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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孽债
正文

孽债

文∕雨霖铃

夫妻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是宿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

--题记

“哇“的一声婴儿的啼 哭划破医院夜的长空,等候在手术室外的唐老师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终于盼来了,为了这个孩子,他和爱人寻遍名医,踏低了多少间医院的门槛才求来这个迟来的宝贝。叫他怎么能不激动呢!为了这 个孩子,他等得已经太久了,以至他的鬃角已染上了微霜。在他以为今生求子无望时,命运带来了转机,终于在他五十岁的高龄时上天赐给了他这个儿子,既然是上天给的,就叫天赐吧!

为了儿子能健康成长,唐老师的爱人邓老师特意申请了停薪留职,专心致致的照顾儿子。天赐一岁,长得胖嘟嘟的壮实可爱,羡煞了不少旁人。一日一个游方和尚来到唐老师的门口化缘,见到天赐,先是逗弄了一番,又细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夫妻原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是宿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和尚在念佛声中渐行渐远,剩下邓老师抱着天赐怵在了那儿。

二十年后

冬日的阳光总是吝啬的不肯给人间多一点温暖,这不,才刚露出半点惨淡的阳光,又遮遮掩掩像一个害羞的姑娘缩在了乌云后面,再也没有露面。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濛濛的冷雨,丝丝寒风直往人的毛孔里钻。

今天是太平镇的墟日,天气虽然湿冷,但因为临近年关,人们为了置办年货都往街上赶。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五颜六色的雨伞在街道中闪动。小商贩的吆喝声彼起此伏,商铺的音响不时传来商品打折的声音。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夹在人丛中,不时的偷偷往别人的口袋里瞄,长长的镊子藏在卷着的旧报纸里。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他还是一无所获,此时的他又冷又饿,雨丝打在他的头发上,使他的头发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白白的小水珠。年轻有力的和强壮的中年人他是不敢对他们下手的,他只好盯着那些年老的和抱着孩子的妇人或者单身的女人,但他们一般上街不会带太多钱,不过有时运气好也会撞上大鱼。

他晃晃悠悠的盯上了一位穿着时尚的女子,尾随着这个女子走过了两条街,瞅准一个机会,抢过那女子的手提包撒腿就跑。

“抢劫了!”女子一边尖叫一边追赶。

街上人们的眼光一下齐刷刷看向时尚女子,目睹抢劫的人跑进了一个巷子,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眼里写着怜悯;有的写着同情;有的写着幸好被抢的不是我;有的写着冷漠……看着抢劫之人的背影消失不见,那女子见追回无望,掩面低泣起来。要知道太平虽然是一个镇,但街道众多,巷子更多,街道与巷子纵横交错,要追回被 抢的财物单靠一个女子那是不可能的。

那人拼命狂奔,生怕有人追来,左转再右转,右转再左转,他绕过了几条巷子,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停了下来,见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拉开手提包审视,令他不由得一阵狂喜,里面厚厚一沓人民币,看起来足足有五六千元。哈,遇着了个大主顾,他不禁心情愉悦的吹起了口哨。

“开门,我回来了!”他在一家出租屋门前站定了脚步。门开了,一个女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哈欠连连的看着他说:“回来了,有收获吗?”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跟踪才侧身闪进了屋里并把抢来的手提包丢给那女人说:“你自己看吧。“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人民币数了数,惊喜的上前搂住他又亲又吻:“天赐,我太爱你了,你怎么弄来的?这够我们几天的’粮食’。”

“你何必多问,反正不是偷来就是抢来的。”天赐伸手勉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精神竟逐渐萎靡起来,紧接着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声音颤抖地说:“现在拿点’粮食’给我。”女人便窸窸窣窣的从床头柜里摸出一包用锡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他,他双手颤抖地点燃了一盏火油灯,紧接拿来一个塑料瓶,瓶里装着一些水,上面有两支吸管,把一支吸管的另一端插进锡纸里再细细的包好,再把它放在在灯罩上烤,很快瓶子内充满了烟雾,他便在瓶子的另一支吸管用力吸吮,脸上一片陶醉的神色。那个女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吸食着另一包锡纸里的东西。

