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四、父母的早年生活(下)文从沈梦 |
正文 | 四、父母的早年生活(下) 文从沈梦 一 孩子的出生,在那略显单调的时代是天大的好事,也是尤其让人头疼的难事。而父母对此并没有任何怨言。他们需要孩子,需要男孩子,这是他们生活中最能认同的生活默契点。就因这个原因,在接下来的两年内他们又生下了两个小孩,不幸的是,第二个小孩因尚未足月,早产营养不良而死。这情况在那个相对落后的时代,是相当普遍的现象,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导致母体不治身亡的例子。但就是这两个存活下来的男伢子,就让这个小家庭再次债台高筑,而许多矛盾也逐渐显现开来。 在八十年代,这个落后的乡村照样推行着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这个家庭的第二胎就因为不符合当时的某项规定而被罚款二百元,这些钱在当时相当于两人半年的劳动成果。父母毫不犹豫的交付了钱款,给孩子登记了户口。抗争是没有理由的,村上有不止一户因为生了第三胎而被大半夜强行破门而入进行了结扎手术的。由于环境所限,年轻的父母再次生养孩子的计划中止了,依照规定做了节育手术。虽然对于祖宗承诺的多儿子愿望没有完全实现,但就是这现存的两个宝贝带把的已经打破了单传的沿袭,在全村都是不多的事。两个人已经没必要有其他的欲求。而且,这时代和之前大大不同了,不但生存坏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生产方式也有了大大的更新。包产到户和鼓励农民种田的政策逐渐出台,人们的干劲儿又增加了许多。年轻的父母趁着良好的时机,还承包了几亩集体土地,开始进行如火如荼的小生产运动。为了孩子的成长,他们的奋斗之路还很漫长。 二 生活的矛盾,从他们开始相熟就酝酿了起来。 首先,男人单薄易怒、色厉内荏的暴躁脾气就是最大的性格之弊,加上男人从骨子里就不懂得尊重女性,不理解生活之道,就是最大的问题。况且这个女人是如此的好强,如是如此的精干。事端和争吵就像洪水猛兽般在家庭中席卷开来。 还是在生大儿子的那年秋天,男人终于不能忍受一天没停歇的为孩子和女人奔波,独自躲在房间的角落,写起了自己的大字。女人挣扎着起床、做饭,哺喂孩子。吃饭的时候,看到从角落里钻出来的男人,忍不住嘟囔两句:你去哪儿了,都不考虑我和孩子! 管得着吗,去哪里还需要给你打报告?男子觉得理所应当。 我只是问问,你不把我当回事儿也该把孩子记挂上,孩子受饿了可怎么办? 我就是去闲了,你又能把我怎么?男人终究和女人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说话越来越噌。女人也不就示弱,接上话: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想好好过了就说么? 我就是不好好过,你能怎么地。男人的脸色逐渐加深,感觉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声音开始歇斯底里。 不想过,咱就离!这句女人刚赶上的话,在以后的吵架生涯中出现了数不清的次数,而每次带来的后果是不同的。这第一次,她说出口的时候心情感觉很沮丧,似乎把委屈都落了出来,男人所有的不好都展现在眼前。 离就离!男人气急败坏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女人作势就收拾东西,边抖落着自己柜子的衣裳,边强忍着泪水。她还抱起了孩子,径直朝门方向走去。 你想干什么,把你养肥了,还能飞了?男人突地站起来,双手拦住女人,一个劲儿把人往后门推。直到后门的门槛把彼此挡个趔趄,女人后退了两步,斜躺在地上。她的头发散乱在脸上,眼泪扑朔了下来,但她语气依然坚定:你不是叫和我离婚么?你也收拾东西么,咱们一块儿去县上! 离你妈的屁。男人的脚就飞了上来,女人支起身子闪开。正在熟睡的婴儿忽然哇叫了起来,女人赶忙一手拍打着孩子,伸另一手从衣服里端出乳房哺喂。场面冷总算静了一些,男人还是伸手在女人背上扇了两巴掌,在裸露的脖子上抽了一下,补充一句:少给我想法子离婚,也别想着跑走,被我逮住我可要往死里收拾你,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说着将一只白色瓷碗摔成撕烂。女人的眼睛模糊了,心情不止沉重可喻。 男人貌似收敛了一些,又正常做饭、给孩子洗粗布之类。在做事之余,笑呵呵的望着女人,看不到一点儿甜蜜。就有些不满:你他妈的,能不能笑笑,一天板着个牛皮什么? 女人不说话,不看他。 你他妈的,我一天累死累活的,你好歹给个笑脸么?男人不依不饶。女人依然不理睬,把脸朝向别处。 你个什么东西,不招使我,我就不给你做饭了。 爱做不做,又不是我一个人吃。女人说话,却让男人噎住了。他一个箭步走到炕前,抬手就给了女人一个亮响,随即就听见女人绵长的呜咽。 女人一哭,男人就有点儿心软,走到灶头抽起了闷烟。而女人却开始撒泼,只见她放下在熟睡的孩子,划掉眼泪,轻轻地滑下炕,仔细的穿好鞋,关上卧室门。径直奔向灶房,还没看见人就喊:你蔺大超今天是个男人的话,就把事儿说清楚,咱们把关系闹个零干,我真不想跟你过了。 男人见势不妙,看见女人的手就打开,女人被推到了柴堆上。