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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槐
正文

印象中,老家的槐树是开叶最晚的。惊蛰后,土里的虫子刚吐出新泥,先是柳叶瓢青的芽,再是春桃吐露的蕊,接着是杨树的苞芽,榆树的一身青绿,从一枝占春,到三三两两,默契翠染,再到百草千木都沐着东风,显出春绿的时候,老槐仍旧一身灰褐色的冬衣,攀近树枝才得见细条上的凹处有些微的绿意。

等到桃李方谢,叶生纽结,榆钱嚼完最末一丝甜头,槐树好似恍然知晓日轮的暗语,慌不迭连夜催生出青白的花芽,于一日突然怒放,但见满树攒簇的槐花串,浓香扑鼻,蜂群嗡嘤,外乡的养蜂人整天忙于蜂箱旁,勾花折枝的孩童吞咽着口水。

花落叶子才真正生长,从细线如针到指甲大小的椭圆叶子,耗费了半春光阴。暮春的风一拂,柔叶轻颔,绿影摇曳,就有了婆娑的韵致,待槐叶长成,一年的春华也将结束。

槐树于我们只是手上一把能吃的槐花和绿荫下能吹响的叶片,还有那让人不愿想起的拧巴褶皱的树皮,尖细吓人的针刺。其实,槐树幼苗的表皮十分光滑,树刺从根直长到树梢,刺的颜色由青绿渐灰黑,随着生长,针刺剥落,树皮皴裂,成长到一定的年月槐树皮便漏出褶皱的面相来,像苍老古远的东西。

槐树荫是暑夏乘凉最好的去处,因为叶多而密,不透光热。每逢暑假,常常顶一卷席,吆呼上几个伙伴斗牌,捉捉山羊,打会盹,坐听伏螂不厌其烦的絮聒,听叶间窸窣的凉风,吹一吹池塘残留的汗泥,夜星清朗的晚上,怯怯私语树枝的怪影,儿时的三伏天就这样逍遥得度过去了。

槐树不是能快速成材的树种,长到手臂粗后,几年都难看到其生长,所以新生的槐苗常被清理掉种上经济树材,渐渐的,村里面的树大多换成了白杨。我问父亲槐树杨树谁更值钱。父亲说,当然槐树值钱。“为什么不多种些槐树?”父亲回答说:“大杨树七八年即可成材,换槐树则要二三十年,等能卖材,小姑娘都变老太了,你算算种哪种树值?”我相信村里人的聪明。

槐树木质紧密,树轮几乎挨在一起,最磨斧锯钢刃。跟父亲干锯木头的活遇见槐木是有些打怵的,要持续正确的力道和协调,很费力气和时间,那会力气小,常卡锯,被父亲责备,于是愤愤然甚厌之。不过,槐木是难得的木材,做房梁和搭棚的立柱,最让人放心,耙铲钩锄的手柄用槐木最结实,做成床柜桌凳等家具也最耐用。

邻居王老太爷喜欢拿多余的木料做些小玩意给孙子玩,槐木的陀螺,柳树的推车,刀刻的泡桐木手枪,让我们嫉妒。他当过兵,做的盒子枪,系上红布条后很逼真。有一年夏天,风雨比往年来得都要凶,清晨起来一瞧,他家园子里的一棵长了十几年的大槐被掀倒,我家倒了一大一小两棵杨树。吃完早饭,他在树边蹲了好一会儿,见我跟父亲来,开始抱怨起糟糕的天气来:“我是怎么都不会伐它的,很不容易长了这么粗。”

“那能怎么办,究竟还是给刮倒了。”父亲回说。他不再言语,开始清理埋在树干上的砖块泥壤。

几周后,两家的树都被砍砍锯锯捆捆卖给了遛乡的树贩。门前的园子就空出很大一片地。

老太爷喜欢来我们家谈天,傍晚烧火做饭,他靠门蹲着,一顶青色仿军帽,上身短褐秋衣,腰系一条碎布拧的绳带,皱巴洗白了的黄裤子,青黑布鞋,不时咳一两声,说一会闲话,见我在烧柴,他转开话头,确信地说道:“烧火做饭还是老槐最熬火,泡桐,杨,桑,柳都不行,不行。”

我目光一转,兀得看到他额头被火光上映红的深凹下去如树皮一般的皱纹,毛渣渣的花白胡茬,笑起来皱褶的腮和口中剩存的几颗牙齿,恍然明白什么是衰老。

如今村里种的大多是街上买的杨树,榆柳槡槐日渐消亡,深秋百木萧瑟的景象,禽鸟琢夹清脆的声响再难遇见了,而村里这几年老人接连逝去,年轻人外出谋生,大半个村子竟稀疏不少,所谓自然的更迭便当如此吧。想想守家的父亲母亲,心里便添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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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6:0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