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在望亭,倾听稻谷碎裂的声音 |
正文 | ![]() 文图/应志刚 新米上市的时候,总让我怀想小时候的一碗猪油白饭。 饭粒泛着晶莹的光泽,从锅里冒出蒸腾的水汽开始,米饭的清香逐渐溢满灶堂。 直到掀开锅盖,大团大团的雾气挟裹着香氛,一双小小的手,在朦胧中,捧着饭碗,碗沿横着一双筷子,猴急地等待着。 祖母接了碗过去,盛了满满一碗递于我,轻笑着问道,“小猪儿,下饭还没炒好,吃白饭啊?” 我说,“有下饭啊!舀一勺猪油拌拌,喷香喷香的。” 祖母只好随我,由着我从瓦钵里舀了一勺白腻腻的猪油,焐进米饭,又从盐罐里捏了些盐花洒在上面,一双筷子“嘟嘟嘟”在碗里翻搅。 儿时这碗被家里人常常笑话“省了下饭菜”的猪油白饭,陪伴着岁月,一路走到中年,深藏在味蕾,每到新米上市时,都会从记忆的底处,“咻”地跳出来。 前些天到苏州的望亭,与朋友聊起这碗猪油白饭,竟惹来惊呼,“啊呀,我们小时候也这么吃的!” 稻花香里的江南,连打小的记忆都这般似曾相识。 这也难怪,我在太湖边的这座小镇,望见那片一望无际的稻田时,忍不住俯下身去,亲吻那金黄沉甸的稻穗,仿同亲吻那些抚育了我,离别了这个世界的我的亲人。 如果以主食区分南北地域差别,水稻无疑是婉约江南的文化符号。 吸纳着江南纯净阳光与空气,从一株株小禾细密生长、扬花抽穗,在江南的风中,泛着油绿的涟漪,倒映出炊烟斗笠草帽、白鹅水鸭芦花的身影。 稻田密布在村庄的四周,前后左右,与风共鸣、沐雨生长,与明月对歌,看人间日出日落。 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从少年到白头。 沿着田梗奔跑过弯弯的小河,石桥、乌蓬船、还有青石板的雨巷、古朴的宅院和枯井,于年轮里静候新的生命。 前些日子,送父亲的魂灵归乡,正是稻熟时节,遍野的金黄,安抚着暌违多年的游子。 父亲来我的城市生活,正是插秧季节,此番归去,倒像是一个圆满的轮回。 坐在望亭小镇的稻田间,金黄的稻叶嗦嗦细语,仿佛向我传递生命嬗变的哲理。 忽然想起,父亲走的那天是九月初六,次日便是我儿子的生日,此般的巧合,让我在仰望澄净无云的天空时,心头泛上一丝温暖。 走进农家,丰收后的稻粒晾晒在前庭后院,与扬谷的老妪聊起新米的“吃饭花头”, 说这新米熬粥最好。 犹记儿时祖母熬粥的情景。 灶堂里掏出一盆新稻叶烧成的灰,泡进村里那口老水井打来的水,细细沉淀过滤后留下柴灰水,与新米一道放入锅内,慢火熬煮。 这样熬出来的粥泛着淡淡的绿,入口清香软糯,粥汤黏稠极引食欲。 老妪听我这番讲述,连忙点头,“灵咯!我们也是这般吃法。” 这简直要落一把思乡泪了! 望亭、望亭,我宁愿将它听作忘停。 我们总是脚步匆匆,流年太快,我们忘了停下脚步,等一等身后追赶的旧时光。 来年,我是要再来望亭的,我想慢一点,再慢一点,在这处可以望乡的小镇,停一停脚步,在匆乱的生命里,抚摸那些云淡风轻的日子。 如同,在这金黄的季节,在阳光下微闭上眼睛,倾听稻谷碎裂的声音。 应志刚——媒体人 · 文旅作家 同程旅行家、乐途灵感旅行家、驴妈妈旅行达人、途牛大玩家、中国国家地理网专栏作者,已出版《最高使命》、《突然有了乡愁》、《散落一地的温柔》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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