男人不接话,走到自己的小书法房间去。书法房间就是借着爸妈的老土炕做的,没有门,女人一会儿就跟了过来,说:你不要走,说清楚再走! 我今天没心情!男人又闪了闪身子试图躲开女人的手,但这下似乎没有奏效。女人的手还紧紧扣着他。男人生气了,握紧拳头对着虚胖的指头狠狠的砸,再猛然间一甩,又一甩。就这样,女人掉跪在地上,浑身瘫软。男人迈起大步,用很大的劲儿把一口唾沫吐在后门口的树上。然后又转到前门,出去了。 女人的心,被伤透了。这个不懂的男人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的选择?她呆呆的,回到炕上,心情潮湿。 男人在黄昏的时候回家,脸上还带着笑容。一进门,就板起来了,他认为自己变得不错。你看,女人又来了——当他走到炕边的时候,女人翻起身子没有表情的说:呦,忙回来了,咱们今天晚上好好谈谈。 谈你妈的屁,少给我提离婚两个字。男人声音很大,声音随着门缝,将黑屋子所发生的事隐隐约约传到了街坊心中,在多年的后续事件中,成了理不断的人间笑谈。 好,不谈离婚。说说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打我?况且现在我还是这个特殊时期!女人表面上冷静的问。 我就是打你咋了,是不是还嫌打得不够?女人不就是让男人打的? 我爸妈一尺五寸的把我养育大的,就是让你来打的?你有什么资格打,你是给我吃好、穿好,待我好了么?如果不是我爷的安排、你爸多次的挽留,多次让我包容你,我能和你过这几年……女人的口才天赋在这时尽显无遗,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但语气没变。 不要说了,我打了就打了。你饭做好了么,我饿了。男人没有听女人的说话,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语气软和了些,他想象着女人把热腾腾疼的稀饭熬到锅了,把锅打开,却是泡着几个碗的冰锅,看样子女人已经吃了。他感觉一阵血往上涌,奔向炕边的女人,喝道:你怎么不做饭给我? 凭什么给你做? 凭你妈的我是你男人!男人的手不自觉的往女人脸上、身上扑。女人挡,抓住手伸口就咬。男人使劲儿抽出一只,另一只手朝女人脸上就是一下,朦胧中听到一句:你算什么男人么,人家嫁男人图快活,我是图什么? 这个晚上,男人卷着铺盖,在架子车上睡去。不过环境换了,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很快就呼呼睡去。女人守着孩子,凝想着发生的一切,眼泪流了整个晚上。她准备有所行动,这个恐怖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为了深埋在心中的自由和幸福,她多么想离开。她就想离开。 第二天,男人把被子一扔就出去了。这对于女人无疑是天赐的良机。她整理好关于自己的行李,给孩子换上崭新的棉衣服。起身就往村头走。为了避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她绕着村里的小路。偶尔见到一个人,她微笑着打招呼,应该没有人发现不妥的地方。 离婚,这对于个人而言,是重大的事件,对于集体也是责无旁贷的事。离婚的第一步,需要在村里开个证明,这是妈妈早就知道的事。今天走到那熟悉的地方,办这样一件事,想想都是难过的。但她走进村委会调解室时,脸上是微笑的。那里,张老平端站在办公室旁,微笑着送走一个哭泣的妇女。看到这女人不自然的微笑,他就明白了这个同村女人:贺大灵,你抱着孩子,想要离婚? 是的,我想离婚。女人尽力让自己的激动沉默。 你们都过了几年了,孩子也都这么大了。你也该理解你男人的品性,不要一吵架就像风吹着火似的。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像一个秉持公正的律师,或者像脱超世俗的救主,说话温柔体贴,不急不躁。 我试着忍受,接受他,但事实上,没有任何能感动他的。女人的泪花开始转动眼眶。 大超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老父少子本来接不好。他妈妈也不在身边,让他也没有得到完整的母爱。你是个懂事的女子,应该多让着他,哪怕吃点儿亏。两人在一起,就是磨合,差不多就好了。你看你嫂子和我,就没有吵过架。 可是,我真受不了他,他的拳打脚踢和不理解人!我怕我的一生就毁在他的手里,永无宁日。 要想开些,你想想,现在你带着一个孩子,会有那个男人好好对你?就算有人对你好,能保证他对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好?生活么,就是一杯水,需要你们相互理解,生活这水就甜了。说完,他站起身子,继续说:好了,你也不要难过,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去给大超做工作…… 这婚果真没有离成。女人和男人家庭不和的事传开了,但这并不影响两个人在两年后再有了一个孩子。男人在事后收敛了一些脾气,生活就那么半凑合着过去了。要触及到内心的转变,还是十分遥远的事。 三 当然,生活就是一杯水,平淡的味道还是比苦涩多的。 再生育了第二了孩子之后,两人的生活又回到了努力还账的正轨上了。不过,这个清贫如洗的家庭和村里人闹了一个小误会。 