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过年的新衣服 |
正文 | 过年的新衣服 文/卢柏莉 过年期间,走亲访友同事拜年是不可避免的,不管走进谁家,都会顿觉眼前一亮,先就被那一身身靓丽着装闪到了眼睛,寒暄话题便从新衣服开始,相互欣赏相互赞叹之余,还要互换臭美,柔腰轻扭笑颜如花,屋子里几平米的地面立刻变成了名模走秀的T台。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里,有时会想起儿时过年的情景,便沉下脸来慨叹时过境迁的迅疾,谈论的虽是儿时的窘困,流露的却是对眼下处境的满足。年少时对新衣服的渴望和珍惜,像一段隔世的旧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跳荡在记忆的深处,讲给现在的孩子们听,几乎都不信。 的确,现在即便不是过年过节,想穿新衣戴新帽,出门上趟街几家商场随便一逛就可以做到了,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打心眼儿里满意才愿意上身。就算挺贵的衣服有了破洞,那也是穿不出去的,先是心存遗憾地放进柜底,直至堆积的多了成了累赘,便废品一样打发给农村的亲戚挑拣能穿的当劳动服,其他就任由亲戚撕成条搓成绳捆扎农具或固定瓜秧豆苗用了,这要搁在儿时是想也不敢想的。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过年才会有糖吃,过年才能捞着吃肉,过年才有新衣服穿。 我们兄妹五人,两男三女。过年时,我们的新衣服一般都是由母亲到前进公社唯一的国营门市部,凭布票扯回几米印花洋布和军绿色洋布,自己动手裁剪缝制而成。军绿色给两个男孩做成军装,胸前有带盖口袋的那种,穿时还给别上一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钢笔,这可能是母亲心目中有文化的干部模样吧,应该是对哥俩寄以了厚望。花洋布自然是我们几个姐妹的,母亲说扯一样儿的布裁剪起来能省不少布料。 母亲一向手巧,每到将过年时,村里人早早便扯了各种布,来请母亲帮忙裁剪式样,然后拿回去自己手缝,这样,家里就积攒下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边角布料。年二十九的晚上,就着蒸馒头的热乎气,母亲将我们几个摁在大木盆里个个洗得溜光水滑,然后塞进被筒里美美睡上一觉,三十早上就能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点缀了人家边角布料的新衣服,而那些花花绿绿的边角布料就成了我们区分自己新衣服的标记。 记得有一年春节,母亲为我们三姐妹扯的是绿底白菊花的布料,布料平平展展地铺在炕桌上,白色的菊花瓣卷曲着,远看上去虚虚实实竟像是在桌面上立了起来,仿佛伸手就能采摘下来,送到鼻前嗅闻其香。母亲手持剪刀在布上比比划划精心设计的场景,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这件新衣服也就由衷地喜爱。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我们姐妹仨穿着同样的衣服,在屋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捏着衣摆飞来飞去,都把自己当作那个最美丽的仙女。晚上该睡觉了,也不舍得脱下来,母亲说总穿身上很快就会穿破了,我们才赶紧地脱下来叠好压在自己的枕下。 过了正月十五,背着母亲给哥俩做军装剩下的布料缝的书包,再穿上过年的新衣服去上学,是开学第一天和同学们见面时必须的装备。别看同学们才只不过分别了二十多天,倒像是几十年没有见到面的老朋友似的亲热无比,大家除了叽叽喳喳叙旧,就是展示自己的新衣服,互相抚摸质感,好像新衣服才是他们真正的好朋友。 