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如果时间是纪传体 |
| 正文 | 那一年，风景极好。 阳光像银线般穿越厚厚的大气层肆意挥洒在地球，走上马路的时候，迎着那一片片的整齐的法国梧桐，树干呈现斑驳的白色，脱落的褐色的树皮与白色的树干融合成异域风情的情调，而树冠却像欧美八十年代的朋克造型。我用瞳孔给它们留了一张短暂的印象，似乎在脑海里已经为这样的场景拍了绝美的照片，当穿过那些枝叶繁茂的树木时，阳光正从从层叠的枝叶罅隙里挣扎出来，洒成很多条细小的光柱，有许多细密的黄色尘土在里面跳舞。 沿着宽阔的柏油路向西径直走去，便是我生长的地方了，这里是跟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大片大片的苹果树密集地扎根在这片土地，它们低矮但是富有生命力，随处可见的水源以及村庄里充沛的阳光使得它们愈加旺盛，像村里的人们一样，卑微但努力奋斗着。每一棵苹果树都结满了花，繁茂的白色花朵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整棵树，像是披上纯白嫁衣的新娘，羞涩地等待着人生最美丽的时刻来临。 儿时的我绝大多数时间便是在这样一片茂盛的苹果林里度过的。三四月份的时候，山里的苹果树上的花都开好了，父母便得起早贪黑地来到果园里疏花，这时他们往往会带上刚上五六岁的自己跟他们一同去。 母亲从家里给我带来了各种小人书和零食，好让我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打发那些无聊的时间，然而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能老老实实在一旁坐着，自己玩不了几分钟就又觉得没趣了，大概那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吧。年轻的母亲扎起的发梢落了几朵白色的苹果花，像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温顺的妇女，她弯下腰拉起我的小手在我耳边神秘地细声说：“小若，妈妈给你变魔术好不好？”那神情好像一个神秘的魔术师，于是母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了，我鼓着掌奶声奶气地说：“好！好！”“那小若在水池边老老实实坐着，妈妈就给你变魔术。”我爽快地答应了。母亲在池塘的水泥台上放了一棵不大不小的叶子，让我闭上眼睛，然后她就温柔地轻声念：“唵嘛呢叭咪吽。”继而我睁开眼睛，就真的发现叶子消失不见了，母亲略带得意地看着我，轻轻笑出来。年幼的自己绞尽脑汁想象着她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能让树叶一下消失，却不知道是一阵风将树叶吹入池塘。 最让我欢喜的，还是父亲买回那台相机的时候，一台黑色的笨拙的傻瓜相机。在那样一个电器以及娱乐设备不是很完善的年代，这让我高兴了足足几个星期。父亲用他的相机记录了我喝牛奶时嘴角的白色绒毛，光着屁股在窗台上玩积木的场景，傍晚放学背着小书包的场景，在海边抱着游泳圈的场景，以及笑起来缺了很多颗牙齿的自己，圆乎乎的脑袋，白色的花边裙，像是那时每一个小女孩的打扮。 回忆起来的时候，仿佛自己依旧是那时候的小女孩，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像是冰淇淋的味道，阳光晒在身上，温暖地烘焙每一寸皮肤，慵懒惬意地肆意流泻，蝴蝶在花丛中跳舞，小虫为一切欢快地奏乐。如果时间能倒流，我愿倾尽所有换取那片刻的场景。 傍晚放学的时候，遇见街坊邻居在巷弄里低声议论，我低着头从她们中间穿过的时候，时常会听到“夏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唷，你看看人家小若，又听话又懂事，我们家孩子简直不听话啊，要是能有小若一点点听话就好了唷”诸如此类的话，那时候的我听到这些总会产生一种小小的自豪感，拥有这种自豪感的同时也让我对自己的生活有些不满，比如我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们一样在放学以后撒着欢儿在巷弄里疯闹，比如我的周末一定是在家里做各种习题，然而这种不满到我十四五岁的时候便更加明显了。 豆蔻年华是一个人既单纯又渴望成熟的年纪，很显然的，我比父母提早发现了自己的成长，因为班里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尚不能分清什么是喜欢这种复杂的情愫，可是在那时的心理已经开始有了小小的幻想，关于未来，关于那个男生。他不优秀，甚至叛逆冷漠到所有老师放任不管，然而他总是会冲自己温柔地笑，会悄悄抢走自己手中的巧克力，会在发下试卷的时候瞥一眼我的成绩，会跟自己搞各种恶作剧，让我哭笑不得。内心期望着，他能够因为自己而有一点点的改变，哪个少女没有心里喜欢过这样坏坏的男生呢。十四五岁的年纪，自然是不可能跟父母说自己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这种话，以至于后来的一个下午，远房的亲戚来我们家对爸妈说起“千万不能让小若早恋”这种话的时候，自己羞赧地跑到回房间，关上门，心跳快得不像话。 这种类似于喜欢的情愫持续了一年之久，在期末分班的时候，莫名地消失了。就好像一直喜欢的女明星，突然有一天你不喜欢了，一直喜欢吃的糖果，突然有一天再也不想吃了。时间这样改变着我们的信仰，曾经的白裙子变成了现在的白衬衫，曾经的布娃娃现在变成了写字台上堆着的课本。很多时候，那些一帧一帧的画面都是被时间刻意安排好的，好像所有人都会在固定的轨道上前进。 阳光从窗子里打进来，窗棂将光线分成一个个方形的色块，屋子里被笼罩了一层光亮的薄纱，一只白色的鸟儿驻足窗前，叽喳着叫了两声然后飞走了。 光圈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岁月为我们的回忆打光。我们的生命像一场被编排得极好的情景剧，情节完整而又生动。 时间是最好的纪传体，真实地描述着平凡人的不平凡的生命，那些曾经在我们生命里流淌过的画面，正在等待着我们重新翻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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