渐渐地他们的神色与刚刚大相径庭,萎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血液里充斥着一种亢奋,无法言表的飘飘然的感觉。那女人的脸颊上飘起了一朵红云,看起来竟那么动人。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仿佛是看到了一个有着绝世容颜的美女,正在对他盈盈浅笑。他不禁一阵心荡神摇,搂着眼前的女人一阵狂吻,女人也给他一阵狂热的回应。他们一边疯狂的互相吻着,一边发狠的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直到深深的融进对方的身体里。他们整个下午都是在肉体疯狂撞击所产生的亢奋和激情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天赐又到街上东游西荡了,今天运气没有昨天那么好,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走了好几条街还是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但他必须在毒瘾没发作之前赶回出租屋。他垂头丧气的正准备往回走,一眼瞅见前面那个头发灰白的大概七十岁左右的老男人把一个黑色钱包放进了口袋里。他悄悄跟在这个老人的身后,这个身影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天啊,是他的父亲唐老师!

唐老师在一个小摊旁边站定了,他被小摊上的商品吸引住了,并没注意到儿子天赐就站在他的身后。天赐趁他父亲专心致志的挑选商品时,偷偷的把长长的镊子伸进他父亲的口袋里把钱包夹了出来,唐老师丝毫没有察觉,继续挑选着商品。直到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他才抬起头,刚好看见天赐正走进一条巷子口,他脚步蹒跚着追了上去,要知道儿子已经半年没有回过家了,他一边追一边呼喊着:“天赐,你停下来啊,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你等等我呀!”但天赐头也不回的拼命狂跑,他也知道追赶他的是他的父亲,但他不能停下脚步,也不想停,他已经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心中急切的需要锡纸包着的那种东西,需要他的”粮食“。

唐老师追赶了一阵,眼睁睁的看着天赐拐进了另一个巷子里消失不见,他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歇了一阵,摸摸口袋,知道钱包没了,心中一阵怅然,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回头的缓缓走回家中。

回到家中,他不禁连连的哎声叹气,老伴邓老师见他魂不守舍,问:“怎么了?““哎,今天出街想卖点东西,你知道我撞见谁了?““撞见谁了?““天赐,从他离开这个家半年以来,一直都在太平却不回家,还把我的钱包拿走,他现在做起小偷来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孩子,怎么不学好,哎,这也怪你,天天逼着他复读,他二十一岁了,你还逼着他读高三,已经复读了两年了,今年再复读就是第三年了,年年高考,年年考不上,跟他一起读书的大学都快毕业了,比他小两届的也上大学了。他也要面子,是你逼着他读书而使他离家出走的,这不,惹出祸事来了。该怎么办才好呢?”夫妻俩一边哎声叹气一边默默垂泪,客厅昏黄的灯光映着他们的衰老而凄然的脸。

但唐老师夫妻俩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儿子惹的祸事还真不小。

半年前,高考成绩发下来,天赐与他父亲又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我注定不是读书的料,你就是把刀挂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回到学校里去复读了。”天赐丢下这句话就甩门冲出了门口。“你走了就别回来。”他的父亲怒不可遏的在后面冲着他喊。

夏夜的街灯在徐徐晚风中显得格外的清亮,那些不知名的虫 子围绕在灯下旋转。“虫子尚能自由的追随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我呢?父亲望我成材,但我不是那块料!我对读书已经厌倦,但他怎么可以这样逼我呀?”天赐怅怅然的从一条街游荡到另一条街,漫无目的到处乱逛着。

“刷”的一声,一辆红色的别克矫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冲他喊:“天赐,是你,好久不见,这么晚了一个人还在街上闲逛啊。”

“嗯,是的!好久不见,哗,你发达了。”天赐啧啧称羡,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初中时的同学宋韶,几年不见,他竟然有了自己的矫车。要知道他的这个同学在初中时是老师们最头痛的人物,经常逃课不说,偶尔的坐在教室里也会扰得别人也听不成课,学习成绩从来就是稳居全年级倒数第一,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差生,在初中毕业五年后竟拥有了自己的私人矫车,这令天赐对他不禁刮目相看。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捣腾了几块地皮而已,比较幸运罢了,上车吧,我请你喝一杯,我们好好地聊一下。”宋韶打开车门对天赐说。

