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暖暖的布鞋 |
正文 | 在北京,大栅栏内联升老店,我和演示千层底儿布鞋手工技艺的杨福顺师傅聊天。 杨师傅和我同龄,17岁入徒,师承李清瑞,现在已是不折不扣的顶级技师。我问杨师傅这个手艺好不好学,他笑着说,反正,你看,就我这俩手,没少挨锥子扎! 看杨师傅给鞋底儿里衬上雪白的棉花,一针一针绱鞋,又用劲儿把绱好的礼服呢面儿布鞋翻过来,最后用刷子蘸上清水刷边儿、整形。看着看着,就想到当年母亲坐在炕上给我们一家老小做鞋的情景。那时候除了打麻绳的麻,好像什么都缺,做鞋面儿的新条绒布,做鞋里儿的新白洋布,做棉鞋的新棉花,包括号称千层底儿的那三十来层厚的鞋底子,也得把无法再缝缝补补的旧衣裳拆成布片儿,用浆糊一层摞一层粘在一起,我们这里称其为打衬子。一切都准备到手跟前儿,才可以开始做鞋。 家里人口多,秋天准备过冬的棉鞋,冬天又得早早做好春夏要穿的单鞋,过大年还得人人一双新鞋。杨师傅说他三天才能做好一双新鞋,当然这个三天是正常工作状态的三天。可母亲呢,每天得料理九口人的三顿饭,得把院子里的猪呀羊呀鸡呀狗呀都喂饱,还得做单衣做棉衣,得把不知拆过多少回的毛线再织成毛衣。你的扣子掉了,他的裤腿或袖子挂烂了,还有谁的袜子有窟窿了,都需要母亲去缝补。而做鞋最费工夫,战线也拉得最长,我真不知道母亲当年是如何挤出那么多时间用来做鞋的。所以我至今觉得,那时候母亲是真辛苦,真不易,是真正的伟大。 无数做鞋的日子里,15瓦的电灯泡高高吊在房顶上,母亲边给我们讲《豌豆公主》,边纳鞋底或缝鞋帮,有时候累了,就放下针线喝口水,或者跳下地去活动活动。母亲做鞋时我也能帮点儿小忙,比如纫针,递锥子、剪子,也包括哄弟弟妹妹。单鞋一般是母亲自己绱,棉鞋不行,得花钱让村里的鞋匠绱。我最怕母亲让我到鞋匠的小屋里去看鞋绱好了没有,因为鞋匠总是绷着脸,从来没见他对任何人笑过。很多年后,当我有了胆子,决定去看看鞋匠是如何把绱好的棉鞋翻过来时,发现鞋匠的小屋终日挂着门板,原来他已经去世了。 老房子拆迁时,我在花棚的杂物间看到了母亲当年打麻绳用的拨吊儿。是一节羊腿骨,因为年常风化,往起拿的时候就碎成了好几块儿。我试图对起来,但没有成功。前些日子和母亲聊起这事,又想到了那几个鞋楦子。母亲说绝对没有扔掉,还在,只是一下想不起放在哪儿,找着就给我。 母亲没有专门学过做鞋,可我觉得,不管是单鞋,还是棉鞋,母亲都能做的那么合脚,穿上心里总是暖暖的。在北京,一场大雨泡坏了脚上的鞋,我转来转去,试过无数双皮鞋、凉鞋、旅游鞋,最后,却选了一双粗布鞋面儿、麻绳纳底儿的布鞋,因为那双鞋一上脚,就让我找到了当年母亲缝在布鞋里的亲切和温暖。杨师傅告诉我,纳一只成人鞋底儿,起码要2000针以上;母亲从小到大究竟给我们做了多少双鞋,又纳了多少个2000多针,我想,唯有走过和正在走下去的正路,才是对母亲的最好报答。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