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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天津人
正文

1983年6月21日

大概是祖传的原因吧——但起于何时,我却不知道——我们山东人对天津人就有一种反感。在山东人眼里,认为自己从娘肚子里就养成了秉性耿直、说话直爽的脾气;而天津人却正好相反,油嘴滑舌,光说不练,吹起牛来能吹破天,一张嘴便是“干嘛,干嘛,借(这)是嘛事儿?"叫人讨厌。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听妈妈讲得一段笑话。

那是解放前,我们家住在今天叫做沈阳的奉天,我们的邻居老张便是天津人。

当时,大伙的日子过得都挺苦,可老张却总想卖富,叫人相信他天天有肉吃。他在门后栓了快猪皮,每天吃完饭临出门就用那块猪皮抹抹嘴,再拿镜子照照,嘴上油光发亮,自己便得意地出门去了。

一天,老张又和邻居吹自己天天吃肉,并用手摸摸自己的嘴:“我说他二哥,信不信由你,就凭咱借(这)嘴,也就可以说明问题了。”

老张正洋洋得意,他家二小子像丢了什么金银财宝似的朝他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爸,爸,不好啦,你拴在门后那块抹嘴的猪皮叫猫叼走啦。”

老张见自家二小子揭了自己的底,气的照着二小子就是两巴掌。从此,老张这笑话就传开了。

还有一件事,也能说明我们山东人对天津人的反感,就是我们家的邻居老王头,和我们是老乡,也是山东人。他家大闺女长得像朵牡丹花,脑子灵,手也巧,可就是偏偏找了个对象是天津人。

按说,那小伙子长得够帅气,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还是厂里的先进,可就因为是个天津人,老王头死活也不让自己的闺女和人家搞对象。无奈,她闺女却并没有山东人的那种偏见,开始是偷偷地搞,后来当着老头的面就往家领。

这可把老头气个贼死。开始还想劝,一看软的不行,又要来硬的,这下闺女给跑了,上了天津和小伙子结了婚。老头这个气哟,指天跺地发誓,从今往后他没有这个闺女,连门也不让女儿进了。

过去,我一直对天津人没有好感,从心里瞧不起天津人,讨厌天津人,可在我当兵之后,一个人改变了我对天津人的偏见。

1977年初,我被分到团后勤处炊事班,不久又被派到刚组建起来的营建小分队独挡一面。一个刚下班几个月的 新兵蛋子,便要单独地担负起三十多人的吃饭任务,而且都是些碌碡碰碾子——实打实地能干能吃的小伙子,这对我来说,就像刚学理发就碰上个疙瘩头——难题啊。

我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来到营建伙房,这是用砖和黄泥垒起来的临时房子。炉灰坑在屋外,积满了垃圾,夏日的高温,使里面蒸发出一股奇臭的味道,上面爬满了苍蝇,我一到跟前,嗡地一下子飞了起来,我赶忙撤退,找来了些稻草,点着后扔到了上面,这才把那群宝贝轰走了。

我打开门,再看屋里,桌子上布满灰尘,屋角挂满了蜘蛛网,地上是灰尘,脏布,干了的泔水。我的心就好像大冬天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凉到了底儿。

正当我愁眉不展时,见一位老同志推着一辆施工用的小车朝伙房走来。他,三十五岁左右,个不高,超不过一米六,布满皱纹的前额明显突出,因而使人感到他那双和蔼、有神的眼睛,深陷的也格外厉害。他黑头发,黑脸堂,黑皮肤,其貌叫人感到有些好笑,只是那有神的眼睛,显示出他的机智,敏感,使人不至于把他看成一个小老头。

他见到我,先是温和一笑,问:“你是来做饭的吧?”

“你是......”我询问。

“我是小分队的王排长,也算是个小头头吧。”他大方友善地回答,使我感到亲切,只是那天津口音使我听起来有些不太顺耳。“天津人”,我心想。

他又问:“你是想收拾屋子吧?”

我点点头,发愁地说:“可这房子也太脏、太乱了!”

“愁嘛,小伙子,活是人干的......”

