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在2014年的夏天目睹生活的真相 |
正文 | 在2014年的夏天目睹生活的真相 文/KEVIN 2014年的夏天,在经历黑色阴郁的六月之后,我刚刚结束我的高考,闲在家里每日的无所事事。那是一段难捱的日子,心中对成绩的忧虑日夜不止,急躁更是死死纠缠着我挥之不去。以至于当我面对一本心仪已久却一直都抽不出空来看的小说或是电影时也是失了兴致,很难平心静气的把它认真读完或是看完。那个夏天,经常坐在家里打麦场上的木桩上面,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的那片苍郁到些许深沉的槐树林,望着头顶上面湛蓝到深邃的天空和急速飘过的朵朵白云,望着远处路上忙碌的农人和往家里运送麦垛的货车以及货车身后翻涌而起的阵阵灰尘,我的心也似那在空中乱舞的尘埃一般无所依靠,晃晃悠悠的走过这一片忙碌的人间而又无所着落。朋友给我打电话,得知他要去工地打工挣一些散碎的零花钱,心里想着在家也是闲的无趣,便一个冲动和他一块去了银川。出发之前朋友在电话里告诉我是去同学他爸的工地,只是修泥巴而已,活轻松一点都不重。于是在等待出发的那段心急如焚的日子里,望着忧心忡忡的母亲,我拍着胸脯和母亲保证,等着,我回来给你和我爸买好吃的。我信誓旦旦地告诉母亲,不用担心我,只是修篱笆剪草坪的小活,很轻松的。然后我便带着母亲一脸的忧虑和不信任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去了银川,只留给身后的大山一个决绝的背影和母亲在心头盘旋许久却最后还是选择沉默的那一句话——在家不好么? 经历车马劳顿的十三个小时的旅程,刚刚下了火车感觉脚下的土地还在晃动不止,我强忍着胃里的汹涌翻腾的胃液挤上驶往工地的末班车。心里想着,这就算是我对高中生活的告别吗?没有人回答我。当时我站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这个陌生的城市,望着这个在夜晚繁华到无与伦比的城市,一颗心在胸膛里急速跳动着,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又或者是出于对未来的茫然无知,对未知的世界的不确定。直到我结束那一段汗水与泪水并存的岁月后,我才清醒过来,那并不是什么告别,仅仅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我安排的一种体验生活真相的仪式。可惜,最终我还是做了命运的逃兵。 老板为我们买了新的被褥和枕头,这些小恩惠也使得我们欢喜异常、感激涕零了(事实上最后那些买被褥的花销也被老板从我们的工钱里扣了出来。),刚刚开工前几天,干活很有拼劲也不觉得累,晚上吃饭时都还有力气嘻嘻哈哈的打着闹一番。工头看着我们吃饭都挑挑拣拣的,笑着说,没事,过几天就不挑了。当时只是觉着好玩也是在家里任性惯了,也只当他是开玩笑,仍旧不以为然挑出自己不喜欢吃的菜摔在地上,丝毫不觉得你扔掉的那是你的力气,是你在工地上得以生存的基本。然而,二十天后,我们再也不肯把碗里的菜用筷子捞到地上了,只因为要去满足着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我们也学会了闭着眼把以前最不喜欢吃的东西通通咽进了肚子。在许久之后,当我站立在时光的当口回忆那段早已消逝的岁月之时,我意识到我们当时的任性究其因还是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还是因为自己的初生牛犊便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以至于当现实真正在我脑门上敲了一棒的时候,我除了用手捂着伤口不让鲜血流出来,居然再也半点反击反击之力了。 在银川的几天,每天中午下班了在闷热的如同蒸笼一般的宿舍里面午睡,经常一觉醒来发现浑身衣服都被湿透了,连脑袋上的头发也似在睡梦之中被人拿去偷洗过一般。然后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只手提着安全帽一只手拿着锤子或是楔子一般的工具去工地继续上班。晚上吃完饭后换身干净的衣服便去离工地不远的万达广场看大屏幕上放映的世界杯赛事,在一家啤酒商设置的露天排挡里找个坐然后仰着头看小半个小时的球赛,或者是去商场里面吹免费空调蹭免费的WiFi。那段日子真是快活,经常待在商场里看那些衣着暴露的漂亮女孩然后冲着她们吹口哨,经常出入那些国际大牌的时装店挑个半天却最后不买一件迅速离开,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子在那玩电玩的虎虎生威,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恨自己小时候为何没有这种待遇……那是一段快乐的如同天堂一般的日子,每日虽然疲惫但心情是美好的。后来离开了银川回家的时候,心里丢不下的有太多却都无可奈何。直到当我们踏上返程的列车的时候我问朋友,在银川有什么事是你最遗憾的?他愣了愣神和我说,后悔那天没去西部影城那儿拍张照。我心里好一阵难过,朋友口里的影城,只不过是影视基地为了做广告宣传而在商城简单布置的一些道具布景罢了。小小的一间西北风格的农家院,一堵墙还没有两米高,半围的屋子里有一张木制的桌子,一角还垒砌起一盘土炕。可是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嘲笑他或是讽刺他,那天我才是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终究是没有什么东西是公平的,即使是被打上自由标签的梦想和遗憾,也是因人而异。在这个时代,就连梦想也是有了贫富贵贱之别。在我离开银川准备回家的时候,我走在华彩四溢的万达商城,想去给父亲挑一双皮鞋。