话说,生完孩子后,家里的债务高达近千元,几乎村上的每一家都或多或少的成了两人的债主。就是这个现状,让村里人对这夫妇格外的关照。那一年,男人私底下买了磨面厂的麦麸糠吃就闹下了不小的笑话。村里人常当着男人的面说:咦,麸子面好吃不?男人脸色一红,把麸面退了回去。但笑话似乎长了根,在多年后依然被人记起。生活苦,人都清楚,但就有人愿意嘲笑比自己更苦的。这是十足的劣根性。 虽然没有再吃麸子面,女人还是怂恿着男人买着生芽的麦子面吃,这样不仅吃着和干净面味道差不多,而且能俭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女人和男人积极地开荒种粮,然后把多余的粮食卖掉还账。这一年,又还了二百元的帐,两人的心气儿算舒服了一些。就是这年年关前后,从甘肃打来了电话,说男人的妈妈身体快撑不住了,希望可以见他夫妇和孙儿一面。这当然是人之常情。 女人和男人就收拾行装,尽量让自己和孩子不要受冻,并且拿上几身可供换洗的衣服,再准备上一些路费。他们计划小年的清晨出发,待到过年再回来。 这个清晨,十分安静。他们要赶着最早的汽车,去坐去向西北的火车,刚走过村口,就看见一个、两个……总共十五个邻居从防洪渠侧边出来。 你们要走啊!?有人说。 我们是出去呀,不过是去我妈家——女人拦住男人,当仁不让的说。 你们去哪里我们不管,要出远门先给咱把账还上!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 咦,各位乡绅父老,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赶着这个时间来拦我们。她拉住他向后退缩略带着发抖的胳膊,声音高昂了起来:我们真的是急着赶火车,估计十多天就回来。欠大家伙儿的钱,我们赶明年后年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 你说的是真的么?人群冷静了一会儿,一位戴着火车头、长着长须的男人说。 我贺大灵说话算话,我和我男人的做人大家也该清楚,我们绝不欠任何人一分钱,也不会就此一走了之。说着,拉了拉一旁发愣的男人。他回了回神,补充道:就是的,我们一定还。 这时,人群中陆续有人转身走了。女人拉住长须老人:喂,叔,咱们都是乡里相邻的,你能否告诉我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算了,别追根究底的行吧,大家伙儿听说你们全家要走,拦着你也只是要个明白话。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们就相信你们了,你们赶火车去吧!老人并不回答谁是散播消息的,但既然话说开了,他们凭着味道就能猜到是谁挑的事儿。女人狠狠的叹口气,对老男人喊:叔,你给大家伙儿说,如果我们不能赶二十天里回来,你们就把我房拆了卖了! 走吧走吧!老男人摆摆手,身旁的男人就拉着她,拉住大伟(大儿子)朝大路上走,一路上一言不发。女人问话,也不吭声,许久后憋出一句:如果房被拉了,咱们住哪儿? 四 第十一天,两人带着孩子,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葬埋了母亲,男人心情有点儿沉重,尽管女人路上坚强的安慰他“以后我好好陪着你”,他却说“你能代表我妈我爸”?女人只好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一年,是任务繁重和琐碎的生活。女人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只能被困在家里,那样一个男人,又似乎不能让人放心。为了生活,她下狠心把大儿子放在自己娘家,二儿子放在自己妹家。娘家现在正没有孩子,自己的母亲正好照看;妹妹刚结婚两年,也还没有孩子。解放了自己的双手,这一年地里的粮食因为粪肥足,每亩多打了两袋,这样一来就可以还掉一大部分的欠账。 第二年,妹妹怀孕了。女人只好把小二伟接回来,只赶着农忙的时候让妹妹照管两天。而这一年的收成很不好,特别是麦子,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麦子在地里生出了芽才被收获。刚刚学会吃饭的小二伟,伸手拿到软而塌陷的馒头吃,感觉比吃蜜糖还甜。他还不知道,旁边的大人看着、看着,默默地流起了泪。 在第三个年头的努力下,欠下的账基本上还清了。这让长埋在女人脸上的阴云终于舒展开了。她像个孩子一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躺在床上,她对他轻柔的说:亲爱的,结婚八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男人也呵呵的笑起来:是啊,为了这一天,我们过得好辛苦。肺腑的交流,让生活的寡淡都显得有味;片刻的欢愉,让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这一年,大儿子开始上小学,小儿子三岁。这个家庭的新生活也就开始了。故事还在依照着他的规律上演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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