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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岁月无痕,感动如潮
正文

时间拖着疲惫却依然坚犟的脚步向我走来,我心与时间一起沉重!

熬过多少慢慢长夜,蹲守过多少旭日的光辉,我在海中拾贝,在银河里摘星。我追赶太阳,与乾坤一起进退,既挽风揽月,也笑谈人生。一江晚霞,留恋我的旧梦;霜染白头,点缀了我的风采。我在晚风里,静听逝流的江水,搓捏苦涩的时光,抚摸冰冷的石头,聆听上帝的旨意。

这些,是我的,还有半生旅程中收获的精彩。夜色是我的知音,月亮丰满了我的人生,雨水丰富了我的情感,晨露丰盈了我的世界。先天不足的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位女人,一位是母亲,一位是妻子;一位身体有病,一位心理有病。

晨钟敲响了,晨曦里的钟声悠扬悦耳,震落了草尖上的露珠,捋直了夏日里的松针,凌烈了我的心扉。

熬过了!我终于熬了五十年!我感恩,感恩上天的厚生之德;我感激,感激那些曾经、现在,以及未来让我感动的人们……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婴儿啼哭声,掩盖了“猛港桥”下哗哗地流水声,划破了晨曦中乡间的宁静。我的堂嫂与姐姐正向婴儿的哭声扑去,“荷钕,河边有哭声!”堂嫂呼唤着,“嫂子,我这边也听见了。”姐姐在昏黄的晨光里回应。母亲才生下了我,堂嫂和姐姐又把我从河水中捡了回来,她们给我了第二次生命。所以,母亲给我取了个乳名叫“小河”。

大姑姑在朝霞还未褪尽的时候匆匆地来了,她是和姐姐一起来的,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母亲。这时的母亲,昏厥在被丈夫抛去初生小儿的痛苦中,她在冥天地府中寻觅她的小儿。母亲的身体还在流淌殷红的鲜血,血腥与血色染红了那间黑屋。黑屋里的抽泣声、哀叹声、挤走了清晨的空气,郁闷得几乎让人窒息。黑屋里的沉闷激发了我生命的本能,我的哭声呼唤着母亲,也勾起人们对这对母子命运的怜悯!

母子连心,婴儿的啼哭声唤醒了昏死的母亲。从此,我便在母亲的病床边长大。

黑屋外面,劲松一样的父亲默默地抽着他的旱烟,羸弱却果断的姑姑对父亲近似疯狂地责骂,骂声烧红了父亲烟斗里的烟丝。

他们此刻的表现,哪里还像书香门第下的一对姐弟,俨然上门讨债的冤家。许久,许久后父亲开口了:“姐,您坐下!与其让这孽障在我家受饿挨冻,不如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姑姑撂了父亲的烟斗,冷冷地说:“这孩子命硬,是上天送来的活宝,你不可亵渎神灵。”姑姑瘦骨嶙峋的小手在父亲厚实的手背上按抚,他们对视着。姐姐抚慰的眼神是对弟弟的原谅与理解,弟弟坚定的眼神是对姐姐的承诺与愧疚。他们模糊的眼角里噙着泪,一滴落不下的清泪,泪水感伤的是时艰的无奈,感伤的是这个禁锢人们思想与智慧的时代。

两岁那年的那场冬雨,让我刻骨铭心。

钢珠似的雨滴敲打在灰黑色的瓦片上。“滴滴,嗒嗒”的雨声,就像郁闷了一个冬季的妇人在宣泄。如泣如诉的北风惯穿房顶,透过厅堂,在空旷的老屋里回荡,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我在睡梦中惊醒,瞪开眼却不见了妈妈,十分恐惧。我滚下床往外面跑,冰冷的雨粒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雨水冲刷着墙壁上的泥土,整块整块地塌落,晾衣杆上的衣物被掀在地上,和着柴草在污水中漂浮,艰难地流往门口的水塘。我一味地跑,在泥水中跌倒,又爬起来,撕心裂肺地哭,拼了命地呼唤妈妈。

天地间只有我的哭声,以及阴风淫雨的怪叫声。再也跑不动了,我的身体在颤抖,雨水肆意地打在身上。我怕!未曾有过的惧怕,眼前一片漆黑,我昏厥了过去。这时,我听见妈妈的呼唤,她拽起我来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妈妈绣了许许多多的花鸟虫鱼,都是我从未见过。它们很美丽,一个个那么地鲜活,我与它们嬉戏。我问妈妈这是哪儿,妈妈告诉我,这里就是天堂!