“好!“天赐正愁没地方可去,宋韶的邀请正好让他可以打发漫漫长夜。

矫车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中前进,在一家KTV前停了下来。他们穿过人群,在接近舞池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叫了几支啤酒,几样小菜,两个年轻人对饮起来。今天KTV里的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舞池中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疯狂的扭动着腰肢,摇曳的灯光下是一张张浑然忘我的梦幻般陶醉的脸,似乎这儿才是人间天堂。舞池中有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天赐真担心她的头会让她自己给甩下来。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女子也许是渴了,从舞池中走出来在他们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满满的倒了一杯啤酒,仰起头“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底朝天,豪爽的气势使天赐不由自主的多瞄了她两眼。那女子仿佛察觉到什么,竟然对他笑了笑,随即又溜进舞池中继续狂舞。

“你认识她吗?“宋韶问。

“不认识。”

“但她对你笑,我还以为她是你相识的人呢!不过那女孩长得还蛮漂亮的。”

天赐听宋韶这么一说,情不自禁的又朝那女孩多看了几眼,在流光溢彩的舞灯下面,女孩扭动着白晳的、像蛇一样的柔软的身躯,看起来有一种妖媚的娇艳。那女孩见天赐盯着她看,她又对他笑了笑,但这次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暧昧,几分玩味,眼睛里闪耀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光芒。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十二点,街上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和像卫士一样的街灯,酒吧内却仍然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宋韶的手机响了几次,他对天赐说:“家人叫我回去了,这些东西我已付过账了,你一个人慢慢喝。““嗯,你先回去吧。“天赐第一次出入这样的场所,对眼前这种光怪陆离的现象感觉新鲜刺激,当然不舍得早走。何况他和他的父亲在几个小时前闹翻了,倔强的他不想回去向他父亲低头。宋韶走后,他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酒,目光依然围绕着舞池中的那个女子转。

“嗨,靓仔,刚刚你的朋友去哪里了呢?“趁着休息的当儿,女子乘机向天赐提问。

“回去了。“

“那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嗯,可以!”

女子挨着天赐坐下了,借着烛光,他这才看清她有着清丽秀雅的面孔,挺直的鼻子和娇嫩欲滴的嘴唇,以及大大的如水般温柔的眼睛,那眼睛仿佛能直透人的心灵。使天赐不由得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因为从来就没有过像这样美丽的女子如此近距离靠着他。他努力的压抑着怦怦乱跳的心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嗯,是的。”

“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不怕?“

“怕什么!我最爱的人都不要我了,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很爱他?”

“是的,但这有什么用,终究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女子凄然欲泣道:“来,陪我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那女子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天赐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这人呢,倒是各有各的烦恼!““嘻,你有什么烦恼?”

“我被我父亲逼着我读书,但我不想读,我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考了三年考不上大学。“ ““嘻嘻,这也叫烦恼,不想读就离家出走,不让你父亲找到就行了。你这个烦恼算什么烦恼呀!嘻嘻……”那女子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竟不悲反喜的笑了起来。

“说得也是呀,哎,你叫什么名字?”

“唐天赐,你呢?“

“叫我苏紫吧。“

“梳子呀,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吗?“

“是苏紫不是梳子。”苏紫大声的说。

“梳子?苏紫?“

“哎,管它是苏紫还是梳子,来来来,为我们的认识而干杯。““好,干杯,不醉不归!“……玄夜的街灯挥洒着昏黄的暧昧,灯下一对男女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的一路走来,这两人正是喝醉了的天赐和苏紫。

“苏紫,你家到底在哪呀?“

“淡水街305号。“

“淡水街有305号吗?”