我的小学是在小坎儿村北头一个叫“马号”的地方上的,这里饲养着全村十几匹高头大马和几头肥硕的黄牛。“马号”是一间大房子,里面很宽敞,呈东西走向,门朝南。靠近门边的一大片空地是我们学习的地方,黑板被钉在东墙上,是一大块用锅底黑灰涂抹过的门板。有时正上着课呢,有哪匹马忽然打个连环响屁,便引得同学们全体哄堂大笑,老师就气得骂:“笑个屁!”骂完也笑。顶里头挨着西、南、北墙砌了三条长长的食槽,每个食槽的中间都放着一大块生盐疙瘩,马们在西、南边的食槽里吃拌了麸皮的麦草,不时地还舔一口生盐疙瘩,多像我们人吃饭时就着小菜下饭。牛们则站在北边的食槽里吃马们剔剩下的粗糙的麦草,我当时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常常偷偷在课间休息时爬上马们的食槽上,将拌了麸皮的麦草推一部分到牛们面前,牛们便伸出长长的大舌头大口地朝嘴里卷食,连鼻尖上沾着的一星半点儿都添得干干净净,就像我们过年吃到肉似的香。后来老师发现了,耳朵被一把揪住就给提溜到了马们的屁股后面,对全班同学进行现场教育:“马是队里的宝,天天要下地干活,才要给它们加料;牛呢,没有派它们活,天天白吃白喝,吃料多浪费!”然后接着训话:“一个女孩子家家,穿着这么崭崭新的衣裳,爬高窜低像怎么回事?咹?!”典型的“杀鸡骇猴”。 有人说淘气的小孩儿忘性都大,那次耳朵才被释放,转脸儿我又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我们每天放学都得从北头走回南头的家,在这一段路上,长着一排沙枣树,其中一棵大树上有一根胳膊粗的枝干直指向天空,顶端桠杈间竟赫然筑着一个溜圆的鸟巢,一看就知道是“咕咕咚”(斑鸠)的窝。那天,顽皮的我没有经受住小伙伴们的怂恿,猴子一般窜上树顶,摸出了五枚鸟蛋胜利返回,小伙伴们怀着崇拜在下面欢呼,我一手举着鸟蛋,一手攀着树枝往下滑,就在离地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我改用双手捂着鸟蛋,纵身一跃,脚还没有沾到地呢,随着“哧啦!”一声,摸到鸟蛋的兴致也被撕得粉碎,不用说新衣服被刮破了。小伙伴们看到我的新衣服破了,像受了惊吓的麻雀,一瞬间闭了嘴,四散飞跑了。只留下满脸沮丧的我站在树下,手里的鸟蛋拿着不是,丢了也不是。 新衣服的左侧下摆被枣刺切割出一个大大的“7”字,一片三角形的布片从“7”的嘴里耷拉下来,像个伸着长舌头的小妖怪朝我做鬼脸,讽刺刚刚还牛气冲天威风凛凛的女英雄。我将那片长舌头用力按向“7”,试图让它们重合,心里多么盼望它们能够恢复如初啊,可是一松手,那长舌头就又恶作剧似的做垂涎欲滴状,一顿暴揍看来是免不了的了,一串眼泪不争气地淌出眼眶。 平时只需十几分钟的归途,那天我硬是挨到了天将黑才走进家门,小书包紧紧地按着那张“7”形大嘴,就是吃晚饭时也背着。对起了疑心的妹妹,只能假装成忘记了把书包放下来,连连对她说等吃完了就放下来。吃完晚饭,第一次乖乖地趴到放着罩灯的八仙桌上写作业,煤油灯的光圈被我们几个孩子围在了面前,有效地遮挡住了隐藏在暗影里的破洞,虽如此,作业依然写得心神不宁,总担心东窗事发,跟做了贼没有两样,直至脱了叠好放在枕下,总算能安心地睡下了。那几天,天一亮,只要穿起有破洞的新衣服,紧跟着就赶紧将书包背在身上,一天都不放下来,心里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总也快活不起来。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忽然发现,那个“7”形大嘴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耷拉着的长舌头也不见了,仔细观察,只看到细细密密的针脚均匀地交织成了一朵弯曲的菊花瓣,洁白而美丽。过年的衣服又变得崭新如故,不,在我的眼里它变得更加漂亮了。 卢柏莉,女,新疆托克逊县第一小学教师,联系电话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