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瘦骨嶙峋的我趴在温暖的怀抱里,小手习惯地捻着“妈妈”的奶头。外面的棉袄把我紧紧地贴在她身体上,我探了探头,不是妈妈。我疯狂地打她,踢她,想要挣出她的怀抱,还向她索要妈妈。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怀中的温暖,我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闻到一股熟悉的体香。她是我的三婶,我吃过她的奶,叫过她妈妈。三婶轻轻地抚慰我:“妈妈住院了,妈妈不会死,不会丢下小河。”整整一个晚上,三婶就这么抱着我。三婶那温热的泪水“扑哧、扑哧”地跌落在我的嘴角上,手臂上,我舔着,有点咸。

自古父母宠幼儿,所以我的童年天真烂漫,还有些顽皮。我的烂漫与顽皮给父母带来过太多的操心。

那是个秋收的季节,门口那片金黄色的稻田披着落日的余晖,点亮了农民一季的热望。美景,稻香,一垛垛还未收拾的稻杆,吸引了无数的鸡、鸭、小花狗,还有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鸡鸭拾掇完散落的谷粒,追逐着蛤蟆与蜻蜓,小花狗嬉戏鸡鸭,小孩把打谷机踩得轰天价地响,好一副美丽的乡村画卷。

我正是这群孩子的头儿。因为三哥住在县城,进过城的我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理所当然的成了小朋友们崇拜的偶像。我天真地告诉他们,打谷机齿轮碾过的稻杆像铁路,打谷机就像火车,我们一起玩“开火车”。于是,我把稻杆一根根衔接起来缠在手腕上,缓缓地把稻杆喂进打谷机的齿轮里。轰轰作响的打谷机齿轮碾过那条长长的稻杆,稻杆碾得黑白分明,像一列飞驰而过的列车车轮下的铁轨。放飞了童年的梦想,玩伴们的疯狂与陶醉让我得意了,我们沉浸在得意中。得意时,我的左手卷进了打谷机的齿轮里,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我的眼前漆黑一团,便不醒人事。

由于堂嫂及时救治,才保住了我健全的肢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手背上这道疤痕依然清晰。只是,只是我的堂嫂,那位把我从“猛港桥”下捡回来的嫂子,她已经作古了……

“宁要上房揭瓦,不要寄人篱下”这是老家人对顽皮孩子的褒奖。缺少美好记忆的童年,给我留下深刻的“饿”,于是我的少年一路偷来。

少年时,我最后一次偷吃 ,离不开与四哥一奶同胞间的默契。

那是姐姐回家探望母亲,她给母亲送来一只猪心补身体。母亲在烧火,父亲把猪心炖好了,放在灶台边的菜厨里,我和四哥彼此紧挨着,你一片我一片地撕着,吃着,还噎着。等到吃饭的时候,一个硕大的猪心没了,只剩下点点油花儿的汤。姐姐看见了我与四哥那惊恐的神色,挽起我们轻轻地抚慰,姐姐伤心地哭了。母亲默不作声,眼角上的泪花始终不肯坠落,父亲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一滴热泪滚落,这是我和四哥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父亲的眼泪。我和四哥茫然地对视,感觉到四哥的身体也在颤抖,我的心被姐姐的哭声刺痛了,痛彻心扉!这一年,我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

姐姐的哭声,母亲那滴不肯坠落的清泪,还有父亲脸上的表情,我直到走出家门求学的那一刻才懂得,才懂得那是风雨人生中亲人的无奈,那是父母不了的牵挂!