“没有呀,那是503号, 嘻嘻……哈哈……“

“你别笑,到底是几号啊?到了没有?“

“到了,就这儿了。“苏紫颤抖着手拿出了钥匙,却半天找不到锁孔。他们好不容易进得门来,一起倒在床上大睡起来。只一会儿天赐就响起了鼻鼾声,苏紫这才轻轻的爬起来,点燃了一根烟,灯光下她的脸上竟浮现出奸猾的笑容。原来她刚刚只是故意装醉,一步一步的引诱着天赐朝她预先计划好的圈套里钻。她自从被她的富商男友无情抛弃后,生活中没有半点经济来源,她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加上她还吸毒,很快把她从她曾经的富商男友那儿搜括来的钱财挥霍一空,她必须在没“断粮”之前找到一个可以无偿为她提供经济支柱的人。她这几天晚上在酒吧里像一个猎人一样狩猎,得来竟全不费功夫,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社会的菜鸟,不过还是菜鸟好,以后可以任由自己摆布,最好是让他也像自己一样染上了毒瘾,那不是自己说方就是方,说圆就是圆了!她不由得发出一阵得意的笑。

“水,水……“醉酒后的多次呕吐使天赐口干舌燥,朦朦胧胧以为是在家中,情不自禁的叫唤起来。苏紫听得真切,拿过桌子上早已备好的一杯水,把一粒块状像糖果的东西丢了进去,轻轻的摇了摇杯子,那颗像糖果的东西快速溶化在水中,她把那杯加料后的水送到了天赐的嘴里。天赐喝过水之后继续呼呼大睡,酒精使他昏昏沉沉的做着各类奇怪的梦:一会梦见他自己拼命奔跑,后面是无数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的父亲对着自己咆哮“你不读书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身在一片火海之中,灼热无比;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一片沙滩上,头顶是悠悠的白云和盘旋在湛蓝天空里的海鸥,清爽舒适带点咸味的海风在耳边轻拂,臂弯里躺着一个赤裸的美女,美女柔软的纤纤玉手抚摸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三清晨,天赐在头痛额裂中醒来,他努力地睁开了双眼,一个陌生的环境映入他的眼帘,这不是家里,到底在哪?他费了好大一阵劲也想不起来。“你醒了。”耳边突然响起的女人声音使他吓了一跳,侧头,看到一双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正在对着自己眨呀眨,怎么会有女人?他吓得一个激灵地跳下了床,却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他一边找衣服一边问。

“讨厌,这么快就忘了,你不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了?”苏紫故意娇嗲着声音说。

“我干什么了?”

“呜……干什么了你不知道吗?人家可是清白的女子,你昨夜糟蹋了我,今早你就来个不认账……”苏紫抽泣着,裸露在被子外的双肩一抖一抖,看得出来真的很伤心。

“不是不认帐,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天赐一边穿着裤子一边说。

“你别走,我不让你走。”苏紫怕他要走,顾不得全身裸露,从背后抱着天赐,饱满而富有弹性的乳房紧贴着他赤裸的上身,一只手不规矩的滑进了他的裤档内玩弄着,在他的耳边轻轻哈着气说:“我的贞操给了你,你必须对我负责!”

年轻而又没有半点社会经验的天赐那里经得起如此诱惑,半推半就中他就这样跌进了苏紫预先设置好的陷阱,向着末路前进。从那天开始,他与她过起了俨然如夫妻般的生活,这里就像他快乐的天堂,苏紫温柔且善解人意,常常会在他炒菜时帮帮他擦擦汗,在他口渴时递上一杯水。但他却不知这杯水里的玄机,只是越来越依赖她的这杯水,他也试过自己倒水喝,却喝不出她那杯水的味道。他也曾疑惑过,却以为是自己爱上她的缘故。他越来越离不开她的那杯水了,只要一天喝不到水,他就会心慌意乱、烦燥不安、甚至目光呆滞和心里像有千百只蚂蚁在一起咬噬着。

渐渐地苏紫变得没有以前那般温柔和善解人意,有时甚至一天也不给他喝那杯水。看着他萎靡不振,涕泪交流,她用一种极其冰冷且毛骨悚然的声音慢条斯理说:“想喝那杯水,你给我弄钱来,那怕你去偷去抢,只要你弄到钱来我才给你!“天赐无奈,没有那杯水实在太痛苦了,难以忍受,只好想尽一切办法去弄钱了:”父母那儿因为上学的事闹翻了,自己久不回家,若回去问,必然又会闹得天翻地覆,到时想脱身就难了。对,宋韶,先跟他借一点,但借钱总得有个缘由,嗯,就说自己看上了几块地皮,苦于没资金……“想到这,他努力振奋起来,对苏紫说明了情况,讨得一杯水喝了便行动了起来。

