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爷爷 |
| 正文 | .作者:凤雏生 . . 我的爷爷过世已经很久了，享年84岁。 . 爷爷的历史走过战乱、生产队、闹饥荒和文革、单干后赶马车做起生意、养过羊……人上了年纪就会特别怀旧，总是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唠叨个没完没了，爷爷的唠叨让我由好奇到不以为然、后来逐渐变得麻木、再后来就发展到厌恶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 . 生产队时队长带着大伙儿在田里刨地，爷爷在不经意间刨出一枚大头钱，便扯着嗓子喊:“哎呀呀、哎呀呀，捡到个大头钱。”大伙儿扭头看了看，便继续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儿。“哎呀呀、哎呀呀，又捡到一个。”“哎呀呀、哎呀呀……”捡到十几个之后猛然间刨出了一大堆，爷爷的惊呼引得众人过来疯抢。“都别动，这是集体的东西，应该上交公社！”队长箭步冲到近前。就这样，装了几个麻袋的大头钱被生产队长赶着牛车拉走。公社里给了我爷爷几块钱的奖励，生产队长用私下克扣的钱买了三头牛、翻新了房子；几年后，生产队长的小儿子在塘里洗澡溺水身亡、三儿子得了不治之症最终也撒手归西；因为剩下的两个儿子不孝顺，老头儿才活了六十多岁就被气得一命呜呼。他的女人活着倒是活着，只是孤苦伶仃生活极为艰难。 . 六零年闹饥荒，听爷爷说村子里饿死好多人。那个时候，有的人刚开始还是在帮着人家抬死尸，可是转身的功夫自己竟然也饿得倒下了。之所以会突然之间闹起饥荒，是因为五八年大炼钢铁，村里老百姓家里所有铁器都被没收上缴，然后一起去吃大锅饭，家里没有了余粮。到六零年时突然就没有了粮食，说是苏联撤走援助产粮的都去大炼钢铁，因为浮夸风，大家都以为粮食还有很多，结果就闹起饥荒，村里有乱吃野菜中毒的、有饿的浮肿不治的、据闻邻村还有偷着吃死人的，爷爷看形势严峻，立马偷偷地带着奶奶和几个孩子一路北上讨饭度日。爷爷先后有五个儿子，大的当时九岁小的也就两三岁，可是一个都没有被饿死。转过了年，村里人开始垦荒种田，日子也就慢慢得好了起来。很难想象，在那段“路有饿死骨”的悲惨岁月里，全家老小能得以保全，爷爷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和努力！ . 八十年代初，爷爷和奶奶养起山羊，为了放养便利他们就吃住在村后小河的桥洞里。有的羊死去，爷爷就剥下羊皮晾干将肉煮熟放在路边叫卖。父亲带我在地里做庄稼活儿，有时我饿得哭闹，父亲就把我送去爷爷住的桥洞里吃羊肉。经常是我吃着的同时，爷爷还要再给我用纸包好一块留着回家吃，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别被叔叔们知道。没办法，当时我的四叔、五叔都还没有讨到老婆，家里急需用钱，爷爷是怕他们知道因我吃羊肉少卖到钱而心里不高兴。我从小喜欢养狗，尤其是那种体型硕大的狼狗。记得有一次全家人在地里忙碌着种小麦，我玩累了就哭着闹着要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从家里抱来一只小狗儿，看着胖乎乎、虎头虎脑的小黑狗儿我停止了哭闹，兴致勃勃地和它玩儿了起来。傍晚，我随母亲把小狗儿抱回了家，可是当我一觉醒来却发现小狗儿踪迹全无，问过母亲才知道，原来这只小狗儿是爷爷家看守羊群的狼狗下的崽，爷爷还指望着这几只小狗儿卖钱。从此，好长时间我都气得不再去爷爷家，觉得爷爷真是小气。至我成年，这件事情也就自然而然整天挂在爷爷的嘴边，成了他唠叨的主题。爷爷说，当时为给四叔、五叔攒钱盖房讨老婆，他和奶奶起早贪黑想尽了挣钱的门路，当然，长大了我也理解了爷爷当年的无奈和苦衷。 . …… . 冬日里爷爷穿着他的羊皮大衣坐在墙外的暖阳下，看到哪个孙子从跟前经过，就会大声招呼：“过来、过来，我有事和你说说。”其实都知道，他老人家所谓的事情无非还是那些陈年旧事。久而久之，我见到爷爷便绕道而行，生怕再听到他半句的唠叨。 . 爷爷身体硬朗，抽了一辈子的旱烟，从七十几岁时奶奶去世就嚷着“不行了、不行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人家刚好活了八十四岁，爷爷走得很安静、也很突然，没有给后人添一丁点儿的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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