大哥是军人。我从父亲身上知道了什么是男人的担当,却从大哥身上懂得了男人的玉树临风 ,理解了什么叫做坚强。

八零年,我十五岁,已经是初三的学生,讨人喜欢的我却不喜欢劳作。这个夏天,大哥回家探亲,他和我们一起“双抢”。

炙热的太阳越来越高,由红色烧成了白色,夏风在我心中作祟,让我焦虑不安。我家那块硕大的稻田里的稻穗在父亲、大哥、四哥与姐姐的镰刀下躺成一行行整齐的“禾把”。这时的稻田,就像中国地图,而我负责的这一行,却是地图上那只引项高歌的鸡头。大哥并没有责备老弟偷懒的行为,而是回过头来帮助我,直到把稻穗放倒并列成的一条条规则的平行线,这才把我拽到田埂上小息。

大哥关切地问:“老弟累了吧?”

我说:“这不是人干的活!”

大哥说:“弟弟你错了,没有父母辛勤地劳动,哪有你身上的衣?哪有你碗里的饭,又哪有我在边疆卫国保家?”大哥接着和蔼地问:“我比你高,还比你胖,和你比较谁会更累?”

“哥更累!”我如实地说,心里已经十分惭愧。此刻,我才发现大哥的脸色发紫了,他衣服上的汗水被太阳烤出了一层白色的盐末。

大哥欣慰地看看我:“弟弟,你懂的。”

我目向大哥:“我懂了!”

是的,我懂了。我懂得什么是坚守,什么是坚持,什么又是坚强。此后,我的坚守与坚强没有让大哥失望,没有让家人与朋友失望。

“得道多助,前路有朋”。八八年,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名闻遐迩,无论事业的建树,还是荣誉都能让母亲骄傲,父亲欣慰!在我自己眼里却是那么幼稚,那么不经人事。若不是遇到这么一位贤人,一位影响我一生的,亲若父兄的“潘先湧”老哥,我的故事就会改写成一位暴发户的没落了。

我们在新一届政协常委会上相识,在相互欣赏中成了忘年之交。他是湖南醴陵人,国家注册会计师,一口浓重的乡音总是那么和蔼可亲。他在财政局退到二线后,全身心地辅佐我的人生。他常常告诉我,企业的发展一定要开源节流。或者我疏忽了他的忠告,那一次,我们一起去下边企业检查财务,我发现他习惯了数年的“子弹头”茶杯不在身边了。饭后,老哥亲自为我到茶,茶水倒在我和他吃过饭的瓷碗里,半碗的茶水上面一层油末泛起,像朝霞中静怡的海面。

老哥语重心长地说:“这茶,像紫菜烫一样鲜美,既减少了浪费,又品味了鲜汤。您说是吧?”

我诺诺地说:“是,是的!”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有感动,有惭愧,有自责,更有决心。此后的日子里,老哥哥让我懂得了家业与事业的区分,教养与学识的区别。

他说:“家业不仅仅是拥有多少积蓄,而是担起过多少责任;事业不仅仅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能够延续多久。教养是人格的升华,是对他人与万物的尊重,尊重的本质是敬畏,敬畏的本质是‘不知中的知’,有教养的人不缺学识,但很多有学识的人却缺乏教养。”这段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里,影响着我的人生。

九五年,我获得了国家最高荣誉奖。可是,我的老哥却走了,我的母亲也走了。他们永远地离开了我,老哥在弥留之际想的不是他的病,而是我的事业与家庭;母亲走的时候留下一滴泪水,眼角上那滴不落的清泪!

每每想起他们,我的心底里依然会涌起苦涩的伤痛,这刻骨铭心的痛,“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上天是公平的。要是我没有那段曾经不堪回首的幼年和苦难的少年,怎么能够获得如此之多的幸福?!感恩上天,感激我生命中另一位伟大的母亲!

她叫胡德昌,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曾经一朵沉鱼落雁的鲜花已经白发苍苍了,她是美丽的,永永远远地美丽着。她是我的母亲,我魂牵梦萦的亲人,她的高尚与高贵永远值得我敬仰与铭记。

农村出来的我,曾经也有几根劣根性的肋骨,轻浮与赌性难改。那天上午,母亲用单位的电话说:“小河,晚上抽空回家吃个饭吧!”我立刻答应:“妈,我过来。”

家宴不算丰盛,每一道菜品都是刻进我舌尖上的喜欢,我感知这不是阿姨的作为,一定是母亲亲手烧制。席间母亲问我:“听说你最近也会赌博,还泡歌舞厅。妈妈知道你也累,是妈妈关心不够,原谅我好吗?”

