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蛊-经典散文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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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蛊

正文

民间有艺人者，织音为蛊。

音蛊。

蛊，惑心乱神的物什。是邪恶的毒，有罂粟的味道。也是迷人的毒，有花浆的甜蜜。欲罢不能，爱恨纠缠。

大抵声控者，都被种下了这种蛊。

听《剑网三·非鱼》，至今记得当时的强烈。愕然后，惊天喜地。幸福感勾成嘴角的一弯月。洪荒俱陷。歌者一张口，一切感官都在那个刹那被唤醒，又瞬间被凝结。五蕴六识都被牵引，化作一缕烟，和进了曲词弹唱。铮铮锵锵，万籁寂。倏忽间，寒冰乍裂，冻土惊蛰，天地回春。破了。破了寒风，不凛冽了。破了春寒，不料峭了。渐暖了，点点新绿冒枝头了。

低音起调，缓缓唱出“花开五叶春幡，雪拥禅机寒山，问苍天，何色相撩我心弦？

休道莲心不染，残局数子难参，问青山，寻哪处忘却尘寰……”

很有磁性的低音，晨音破古寺，洞箫惊庭波。朗硬的声线，清澈、干净，英气逼人，晴霄雪霁下，天山初融的雪水唰唰洗过一般。足以摄人心魄，想不心猿意马都难。直接随那声音去了，去往碧落海苍梧渊，纵览皑皑雪山岩，巍巍云岭一线牵。足不点尘，衣不悬绿。一玉笛在手，一知交在右，寻山问寺，泼茶煮酒，做个人间散淡客，巡游湖海九州。独属于人间的天地，却不属于天地的人间。惆怅与轻狂，尽付东流去。

常言有美人，秀色可餐。岂不知美音，亦可餐。一曲长歌婉转，筝弦起处，声声如诉。契合了心境，一笔点睛，如划破时空穿越千年而来羽箭，刺中了靶心，击碎了遍寻而不得的苦闷，一瞬间便沉沦得一塌糊涂。甚至于听君一曲，刹那惊鸿，相逢恨晚，恍惚隔了千年百世，只定格在昨日春秋树下两人相峙的一石一椅、一局一棋。时间流逝不可知，地老天荒也不相闻。天涯梦远，韶华赋尽，皆换作几杯闲愁酒入肚。苦痛偕忘，心宽体盈。如是对的年华逢对了人，因缘际会，恰得相遇。

流觞曲水，林盛花凋，乾坤万象尽在一捧甘泉中。闲来把盏轻吟诗，识音听曲，打谱填词。从来都是兴事雅事。回归古境，似乎能嗅到别样的空气，躁欲红尘顿显清明。一首清歌古韵，铜罄击玉缶，琴瑟和鸣，箫引凤临。入了心入了情，便不只是一首单曲。钟爱古风，由来已久。已记不清其中渊源，只道是于重重迷雾中寻得了一池莲，见滴水观音澄众生相，混沌乍开。盥养在心田一株素心莲，繁芜蛮荒时向内心深处问禅，拈花谈笑，佛魔自度。

入了古风门，识得古人声。此生何幸，但闻玉音。平生自认薄情寡性，执迷的东西甚少。量成古风成癖。痴迷许多古韵歌手，那歌声就是传奇，是听觉的福祉。我常惊叹，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那声音，可以入诗作画，可以将一段词曲完美演绎成一部动人心弦的佳话。

何以为热恋中的“幸福甜蜜”作注？大概就是我陈词旧曲唱遍，恰逢琼音玉律，心如止水骤起狂澜，枯木逢春般欢喜。单曲循环至日昃月满，将曲中人、曲中景、曲中情一一阅遍，闭目凝神低眉垂首间想起，会不经意喜上眉梢笑漫嘴角，心底柔成了三月春水，碧漪涟涟。入眼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对声音，很是挑剔，也最没有抵抗力。总也理解不透现代歌曲，咀嚼不出其中所蕴含的感情，臆想不出其中该有如何的情境。茫茫然一片白，无可栖居处。音质不入心，词、曲尤佳，也无甚兴趣，读读词算作罢。就是再热靡的好歌曲，我也像个世外人，更别说歌手。私以为现代歌曲只过耳不过心。