对于天赐提出借钱的理由,宋韶深信不疑,因为他所认识的天赐,在初中时就比较实诚,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子,学习成绩好不说,对同学讲信用,重义气。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弄碎了教室窗户的一块玻璃,当时只有他和天赐知道,他以为天赐一定会对老师打小报告,但天赐守口如瓶,最后老师实在查不出来,只好在全班人的班会费里扣。还有一次他半夜里把一个装有鸡屎的臭气熏天的袋子,故意丢在一个处处给他穿小鞋的老师的宿舍门口时,刚好被起床拉尿的天赐看到,他当时就担心天赐会向老师打报告,他就在惶恐不安中等到天亮,但第二天除了全校轰动外,竟无人知晓是谁干的。从那一刻起,他就当天赐是他的兄弟,现在兄弟有求,自然是帮得就帮。

天赐顺利的从宋韶那儿借来了20万元钱,以半年为期限,利率为0.6%每月,半年后利息和本金一起还。但毒品极其昂贵,加上是两个人一起吸食,很快这20万元便挥霍一空。面临着“断粮“的危险,宋韶那儿他不敢再开口向他借钱,那个被他丢弃了半年的家他不想回去,就算回去,也未必能从父母手中拿到钱。他决定铤而走险,到街上看看有没有机会偷一点或抢到一点。说来运气也是好,他第一次抢劫就顺利的抢到了一个女孩的手提包里的5000多元。虽然他知道失主会难过,但他实在太需要钱,上帝请原谅他,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他每天在头脑清醒的时候都会祈求上帝的原谅。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二次他心平气和的把他父亲的钱包偷走了,没有负罪感,没有内疚,只有理所当然。即使他年迈的父亲用蹒跚的脚步在后面竭尽全力的呼喊着他,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转眼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而借款的期限也到了,宋韶一连给天赐打了几个电话,不是说关机就是说不在服务区,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心里暗暗感到不妙,自己辛辛苦苦炒地皮赚来的钱就要追不回了,不由得暗暗着急,只好每天带着几个道上的兄弟,沿着每条街道逐个搜寻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巷子里撞见了天赐。他对他的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迅速向天赐包抄,令天赐无处可逃。眼前的天赐比半年前的要瘦得多,他不禁暗暗诧异,但他无暇研究,还是追回借款重要。

“说吧,什么时候还钱?“宋韶问道。

“我……等我……“天赐吱吱唔唔,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不是没有钱还给我?”

“不,我的地皮还没有卖出去,你宽限我几天,到时一定给你。”天赐终于想出了对策,那是他的缓兵之计。

“要不你把地皮给我,我帮你去卖。”

“不用,我自己来。”天赐连忙说,他的手上哪有什么地皮。

“好吧,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你定要把钱还给我,要不然,到时休怪我不顾情面。”宋韶对包围着天赐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便都散开了,其中一个人临走之前经过天赐的身边时狠狠的对他说:“你小心点!若一个星期后还不了钱,小心你脑袋搬家!”

天赐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还钱的问题,他知道宋韶在太平镇的实力,认识许多烂仔头(即黑帮老大),若一个星期后还不了钱的话,自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或许在哪天被拖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给做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要知道太平镇附近曾发生过几起命案,警察到现在还破不了案。他想想就觉得害怕,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还是很美好的,他还不想死。可是去哪儿弄那么多钱?他的心着实苦恼着呢!