我无语了,只恨地上无缝。母亲接着说:“孩子,环境需要保洁,人格与荣誉更需要保洁呀!你说对吗?”

我打断母亲温柔的话语说:“妈妈,赌博没有以后了,但跳舞确实为了青联的活动。”母亲是这么地相信我,我也值得母亲信任。母亲的话语总像春风一样绵柔,让我这片劲道的叶儿舒展自如,泾渭分明。

“人格与名誉也需要保洁”,每每想起母亲这段话语,我的行为就清晰了,灵魂就纯净了。

母亲!我今天也五十岁了,在另一个城里的老儿昨夜梦见您了,梦见您依然那么美丽,愿您安好!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的恩师刘浩元,当之无愧!他是企业家,发明家,散文家。老师是江苏常熟人,江西得宇集团的创始人,“德宇”活茶的研制者,中国微生物保鲜技术的发明人。

复旦大学毕业的他,因为父亲随国民党逃亡台湾,他就成了“反革命”,是人民的“公贼”。从此,我的老师命运多厄,他从上海到常熟,再到江西景德镇,在牢狱中碾转蹉跎了青年的时光,最后落脚在农科所被监督劳动。老师爱茶如命,爱才如渴,爱书如水。

我能成为他的学生,或者是因为那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或者是父亲“君子取财要有道”的教诲。至于究竟什么原因我能够成为老师的爱徒,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是他的学生,他成就了我的一生。我从对老师的敬佩中模仿,从敬畏中升华,我现在才觉得,自己行事的方式,以及脾性中都有几分老师身上复制的成份。

九五年,人民日报报道了在北京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颁奖的来自江西的一对全国劳模,标题是“师徒同登天安门”。当我读到老师拿来的报纸时,我是感动的,感动得落泪,我感动于老师数年来对我的关爱与呵护之情,感动于老师对我严厉的教导。老师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时的他是那么和蔼,那么欣慰!

第一次拜师,我被老师拒绝了,却一直追随着他,无言无语地不再打扰他,尽我所能,尽我所知地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直到有一天,老师告诉我“你回去每天解剖一只鸡,哪一天,你闭上眼睛,随意摸到一块鸡骨头,能叫出名字时候,再来找我,我教你‘禽病学’。”一年后我做到了,我诚惶诚恐地找到老师,老师见我来了,他笑逐颜开。

此后,我得到恩师数十年的教化。他的影响,使我在“禽病学”、在动物营养领域、在动物育种学、在诗歌散文的写作上不断攀新,也稍有建树。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不然也。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者,然也。”这是我的恩师送给我一生最受用最宝贵的财富。

去年的冬天,七十二的恩师退休了,几位学生在老师数万亩红豆衫树林的幽径中漫步,我们聆听老师的教诲,聆听他“无龄感”的幸福,老师那份欣慰是可心的,也让作为门生的我放心。艳阳下,一粒粒鲜红鲜美的红豆分外醒目,像老师那颗璀璨不老的心。

老师的高风亮节,和他健硕的身体,让我肃然起敬!他那“生命不止,博学不止,博爱不止,思想不止,运动不止”的生命哲学,值得我一辈子去揣摸,去模仿。

我的老师出版过数十本诗歌,散文与小说。他的文学作品就像他的身体一样,看到的总是积极与热情。书中有美好的世界,善良智慧的人们,还有常熟的老街,以及老街里发生的故事。

这些,我也在模仿中。但愿我的处女作,正在校稿中的散文集《茅草房》不辱师门,不污师节,不误人子弟。

晨晖透过厚厚的窗帘,又是一个明丽的早上。

五十年前的今天,我出生了,又被抛弃了,还被捡回来了。或许这就是轮回,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两岁的小孙女推开我的房门,匆匆地跑上我的床头,用她稚嫩的童音轻轻对我附耳:“爷爷生日快乐!”随后,她在窗前与朝霞一起吟诵王之涣的名作:百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从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被朝霞染色了的童音,让我陶醉了,它是我五十岁生日里最好的礼物。还有许多,还有许多让我感恩的亲人与朋友,还有许多值得我感动的故事。朋友!是你们饱满了我的人生,因为你们的精彩我也精彩着,那些,我都会铭记!都会为你们祈福,为继往开来的国运祈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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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