嗓音唯妙、引我心共鸣的歌曲，不在意高潮，只在一张嘴的刹那，就注定了结局，哪怕它不出众，前奏再长，我也愿意等，也迷得昏天暗地。一旦迷上了歌者的音，他的歌曲，是一定要试听个遍的，像闹了饥荒的难民被施舍了一个馒头，闻着香味到了他家里，便走不动了。

何以为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便是于寻寻觅觅凄凄惨惨中相中了一首情投意合的歌，有令人神魂颠倒的音，有惊才艳艳的词，有美妙绝伦的曲。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了寄念，心情都是明媚光亮的，有勇气了，相信一切美好都将来临，相信仁心良善终会被温柔以待，苦雨寒夜，也不害怕孤单寂寞一人。

歌、曲、词，向来都是诗中画画中诗的关系。抛砖引故事。但它们不是砖，须得是玉。歌，是第一块玉。好的歌喉能洞开一笔，引人情不自禁遐思卷帘幕后的新剧。嗓音是最返璞归真的乐器，吹笙鼓瑟也只作陪衬。

曲与词是一对璧人，创造浮想联翩的佳境。古风歌曲，写爱恨痴缠，写年少轻狂，写江湖散漫，写杀伐战场，写豪气干云，写颠沛流亡，写快意恩仇，写无欲无殇……才子佳人，侠肝义胆，神鬼妖仙，佛魔诸道，淋漓诠释于曲词间。由歌者的声音入情入景，眼前时空之界限消失了，曲词中的人物鲜活了，故事上演了。便是一个浮华艳世。

似真非真，然而选择相信。相信他们存在，是对喜欢的交代。对声音的偏执，源于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说迷，江湖武侠更是深爱。读完一部小说，便会私藏几个人。这种私藏也是幸福的。他们是活的，温暖了整个曾经。偶然听到一种音质，与他们的人物个性吻合了，代入了，顷刻天崩地裂，虚实不清了。

同人歌曲，是我喜欢的一种曲风。念白与吟唱相承。那念白是剧中人，是曲词中的魂。时常陷入曲中情境不能自拔。音，就有这种蛊惑力，本是空白的心，会被它洇染成色彩禀异的繁枝茂林。听缱绻爱情《千樽雪》，听赤诚友情《湖心亭》，听悲壮亲情《偕天同苍》，皆是毒入骨。不仅仅是一首歌，更是一部部血肉丰盈的传奇故事，诸多未尽之言，因与果，都待听曲人自行评说。而最无法释怀的也便是那结局任凭揣度。

角色歌，阐尽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红颜香殁，英雄命折。浩瀚历史烟海，千古风流，也终归了尘土荒漠。无可奈何花落去，流芳逝水，无尽的遗憾与不舍，都在那娓娓念白中。音中含情，臆造出境，闻者潸然。心酸、感叹，时光不耐挲摩，对谁都同样苛刻。一世百年，唯美如昙花一现，然而，谢了，便也就谢了。

歌者的音，编织一个幻梦，一层层缠绕，将听者束缚于茧中。是心有缺口，才甘愿沉迷不醒。人世纷繁且蹉跎，有太多贪嗔痴妄割不舍求不得。潋滟红尘，辞来迎往千华客，诸般兴衰荣辱，都照进了日月山河。曲中人是意中人，曲中境是心中境。弦声之外，道是梦里南柯。笙箫无心，笙曲婆娑，呢呢环寰，总能戳中人心底匿藏的软弱，独可念，不可与人说。

心有千千蝶舞，风雨无辜，寂静萧索园中景，怎耐得住消磨？曲词殷殷，是局中人的情痴憾恨，附骨璃声，染了局外人。

辗转浮沉，历经尘缘多少事，笙歌俊俊，一曲懂得，便生执着。

……

堪笑是，心有失，音无过，枉自迷者，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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