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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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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文/李百合

老井在整个小村子的中间,木制的井沿已经七零八落,井壁上的木板已看不出木质的颜色,长满黑绿的苔藓;支撑辘轳的的三角架半截已长了大块大块硬硬的树蘑,静静的、寂寂的支撑着辘轳;井架的后面一盘废弃的石磨挂在井梁的末端,一头平衡着辘轳担负的重量,一头按村里人的说法,震着水井里的阴气。

小时候的冬天,特别是每年正月十五的晚上,我们一大群小伙伴打着灯笼聚集到这里,在井附近的冰上绕井跑上三圈,打上几个滚儿,滚走一年的晦气;然后用小冰块在眼皮上抹一抹,图个大吉大利。有时伙伴不慎就会把用玻璃罐头瓶制作的蜡灯摔得粉碎,怕回到家里遭到大人们斥责或殴打就吓得啼哭起来。

炎热的夏季,井旁往往设置一个大木槽,是生产队专门用来给马饮水的。干旱的年头,大一点的孩子把水填得满满的,我们脱光身子挤进里面泡澡。出来的时候,没有忘记趴在井沿,向井里吆喝几声。井水清清亮亮,微微动漾,发出清脆的回响,传得很响很响。有时我们还会把刚摘下来的黄瓜放进柳筐斗里,竖进井水中。一段时间后取出来咬在嘴中,嘎嘣溜脆,凉快得很、惬意得很。

大人们最不愿意让我们在井旁玩,说这样一是怕把井水弄脏,二是怕我们不小心掉进去淹死。最能管制我们的是生产队队长桑喜子。我们叫他喜子大叔。最近他娶来个寡妇还带来个十八岁的哑女。喜子叔见了我们在井旁玩总是黑沉着脸,离着好远就吆喝,有时还把土块掷了过来赶我们走。大家见他来就一哄而散。待他走后又照玩不误。

那一天放学回家,远远就看见老井周围围了很多人,还有哭声。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井旁放着一口队里用的大黑锅,一个全身湿透了的人正趴在上面,肚子好大好大的。二大爷正在用力地挤压着这个人的肚子。这不是喜子叔吗?喜子叔为什么会跳井呢?大人们怕沾着晦气,就一巴掌把孩子打回家,口里骂着:“有啥好看的!不怕淹死鬼把你勾去!”回去问大人喜子叔的死因,就要遭到大人的斥责,像是他们顾意瞒着我们什么似的,神秘极了。然而桑喜子的死因还是在我们伙伴中间传开了。大一点的孩子说,他桑喜子太不是人,把自己的继女搞出大肚子了,乡里来人要抓他斗他才跳井自尽的。我们小些的不解极了,就再细问。大点的孩子就会刮我们的鼻子,装出大人们的样子,说上一声:小孩伢子懂得什么。就又去水槽里厮闹。喜子叔是很好的一个人,虽然经常赶我们离井远点,但我起码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的夏季,村里人开个会、斗争地、富、反、坏、右都在井旁举行。村里所有的人站在井周围,中间是村干部和地、富、反、坏、右。被斗争的人脖子上挂着装满水的桶,腰弯得像虾米儿样,手里还拿着镗锣敲打;每敲打一下,就交待一句;至于那时他们交待了什么,现在倒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斗争的是用谷草扎成的喜子叔的“替身”。那个曾一段时间在喜子叔家住过的乡工作组干部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像喜子叔患上一身病已传染上了他似的。他讲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小伙伴们都很恨他。

岁月悠悠,木制的井壁已糟烂,长满了青苔,一块块像被烧伤的老人的脸。半年后,村里人耐不住去别村挑水,又开始使用这口老井了。老井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段时间的寂寞之后,又重新忙碌起来,发出愉悦的转动声。

后来喜子叔的哑女嫁人了,嫁得很远。再后来说住在村里的那位乡干部突然疯了,几天后也跳进了这口老井里。捞出来时,没有人给他控水。望着这具鼓胀的死尸,大人们议论纷纷,说是恶有恶报。只有老井像是一个极沉默的老人,静静地望着它眼前变化着的一切,似乎只有它才能洞悉这小村世事苍桑的变更。

如今,井水只有近处几户人家饮马、喂猪还在使用它。那多年不上油的辘轳摇动起来发出“咕咕”的怪声,像是一位老人在叙述着它渡过的百年来的岁月,又像是它在无奈地向人们发出最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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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