他一路冥思苦想,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他的家和他现在住的地方也只不过隔着几条街的距离,但大半年以来,他不曾踏进这个门口半步,今天竟鬼使神差般回到这儿。一个邻居看见天赐,热情的与他打了招呼,天赐则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现在怎么那么冷漠呀?以前不是这样的。”邻居偷偷与女同伴小声的议论着:“这孩子怕是吸毒,你看大半年不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唐老师和邓老师见儿子终于肯回家,很是高兴,忙拉着儿子问东问西,问这大半年他到底住在哪里。天赐只是神情冷漠的不予以回应。看儿子对待双亲如此冷漠,又看见天赐比大半年前瘦了许多,唐老师不禁悲从心中来,老泪纵横;邓老师更是抽抽泣泣的说不出话来,哭得一塌糊涂。看他们哭得那么悲切,天赐却不耐烦了,吼道:“我又没死,你们哭什么!我饿了,你们都出去买点菜回来煮给我吃。”

“好,老婆子,你去买点他爱吃的菜回来。”唐老师对他妻子说。

“不,你们两个都去,要不我现在就走,永远不回来了。”天赐威胁道。

“好,只要你不走,干什么都成。”唐老师怕儿子又像大半年前那样离家出走,自然是一口应允。

看父母都出去了,天赐把大门反锁了,溜进他们的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他不禁着急起来,额角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父母去买菜就快要回来了,他必须在他们没回来之前找到。他把整个衣柜都翻遍了,地上全是衣服,一片狼籍。衣柜里没有,桌子的抽屉里也没有,床头的小抽屉也没有,会在哪儿呢?他的目光沿着房间四周搜索,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他搬来了一张椅子,终于在衣柜顶部看见一个上了锁的暗红色小木箱。他又到客厅里拿来一个铁锤把小木箱砸开,把里面的房产证,户口本,父母的身份证全部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天赐,开门呀,你怎么把门反锁了?”不好,他 们回来了 ,天赐不禁一阵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他把门打开了,待父母进得门来,闪身就要往外溜。但他的父亲似乎早有预见一般,把身子挡着他不让他出去,并随手把门关上了。

“哎呀,天赐,你找什么呀,地上怎么全是衣服?”邓老师一眼瞥见卧室里的凌乱。他们似乎意识到什么,干脆俩人一起堵住门口,不让天赐出去。

“你们让开,等我出去。”天赐吼道。

“你又要走?”唐老师痛苦地问道。

“是,但我劝你我的事你别管。“

“但我们是你父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是又怎样,你们让开。“

“天赐,别走!“邓老师的声音近乎哀求。

“让开!我要出去!“天赐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恐吓着说。

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唐老师夫妻俩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当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不能让儿子离开!他们知道儿子定然有事瞒着他们,为了儿子,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但事与愿违,扭打之中,天赐一个失手,水果刀不偏不倚插中了唐老师的大腿,唐老师一吃痛,自然松了手去捂伤口。邓老师是个女人且年老,力气没有儿子大,那里阻拦得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开门飞快的跑出了门口,转眼就消失在街的尽头……唐老师到医院缝了十多针,幸好没伤着筋骨,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回家了。当邓老师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唐老师站在家门口时,发现几个人正把他们的东西从里面往外搬。

“你们这些强盗,在干什么?“唐老师怒不可遏道。

“哟,是伯父伯母呀!”正在指挥着工人干活的宋韶认出了眼前这两个老人是天赐的父母,连忙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在我家里干什么?”唐老师气得发抖。

“你们先出去休息休息,我跟老先生谈谈。”宋韶吩咐工人说。

待工人都出去了,宋韶走到桌子边为唐老师夫妻俩各倒了一杯水:“你们先坐下喝口水,消消气,我再跟你们说说来龙去脉。

唐老师夫妻俩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顺从的坐下了。这时宋韶才开口说:“你们的儿子天赐把房子卖给了我,半年前他说做房地产的生意缺资金,向我借了20万元。诺,这是转让证书,受到法律保护的,你们可以看看。说实话,这套旧商品房在太平不值20万元,但若你们拿得出20万现金替天赐还给我,房子可以归还给你们,本来利息也有7200元,但还是算了,你拿20万元本金给我就行了,我只当自己倒霉了……“唐老师夫妻俩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天赐翻箱倒柜了,只是那天受伤后慌乱之中没有察觉他拿走了家中的证件。想到今后老无居所,自己又拿不出这20万元,夫妻俩不禁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看到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哭泣,宋韶不禁心底里同情起这两个老人来,本来他还有许多关于天赐的事要告诉他们,据他的调查,天赐并没有拿着20万元买地皮,而是跟着一个吸毒女在一起。他怕两个老人受不起更深的打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伯父伯母,你们哭泣是不是因为没地方可去,要不你们先在这儿住着,搬出去的东西我叫他们再帮你搬回来,我宽限你们半个月,找到地方我再收房子,或者你们还我20万元钱,房子我还给你们。“宋韶对两位老人动了恻隐之心。

