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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生产队里(20)
正文

杨老爷取名字

杨老爷原本不姓杨,姓何,名福贞。名字蛮有文气,叫起来好听。但他的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火冒三丈,再加上脸孔墨黑,队里人就叫他“杨老爷”。

杨老爷不是本地人,也是从海边移民过来的。他老太婆的名字,是杨老爷自己取的名,叫何福顺。夫妻俩相差一个字。大家可能有点奇怪:取名一般是长辈给刚生下来的孩子起的,夫妻年纪相仿,怎么丈夫给妻子取名呢?这就要从他们“闪婚”说起了。

杨老爷年轻时生活在海边,也算是地方上比较有出息的一个。因为家里穷,在本地讨不到娘子,快三十了,八字还没一撇。那一年,他刚过三十岁,就冒险到杭州湾对岸绍兴去贩牛。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钱塘江上还没有一座桥,南来北往都靠船渡。这里又是钱塘江到东海的入海口,上船出海靠识天气。碰上运气好,上船后平安回来,就能赚大钱,运气差的,海上起大风暴,只能是到海底做喂鱼的料。一般有吃有住的人家,都不肯去淌这混水,宁可出点高价买贩到这边的牛。杨老爷还是条光棍,想着多赚点钱娶老婆,就天不怕地不怕,入了贩牛的伙上了船。

到了对岸,就找牛场挑牛。杨老爷有点口才,讲话心直口快,也有点粗人的幽默,彼得一家牛场老板娘的欢心。二、三天功夫,俩人就混得滾熟。杨老爷象先生唱书,每天给她讲这边的故事,讲家乡怎么怎么好,老板娘虽说是老板一家子的,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那时候妇女地位低,做老板娘也没有几个过得象神仙。有人说“好足鞋子垫脚底,再美的娘子守屋里”。女人就是派女人的用场,尤其嫁在有钱有势人家,夫家说一个“休”字,就被扫地出门,今生今世,别再想抬起头来做人。杨老爷那只船看好日子回家的那天,牛场老板娘决定跟杨老爷回家。那天晚上,老板娘趁天黑,牵出场里最好的六条牛,跟着杨老爷上了船,一同横穿钱塘江入海口,离开南岸回北岸。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只船行到中途时碰上风暴,一条船吃着一阵暴风,倾刻间船翻了个底朝天,罩在船舱里的人,拚命拍打着船底板,请求救命。杨老爷这条船忙着躲避风浪逃命,眼睁睁看着一起来的同伴慢慢沉下海底。算是他们这条船上的人有福气,顺着风浪飘到了北岸。杨老爷到家后,白拣了一个娘子,还有嫁妆六条牛。暗自庆幸自己命大福大,一高兴就为这个老板娘起了个名字:何福顺,跟了自己的姓,名后二字,连在一起“真顺”,意想着俩人今后的生活顺顺利利。从这天起,杨老爷这个海边长大的汉子,就断了出海的念头。

生活并不是象杨老爷所希望的那样,顺顺利利。这对夫妻的脾气是半斤八两,针尖对麦芒,家里是打架三六九,骂人天天有。夫妻俩是船头上打架,船艄上亲嘴,时间一长,大家都叫他们二个杨老爷、杨老太,把真名何福顺倒给忘了。

他们还有一个怪脾气:两人吵架吵得再凶,只要有人过去劝几句,他们二个会非常一致地调转头一起骂劝架的人,于是有人就说:夫妻相打,劝架那个是畜生。

他们吵架,就象做早操,天天都要吵一吵、闹一闹,碰到做事,俩人又是一条心了。那一年,杨老太的一只眼睛发了病,杨老爷领着她,到上海五官科医院住院看病,病看到一半,他们药费也不付,趁夜偷偷回家了。第二天,家里晒出的印有红字“五官科医院”的被子毛毯一大堆。那时候物资紧缺,家里床上有一套完整的被子就很好了,别人有点眼红,问他们是咋一回事,回答是医院里发给病人的。事情总是有得有失,他们得到了这点东西,却把看眼睛给呆搁了,杨老太的眼睛从此成了“独眼龙”,队里的人背底里叫她“一眼射清”。有点文化的年轻人改了词:一目了然。

