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半窗小品——旧 |
| 正文 | 《世说新语·贤媛》：“桓车骑不好着新衣，浴后妇故进新衣与，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可由得故’，桓公大笑着之。”清朝的道光帝比名士风流时期的桓车骑做的更彻底，不仅爱穿旧衣，还请人在他没破的衣服上打补丁，但因为是皇帝，一件衣服上打一个补丁，要花费四两银子。当朝的许多当大官为了迎合皇帝，也花大价钱去买破烂衣服，穿着上朝，以示节约——中国近代史是以鸦片战争为开端的，那时的皇帝正是道光…… 除去那些“旧衣秀”，穿旧衣确实有它的好处，比如对刚出生的小孩，父母常会“讨”些旧衣给他们穿，不是不舍得花钱，而是旧衣的柔软性、舒适性等方面都远胜过新衣。衣服如此，新鞋尤甚，虽不至于削足以适履，但新鞋穿上之后，总会有段或长或短“不适应期”。我也不爱穿太“正式”的新衣服，它们太挺刮，穿上不是怕弄脏了，就是担心弄皱了，而旧衣不仅穿着舒服，也不必太讲究，皱点也不会影响形象，脏点也不会引人侧目…… 有人说，两种人最爱怀旧，一是不得志的人，一是老人。不得志的人不妨重温当年之勇来藉以自慰，即使过去没有可圈可点的妙笔，也不妨杜撰出几段事迹，吹嘘当年“勇斗歹徒”的事迹，吹出几个不曾有的美女环绕身边的韶光年华。就像《围城》中李梅亭在上海那并不曾有的豪宅，和方鸿渐老家被日军炸毁的比实际大好几倍的房子一样。实际上，有时“得志”之人更爱“怀旧”，这也好理解，一是显示自己的“成功来自卓越的努力”，一是可以在曾经“看轻自己”的人面前显摆显摆，想找一找在乞丐面前打饱嗝的那份“自足”。我曾经有个“旧友”，他在新发之时，便履有此意，可惜我并没有去配合他，我并不是怕自己相形见绌，而是太了解他的内心是多么的龌龊，我没有学雷锋的义务，去夸赞他的袜子有多么的贵气，疗他的“旧疾”，倒自己的胃口。 当然，三二老友，一杯浊酒，这是人生一件快哉之事。叙旧是一种穿越，想想过去的旧时光，互为导游，互为游客，就如历史学家翻读古书，总有惊喜乍现，或一句话，或一本书，或一件事，或一条街，或一个老头，或一个老头说的一句话，或一本书上某页眉批的几行字……我们打开了一扇扇的门，不经意间就发现了某个密室的钥匙，打开了心中原存的心结，并由点及线，由线及面，去倾听，去感觉，酒已微醺，杯不曾停，旧时光的影子，在酒中，在心中，互相交融，因为是旧友，所以我们叙旧，而怀旧使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友谊，若干年后，今天的叙旧又成为那时叙旧话题，就像《红楼梦》中贾宝玉说的那样，“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我们举杯，我们感叹时光飞逝，友谊地久天长…… 竹林七贤之一向秀怀念嵇康、吕安时写了篇《怀旧赋》，其中有句：“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李斯是秦代二代丞相，大政治家，但终被杀，他在受刑时长叹一声，怀念起未发迹时，与儿子一同牵着黄狗那无忧的日子——但一切都为时晚矣。中午一边听广播一边炒菜，广播中恰巧说到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现在的撒切尔夫人早已不再是铁娘子，因为她已八十多岁，更重要的是，由于她年青时过于强势并热衷政治，与子女们的关系十分淡漠，现在退休的她，老了，而她的子女却几个月都难得去看她一次，即使去了，也相当冷淡而客气…… 是的，人的一生是单程的列车，我们可以怀旧，但我们回不到过去，去“纠偏”历史。 反复吟咏“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这句话，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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