可是让他们去哪儿找这20万元钱,本来六年前为了买这套房子,已经花费了他们全部积蓄,这些年天赐读书的学费,家中每月的伙食费和各类开支,全靠他们二老微薄的退休工资。他们二老又年迈,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这几年家中没有剩下一点钱,叫他们怎么赎得回房子,唯今之计,只有搬回乡下老家去了,那儿的房子虽破旧,好歹也能挡风遮雨。心中主意既定,便对宋韶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们委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也不用你宽限,明天我们就搬走,只是今晚怕是要住在这儿。““好,明天我请人帮你搬,你们今天就住在这儿吧。“宋韶说完转身走了,剩下唐老师夫妻俩哭一阵,再互相埋怨一阵,再各自无语的沉默……一宿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宋韶叫来了辆大货车,帮他们把屋里所有的家具,床和生活用品,全部搬到车上。临走之前,唐老师默默的看了一眼他曾经的家,车徐徐的启动,他就一直频频回首,万般不舍的情绪萦绕着他那颗苍老而凄凉的心。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冬天,若说雨就是天的眼泪,但这眼泪未免也流得太久了,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在瑟瑟的寒风与冷雨中,人们大多数时间都愿意躲在温暖的家中,街上行人少之又少。加上太平镇的治安队加强了巡逻,天赐和苏紫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甚至有时一整天下来也没有办法弄到一分钱。再加上苏紫半年前不小心怀孕了,虽然他们并没有打算要这个孩子,但他们没有多余的钱把这个孩子打掉,所以日子余加的艰难起来。

天赐的又一次空手而归,使苏紫终于忍无可忍,拖着大腹便便的身子,丢下他一个人,不知所踪。因为没有钱交房租,他被房东赶出了出租屋,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在没有苏紫的第一天晚上,他像一个无依的幽灵,飘荡在街中幽暗的角落。一个衣衫褴褛且肮脏不已的乞丐以为他要抢占他睡觉的地盘,对着他连声喝斥,挥舞着双手驱赶他。他不得不离开那个角落。天空依然不知疲倦的飘着冷冷的雨,吹着刺骨的风,他在风雨中前行,没有目的地。他浑浑噩噩的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灯光越来越稀少,渐渐的四周是一片黑暗,只有车辆偶尔经过时才能看到一瞬间的光明。

雨势越来越大了,打湿了他的外套,雨水顺着脖子流进他的身体里,冷冷的使他打着寒颤。他体内的毒瘾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有无数只小蚂蚁在他的心里同时噬咬着,他的精神越来越恍惚,眼泪、鼻涕、口水不受他控制的涌了出来,还有那令人讨厌的哈欠总是那么不识时务。每次他向前迈进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极度虚脱,脑袋沉重得像有千斤重,脚步漂浮得使他站立不稳。这种痛苦的感觉使他生不如死,终于全身酸软的瘫倒在地。他颤抖地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此时,雨哗啦啦的下着,寒风吹着路边的树林,发出呜呜的响声,不堪重负的树枝折断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和竹子互相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黑暗的雨夜里,像是无数魔鬼的咆哮,又像是地狱的呻吟,更像是死亡的召唤……第二天的早上,雨慢慢的停歇了,长时间没有露脸的太阳竟然灿烂得让人怀疑,但地上的雨水还在缓缓流淌着。天赐倦缩着他的身子侧卧在路边,他身后的山坡上几条水流被他的身体挡住了去路,积了一滩水,水又从他的身体漫了过来,再从他的鼻子和眼睛旁流了下来。

