看来,不是怕露富,是怕露穷。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让人知道了儿媳妇都找不着。

我们搬家,叔叔婶婶们都来帮忙,小伙伴也来了,但我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不知拿什么好。最后,我们选择了一个泥罐,里面装着半罐黄豆,这是必须运走的。又找到了一些镰刀、锄头等农具。我和大哥文堂抬泥罐,其他人拿农具。泥罐本身很重,里面装了黄豆更重了。我们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其他小伙伴把农具送去都回来了,我们才走了一半路。玉文过来帮忙。可泥罐是圆的,三个人用力不均匀,那时路不平坦,路上坑坑洼洼不说,到处有小石子。我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下,摔倒了,随着我摔倒的还有泥罐,而随着泥罐摔倒的还有文堂和玉文。泥罐摔出了一个洞,黄豆像打了下课铃的小学生,蹦着跳着冲出来,在路上翻滚。

母亲过来了,把我们像小鸡一样提溜起来,又把泥罐扶起来,把散落的黄豆稍微捡拾了一些说:你们别帮倒忙了,老老实实地把地上的豆子都捡起来。

母亲抱着破罐子走了,我们三人满地里找黄豆。一直等到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了,我们才捡拾干净。这时已经过了中午。新家锅灶还不齐全,我只好去二叔家凑合着吃一顿。

搬到了新房子,那里离老房子很远,和小伙伴们离得远了,附近又没有适龄的孩子玩,只好整天像跟屁虫似的跟在母亲屁股后边。母亲要照看妹妹,还要做饭、干农活,我老是跟着就跟烦了。到了秋天,妹妹满周岁了,就不想躺在床上了。母亲就让我抱着妹妹坐在板凳上。妹妹总像鲶鱼似的挣扎着下地,一下地就跑。那时她走都走不稳当,跑肯定不行了,一下地就摔跟头,摔跟头就大哭。妹妹哭,母亲就不高兴,大声呵斥我。母亲呵斥,我看妹妹的积极性更没有了。妹妹好不容易睡着了,母亲还不让我出去,要我看着妹妹。

我是个从小就好奇的孩子,母亲去晒瓜干,我就想跟着看看,可母亲不让去,虎着脸说:看着你妹妹,醒了把尿。

我不听,悄悄跟在母亲身后。母亲发现了,挑着瓜干快速地跑远了。我跟不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跑。直奔死亡之路而去。

25

前面已经提到了,这是我第一次被水淹,而差点死亡。

在我们家不远处有个小汪塘,水不多,但最深的地方也有两米。我边哭边跑,眼泪模糊了视线,跑到汪塘边上,失足滑了下去,而且滑到最深的地方。

那时候经常有儿童溺水死亡的情况,不久以后,在我失足落水点的对过,水较浅的地方,我家邻居的小孩掉进水里淹死了。当时他的姐姐还在一边洗衣服。洗完衣服找弟弟,发现弟弟漂在水面上死了。我之所以没淹死,于我落水的姿势有关。

我是面对着堤岸下滑的,滑到水底后,水就像热情的人群,一下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我感到呼吸困难,可一张嘴,热情的水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我被呛得要窒息。这时候,人的本能起了作用。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有时间也不可能有机会去制定什么方案的。后来上学学习英雄模范事迹的时候,那些英雄模范临死都要想到祖国、亲人或者名人、伟人的话什么的。实际上,都是瞎扯淡。真正危险到来的时候,根本不允许你想什么,都是人的本能在起作用。

我本能地手脚并用,乱抓乱瞪。本能起了作用,我顺着堤岸爬出了水面。这时候,由于缺氧,我已经接近昏迷状态了。一过路的村民看见了,一把把我抓了出来。

母亲晒完瓜干回来,看到我躺在水边浑身瘫软,吓坏了,扔下扁担和筐把我抱在怀里大哭起来。我渐渐有了意识,但眼就是睁不开。村民的话我还是听清楚了。有人说:赶紧回家,把铁锅扣在地上,让孩子趴在上面控水。

也有的说:赶紧上卫生室。

接下来怎么弄的我不知道了,因为由于又惊又怕又累,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还在母亲怀里。后来听说,母亲抱着我去了卫生室,打了一针,回家后又把铁锅扣在地上让我趴在上面。可由于我肚子里的水不多,也没控出多少来。再后来,母亲抱着我坐在床上边哭边等着我苏醒。等我真正醒过来,母亲才不哭了。煮了两个鸡蛋去水边叫魂。

叫魂是必须要进行的仪式,据说不去叫魂的话,孩子的魂魄就丢在水里不出来,没有魂魄的孩子永远不会健康。

母亲用笊篱端着两个熟鸡蛋,把我带到落水的地方,把盛着鸡蛋的笊篱向水面做着捞东西的动作喊:娇儿啊,回来吧。娇儿啊,回来了。如此反反复复喊三遍,把笊篱里的鸡蛋打碎剥去蛋皮让我在水边一口气吃完。然后,回家,母亲从洋槐树上掰几颗槐刺,放在嘴里,喝上一口水,边弄得呼噜呼噜响,边围着我身子上上下下地转。最后,母亲把我平放在床上说:什么话别说,睡一觉就好了。

我按照母亲的方法去做了,可从那以后我就没得过好。按照父亲的说法,就是整天像吃了烟油似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原来老是发烧的毛病更严重了,一年到头,我们家抽屉里总不会断了青霉素。那时的青霉素都是药面,要兑水才能打。即使兑上水,打到屁股里还是奇疼。可有什么办法呢,打别的老是不退烧。还要吃阿司匹林。这种药药片非常大,比现在一元硬币小不了多少。开始的时候,我吃不下,一片药要掰成四瓣,后来吃顺了,一次能吃两片。现在有时感冒发烧吃药的时候,我总是把一把药一次填到嘴里,用小口水就能送下去。这都是小时候练出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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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3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