可是当我进到店里看了那些皮鞋上的标价,又摸摸口袋里的那几张好不容易才拿到的钞票,心里一酸直接跑了出来。我终究还是带着离开时原本空空如许的包裹再次空空如许的回家。 在银川待了不足一周我们就被转战到了内蒙古鄂尔多斯的荒漠里的一家天然气生产基地里。在沙漠里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群正处于荷尔蒙分泌旺盛期的男孩子来说。但是好歹还可以玩沙子,还可以捉野兔,还可以体验一天下七场雨的奇异天气。那个时候,我们总是习惯着这样安慰自己,又像是在为自己不满的灵魂求得释怀。可是,在经历过一段极端枯燥无聊的时间之后,在一连吃了七天的难吃到爆的面条之后,在发个信息都得跑到沙丘上不停转动身体以便寻找信号之后,我们终于是对着这个地方产生了不可言语的厌弃和憎恨,盼望着逃离的急切的心情一日胜过一日,整天恍恍惚不可终日。沙漠,草原,野兔,蓝天都对我们失去了吸引力,我们变得固执己见整日嚷着老板付工资然后打算回家。我们是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我看着和我一块来的朋友日渐变得消瘦下去,看着原本劲多到无处使的人最后变得走路都摇摇晃晃,我终于心甘情愿地举手投降败了下来。尽管我心里有多不情愿有多悔恨,但我还只是一个孩子,面对强悍的那个名叫生活的恶魔,我还是选择了做一名逃兵。 最终,我们两个人带着老板付给我们的一千块钱回了银川。 老板骗了我们,他让我们先回银川,过几天他会把剩下的工钱全部打给我们。可是在我们到银川苦苦等待了三天仍旧不见老板音信之后,我按捺着隐隐觉察出不安的心情给老板打电话。在我听到话筒里没有想起我期待的响铃声而是一个呆板的女声给我一声停机提示时,恍惚间我听见那一声提示音居然变成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亲的温声呼唤,归家的号令便如六月天的雷声一般轰隆隆响起,在心头强烈蒸腾而起的回家的欲望也像是午夜的昙花一样开的肆无忌惮。面对归家的呼喊我是彻底失去了抵抗力,或者说是我面对这残酷冷漠的现实再也没了力气与之抗争。我终于还是在生活的淫威之下选择了屈从,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回家疗伤而不是坚持着与之继续抗争下去。 因为回家太突然,又凑巧遇上大学生放假回家的客运高峰期,我没有买到坐票。从银川到甘谷,13个小时,我是站着回家的。 登车是在凌晨,上了火车站在过道里我没有丝毫的倦意,反而清醒的出奇。我站在两列车厢的登车口,望着从窗外呼啸而过的如死一般深沉的暗夜,摸着身上不足两百块的零钞,心里就涌起一阵难过。我拿出上车前买的一包香烟,拆开一根接着一根抽个不停,香烟升腾而起的烟气钻入我的眼睛,惹得我眼泪直流。那一刻泪如雨下,我不清楚是因为抽烟的缘故还是因为内心的委屈。有个18岁左右的女孩跑过来抽烟,在身上抹了半天没有找着火,我把自己的火机递给她。她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动作极为熟练地重重吐了一个烟圈出来。女孩笑着和人聊天,有人问她在哪儿读书,她笑着说早都不念书了,今年夏天打算去四川玩一圈,旁边有个四川人搭话着向女孩介绍四川的好吃的好玩的。我依旧看着窗外飞快既逝的暗夜,再次暗叹生命的不公平和不仁慈。在我因为囊中羞涩的连一双普通的皮鞋都买不起的时候,我身边有人想着去四川自驾游。我又一次对生活突生出诸多的不满与愤慨,都是有血有肉共呼吸共命运的生物,为何会生出如此巨大的差距。人人去教堂跪倒在耶稣神像面前乞求公平和正义,然后上帝转告给了生活告诉他人民的希冀。但生活是个十足的小人,他一面对上帝的要求唯唯诺诺,却在俯身人间时,又把原先的许诺抛弃的一干二净。其实生活才是真正的大骗子,总是给你希望让你不失去继续奋斗的勇气,却又不给你同等的机会与运气。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死在对生活无尽的憧憬之中,但很少有人会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我们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眼神里充满着渴求而不是失望。但其实,生活从一开始就圈定你的人生轨迹,任凭你心再有不甘,你所做的全部努力造成的结果也只是稍稍偏离了上帝给你规划的路线的一点点,你,终究还是命运的伏兵。这就是你的命,逃脱不了。 半夜的时候困意袭来,看着那些和我一样没买到坐票的人都径自或蹲或坐或躺在车厢里各个可以寻得空隙的角落里,我确是死活也不肯像他们那样去休息。因为内心深处总是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我,你是学生,是有知识的人,不可以和那些粗鲁低下的人待在一块。可是最终在漫天的困倦与疲乏朝着我铺天盖地地压过来的时候,我终于变成了刚才在我眼里还是嗤之以鼻的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在生活的艰辛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包括你的坚持,你的操守,甚至是你的信仰。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残酷地剥夺了你的一切虚伪,自私与做作,虽然你痛心疾首但却无可奈何。没有比生活更无情的东西了,他总是在你艰苦到衣不蔽体的时候,用现实铸就的坚硬刺刷来扫过你的皮肤,直至让你遍体鳞伤才休。 我是在火车到了白银站的时候被列车员叫醒的,因为我靠着车门睡觉使得到站的乘客下不去。我站起身来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扫过周围那些要下车的乘客脸上不满的表情,却丝毫不觉得羞愧或是尴尬。