他没说完话,我心里便嘀咕起来“愁嘛,愁嘛,你说的轻巧,天津猴。”

他继续说道:“你先慢慢收拾屋里,外面这堆垃圾我包了。”

说着,他便干了起来。三伏的太阳,真够毒的了,一会儿王排长的衣服就全湿透了。他干脆脱了上衣,黑幽幽的脊背,太阳一照,油光发亮,胳膊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的。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堆在我看来起码要一上午的活儿,他三下五除二,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炉灰坑底也垫了一层新土。他脸上汗涔涔的,背心脱下来准能拧出一碗水。我感动了。心想,这天津人倒也与别的天津人不同,别看人小,挺能干,又是个当官的,要是叫有些干部,给你动动嘴,就脚底抹油——早溜了。

我掏出手绢,让他擦擦汗,他推说不用,用手往脸上一抹,一甩,把汗水甩了出去。

我说:“天真够热的,你休息会儿吧,屋里的我来收拾。”

他说不累,又帮我收拾起来,并问我多大年纪,姓什么,叫什么,什么时候参军,从哪里来的。我都一一答复了。我心想,这天津人倒是挺实在的,又和气又能干,像我们山东人。

最后他又问:“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先给我说,看我能否想办法帮你解决。"

我见他挺实在,就说自己是个新兵,做三十多人的饭恐怕够呛。

他沉思了一下,说:“这好办,等人都来齐了,每天给你派个帮厨的,你看咋样?”

我向他表示谢意,他却只是和善的一笑,说这没什么,是他份内的事。这个天津人给我留下了好感,他动摇了我那对天津人的成见,觉得他亲切、可爱。

后来,我又听人家叫他“劳动党”,这又引起我的好奇。我想,我们是共产党,怎么又来个“劳动党”呢?

一次,一位老同志来帮厨,我向他了解其中原委。他一笑说:“怎么,你也知道他是劳动党?不过,这可是个美称。”说完,他向我介绍了王排长这“劳动党”的来由。

那是在王排长入伍头年,当时,部队同样受到极左思潮的影响,什么“三好”、“五好”、“活学活用”,反正谁能说会道,嘴头上有点功夫,准能得到领导的赏识,入党,提干,一句话——小意思儿。

可咱王排长,别看起个名叫王文学,但并没上过几天学,又天生是个只知道干活的主儿,自然很难发达。虽说入了党,那也是实干出来的,五年后提了个小排长,便一直稳坐到现在已有十几年了。因他只知道埋头苦干,大伙儿便赠给他这么个美称:“劳动党”。

听那老同志这么一讲,我对王排长的敬意又添了五分:他也是个天津人,可却像我们山东人一样卖力气,能吃苦,不会耍嘴皮子。

还有一件我难以忘怀的事——

一天下午,开饭很久了,还未见王排长来吃饭,我问别人他去哪啦?同志们答,他带着几个战士正卸水泥呢。又过了半个钟头,其他同志们都来吃饭了,还是不见王排长的身影。我端了一碗大米饭和一盘炒鸡蛋来到他的屋里,见他正躺在床上,那么黑的脸此时却变得如此蜡黄,豆大的汗珠正从前额上流下来。我忙拿干毛巾为他擦去汗水,手一摸,热的发烫,问他怎么啦?他只是笑笑说有些不舒服。

我急忙找来医生,经诊断是急性肺炎,急需送医院治疗,可是不到一星期,王排长回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 他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简直能把人闷死,我悄悄开小差了。”

我想,这真是个怪人,简直叫人无法理解。我问他:“那天卸水泥,既然身体不好,干嘛还和大伙儿一块没命的干?”

他憨厚地一笑说:“咱也是好胳膊好腿的,又不比别人大几岁,往那一站叫别人干,自己看着,咱不会。”

听了他这短短的几句发自肺腑的实实在在的话,真使我感动。“他也是天津人啊!”我对自己说。“可他对工作是那么认真,对人是那么憨厚、诚实,根本不会玩片汤。这是个多么可亲可敬、可歌可泣的天津人啊”

我那祖传的对天津人的偏见彻底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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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3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