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岸与山 |
正文 | 在记忆的故乡里,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它久久地荡漾在童年的影子里,回味悠长。这座小山东西走向,静静地卧在滚滚风尘中,不动声色地与日月同行。那时候,村里的老人们常常讲它的故事:它是牛头山的一个下捎,据说从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战役中考证,它似乎还有点儿名望。然而当年的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的古战场上,曾经演绎过的那些马革裹尸、飞沙走石的悲壮,现如今早已经没有了收复失地的痕迹和韵味。待历史的脚步慢慢平静下来后,它便成了一粒心安理得的流沙,浑然不觉地被搁浅在一方沉寂的净土里,颐养天年。 那道山终于因没有了纷争,没有了硝烟,没有了乱世,而变得沉默而平庸。虽说它的海拔根本达不到企及的高度,却像土生土长的村民一样,没有显赫的气势,也没有隽秀的潜质,矗立在蓝天大地之间,高低起伏地绵延着悠长的岁月。它的伟大渐渐被平淡淹没,它的风光渐渐被世俗遗忘,它司空见惯地存在于偏僻的乡野里,头顶日月,脚踏晨昏,朴实得像深秋的大地,简单,自然,持重,没有任何过格的奢求。 人们习以为常地忽视它的存在,常常把它当做生活中的一道背景迎来送往。以前,奶奶活着的时候, 常常对我们说:那里原来不是山,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岸。岸的下面是一片纯净的海,海与岸唇齿相依,像一对亲密的兄弟,朝夕相处,荣辱与共。可是,一场劫难过后,海伤心地去了远方,因为它走得匆忙,留下了岸,也留下了最后的眼泪——河。 海走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它那副辽阔的身躯,只剩下了一片空旷的躯壳。它那般纯净的色彩,已经融化在忧伤的云里。河不想失去海,为了追赶海,找到海,河彻夜不息地奔腾着,它不知疲倦地追寻着海的踪迹, 一如既往的沿着那条碧绿的河床,兀自在风中流淌。而岸静静地站在原地,面向河水漂流的方向望眼欲穿,它一直就这么执着地望下去,等下去。可是,它望了几百年,等了几千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它一直坚信在河的尽头,一定会有海的消息。它确信海一定不会忘记,在最初的地方,它曾经有个休戚与共的岸,还在默默地为它守候神圣的领地,等它回来。可是,海走了漫长的路途后,才渐渐明白,它已经回不了头,因为它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岸的等待和思念,已经成了亘古的神话。 但是,岸没有放弃它的等待,它静静地站在那里,顺着河流的方向,依然昂着头,挺着胸,眺望着那片同天空一样的蔚蓝,任狂风吸干了它的精髓,任暴雨侵蚀了它的肌骨,期盼着海的回归。它不怕流言蜚语,不怕嘲笑,不怕失败,就这样一如既往地等待下去。它坚毅的骨骼越来越瘦,不停流转的时间,在它光秃秃的额头上,刻上了一道一道的年轮——它终于老了,慢慢改变了往日的容颜。 千年之后,它望累了,也等累了,它才在玄黄洪荒的天地间,恹恹入睡。它沉睡了很久很久,当它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终于触碰到海的气息,顿时一阵欣喜。这是一片充满生机的海洋:有辽阔的草原,金黄的田野,茂密的苍松翠柏。世界真是难以想象,在不知不觉中,它居然变成了山。它终于明白,这是海对它的感恩和回报,因为在这片辽阔的土壤里,依然有蓝天的色彩,有海一样的胸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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