那一刻我想着,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无比推崇的“自己的命运由自己主宰!”的居然是一个谎言,其实不是我们改变了未知的命运,命运早就被设定在那儿,任谁也改变不了。而是既定的命运改变了我们,把我们变成了自己原本最讨厌的那种人。事实上,我们有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看着自己行进在生命的旅途中,在这道漫长而又艰辛的旅程之中一步一步的把原本的自己丢掉,然后在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都变成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模样,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不住地给我打电话,因为母亲急着去接我,却又不知道我从那条路回来。我说不用你们接,我自己回来。然后我在下了班车之后故意挑了一条极为偏僻的小路回家,我知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开母亲,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不出来,或许只是为了躲开不愿从个母亲慈爱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失败落寞的模样吧。我浑身只带着不足两百块钱和两包在火车上买的奶酪糖回了家。迈进家门时已是大半夜了,父亲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打了四十二个电话,我手机里也留下了四十二条拒接记录。在离家不远的时候我看见前面走过来一个人,然后就是母亲用那因为惊喜加担忧而变得颤抖的声音喊我的小名,我的眼泪像是河水从被蚂蚁噬透的千里长提决口一般从眼窝里泄了出来,而母亲的那句问候便是毁掉这整个河堤的最后一只蚂蚁。朦胧的夜色中我看见母亲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强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从我身上结果背包,又伸手帮我捋直了上衣的衣领,然后走在前面和父亲打电话,让父亲赶紧把饭菜热一遍。我沉默着一直跟在母亲后面,心里早已是哭的死去活来。我不知道在等待我归家的那段时间,母亲在门口望着一列列从县城驶来的客车看了多少回,我也无法猜测父亲在等待儿子归家的时候看着一个个热枕的电话被我挂断的时候内心有多难过,我也不敢想象父母亲是以一种如何急切的心态在等着我的归来。其实我只要回来,他们就已经是很满足了,但是我一直纠结的是我出去这么长时间回家空空两只手,不敢面对父母的失望的眼神。但其实,我一直都无法说服自己的是我只是不敢面对失望的自己,仅此而已,我却让父母亲担了这么一副沉重的铰链。我是有多可耻。我一直都记得是,那晚在我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坐在我旁边看着我,随时都准备给我盛饭,口里不住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个画面是如此的深刻且不可复制,在我日后的岁月记忆里母亲都是保持着当时的姿态一直固定到成为一座雕塑。 今天下课后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突然就听见校园里有人在哼《我们的天空》,回忆一下子便被扯回了去年的夏天,那个时候我还在内蒙古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沙漠里面,心里想着挣够了钱给父亲买双皮鞋给母亲买套化妆品然后回家,心里一直和自己讲,你这次一定要学会证明你也可以是一个男子汉,你也可以在社会中寻得一口食物的。可是,我最后还是以一副失败者的姿态灰溜溜的回了老家,这与我当初离开时的意气风发信誓旦旦是有多讽刺啊。有时候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去听歌,每次当听到beyond的歌曲时,灵魂总是会脱壳一般逃离躯体,径自飞向那个名为鄂尔多斯大草原的地方,在那里我还是看见在一栋寝室楼里面的一个窗户里,有个男孩插着耳机听着歌,目光望着远处的白云蓝天相间的天空,看着远处草地上悠闲地走来走去的大黄牛,看着远处草地上不时从草窝里跃起的一只只颜色发灰的野兔,看着远处的沙丘被西下的太阳镀上一层金黄的颜色,然后心里想着,老爸老妈,等着我回来啊!不过我还在心里由衷地感激那一段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岁月,因为它的存在,让原本乐天逍遥的一个男孩子,在生出无限雄心且正准备迈步向前的时候就被生活的现实给撞得头破血流。生活用血一般的现实告诉我一个道理,不要太过狂妄太过自信,你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体而已。生活就是一出绚丽多彩的皮偶剧,可惜你不是导演而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皮影而已,毫无自己可言。不过我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对着苍天喊一句,我可以的。然后再被撞得鲜血淋漓的时候继续回家疗伤,再次的循环往复。 生活毕竟还是要继续的,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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