渐渐地,太阳升高了,行人逐渐多了起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天赐并报了警。警察听说死了人,迅速的赶到了现场,做了笔录,又对现场进行了堪察,初步判断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又请法医解剖了尸体,得出最终的结论是:死者是因为毒瘾发作而引起休克后被冷死的!他们又根据死者身上所带的证件,找到了死者的亲人并通知了他们。

天赐的死讯对于唐老师来说,如一个晴天霹雳,震惊得他以为这是在梦里。这不是真的,他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大腿,却生生的疼。他一直以为儿子是在做房地产的生意,等到赚了钱以后他就会回来帮他们把房子赎回来,从来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五十岁才得到这个儿子,本想养儿防老,到头来竟落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他不禁仰天长呼:“冤孽,冤孽,冤孽啊……”

随后的几天,唐老师出奇的冷静,他有条不紊的主持着天赐的丧事,再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有邓老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每天对着天赐的照片不停的流泪,有好几次差点昏厥,幸好唐老师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左右,意外才没有发生。

日子在悲痛中又过了三个月,大地春意盎然,到处鸟语花香,峰峦叠翠,层林尽染,在如此旖旎风光里,邓老师的心却如槁木一般,了无生意。她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除了穿衣吃饭,剩下的时间里就是望着她儿子的照 片怔怔出神。今天早上醒来,她又如往常一样直楞楞的坐在那儿回忆着以前有天赐的日子,以至门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也没有听到。

唐老师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又一阵婴儿的啼哭,匆匆披衣起来,发现一个还没有满月的婴孩躺在门口外哭得声嘶力竭。“谁把孩子放在这儿?”他一连问了几声。四周却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路旁的翠竹在早晨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竹稍。他把孩子抱起来,说来这奇怪,孩子见有人抱着他,竟然止住了哭声,清亮的眼睛看着唐老师,这孩子怎么这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唐老师急忙查看包着孩子的襁袍,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些字,内容如下:

唐老师,这是我和天赐的孩子,我无力抚养,本来想等孩子一出生我就把他掐死,但当孩子清亮的眼睛看着我的那一刻,我犹豫了。毕竟是我把天赐带上了绝路,我实在不忍心对他唯一的血脉下手。我多方打听到你们住在这里,就把孩子送来了,就当是我对天赐的补偿吧,我把你的儿子夺走了,现在还给你一个孙子。我知道你定然恨我入骨,但像我这种人,迟早会步天赐的后尘,所以你就不必恨了,从此别过,永不相见了。

--苏紫

唐老师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握着纸条,激动得大声的朝着里面喊:“老婆子,快来看看,看看啊。”但邓老师充耳不闻,还沉浸在过去不能自拨。这时,婴儿又哭了起来,小小的脑袋左右寻找,嘟着嘴巴似乎示意他饿了。唐老师叫了一阵,见他妻子没反应,抱着婴儿正准备回屋,却看见刚刚婴儿躺着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只奶壶、一罐未吃完的婴儿奶粉和一包纸尿裤。他便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抱着婴儿走进了客厅朝着卧室里喊:“老婆子,你帮帮我呀,孩子饿了,帮我冲点奶粉喂他。”卧室却仍然是一片沉寂。唐老师叹了一口气,天赐走了已经有几个月了,他的妻子还是沉浸在痛苦之中,每日哭一阵,发呆一阵,是指望不到了。他只好自己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又去冲奶粉。

孩子喝过奶后终于甜甜的睡着了,他把孩子放在了天赐小时候睡过的睡床上。这时他才有时间捶了捶酸痛的腰部,坐下来休息了一阵。他仔细端详在熟睡中的婴儿,确实像极了天赐的小时候。可是这个小生命的未来却堪忧,自己夫妻俩年老,说不准那天就突然归西了,到那时剩下孙子一个人怎么过活呀?命运到底在跟他开什么玩笑,夺走他的儿子,又给他送来一个孙子。他想起了妻子曾经说起过一个和尚说的话:“夫妻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是宿债,讨债,还债,有债方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笔孽债?何时才是个尽头啊?他无奈的长叹了一声,摊开了双手,直挺挺的倒在了沙发上……文/长歌笑苍穹 曾用笔名:长歌笑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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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2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