他们做夫妻满五年辰光,杨老太还是怀不上小孩,杨老爷天天发脾气:操他娘的,人家买只鸡隔天就生蛋,喂条雌狗,五个月就产一窝狗仔,你这个贼女人,五年了连血块也拉不出一块,还算是个人?这一骂,倒是中了软肋,杨老太就不再出声了。其实,杨老太不识字,不知道这也关男人的事,想想,要是她有事,以前的女儿怎么会出生?天命不可违,隔年,他们自知没有生儿育女的福份,只好到别地方去领养了一个男孩,杨老爷自从那次过海把杨老太弄到手后,再也没有出海捕鱼,过起了种田人生活,一高兴又给小孩取名叫农民。没想到这个名字还真要走了儿子的命,那是后话。

移民到我们队里时,儿子农民快满二十岁了。有一天,来了一个算命先生,杨老太就叫他给农民算命,算命先生给他讲:新造房子用旧木头,讨个娘子二婚头,生个儿子大块头(大胖子)。哄得一家三口很开心。说来也巧,没过二年,农民就和外地来的离婚女人结了婚,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杨老爷夫妻俩心里都清楚:他们一家人都是凑合在一起的,没有血缘关系,要想得到小一辈的孝敬,手里必定要有“高招”。于是,他俩私下里给儿孙们交底:以前老夫妻做生意,积了一点蓄:不是钞票,而是打制了二块金砖藏着,以后那个子孙有良心,照顾好老二口到终,这宝贝就传给他,后辈们听了都很高兴。暗地里都想要待好二个老人。

儿子农民人矮小,一米五十模样。但体格好,做生意肯卖力气,啥都敢吃。那年头生活苦,难得有鱼肉吃,队里谁家死狗死猫,他都要抢回家煮了当菜吃。

农民特别肯吃苦,平时有个头痛身上热,他从不去求医生,大儿子十二岁那年,肚子痛得站不起来,就到大队赤脚医生那里去配药。赤脚医生一查,感到不是小毛小病的样,就叫他马上到县城医院去看病。农民怕惊动家里人。一个人一声不响,趁着轮船上县城医院看病。

来到医院掛号处掛号,农民的头比掛号窗口还低,里面问:叫什么名字。

“何农民。”里面的一听是“我农民”。就说:

“我知道你是农民。问你叫什么名字,”农民还是说

“何农民”。里面的有点火了,以为是小孩子跟他闹着玩,就说:你是农民,到一边去等着,有人会叫你的。农民从小到大没有摸过大医院的门。就找个角落,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等到医院快下班时,有人看到这人象是不行了,赶快叫来大夫,才晓得他的脾脏破了好久,来不及抢救。等到杨老爷家里人知道,农民的尸体已经在医院太平间里躺着三天了。

农民死了不到一年,杨老爷、杨老太还是吵吵闹闹。媳妇觉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跟着别的男人又出嫁了。留下三个孩子。老二口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孙子们娶了妻,分了家。就要他俩把金砖拿出来分了。老二口就是不答应,一只磨破了皮的箱子,放在床头谁也不准动。有一次,小孙子看见杨老太打开箱子,拿出砖头大的二块,外边用红布包得整整齐齐。小孙子就对二个哥哥说,他看到了那二块大金砖,用红布包着,份量不轻,老太拿起来时手有点抖。弟兄三个很开心,平时在队里说话底气也大了不少。大家都说他家穷是穷,但还有点老古董,凭这点东西,也算上了队里的好人家。三个孙子也顺利地讨上了媳妇。

小孙子结婚时,杨老爷已过世了,剩下年近九十的杨老太,身体依旧硬朗。孙子们要她把那点东西拿出来分了,老太不肯,对着孙子们吼道:我手一摊归西,就是你们的,我活着,你们休想。孙子们急得等不及了,几个合起来动手打了杨老太几顿,杨老太被打得鼻青眼肿,一时起不了床,走不了路,但她还是咬着牙,死死捂住那只箱子不松手。孙子们没办法,队里的人看着老人挨打难过,都劝孙子们耐点心,等到老人百年之后再分也不迟,反正就是先用慢用的事。孙子们听了劝,不再去打她了。

第二年,对岸杨老太做老板娘时生的女儿,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队里,总算找到了亲生娘。杨老太跟杨老爷上船时,这姑娘还抱在怀里,如今见面,也成了七十多的老太婆。毕竞是亲骨肉,六十多年不见面,母女俩其乐融融。女儿就和三个孙子商量,想接老人回绍兴老家养老。孙子们提出一个条件:要杨老太把二块金砖分了,就放她跟女儿回去,如果不分,你女儿也不准再上何家门。女儿说服了杨老太半天,杨老太摇着头死不答应,女儿没法,第二天哭着离开了何家。

过了二年,杨老太死了,孙子们撬开那只破皮箱,找到二块用红布包裹整齐的方块,打开一看,原来是二块普通的土砖。

这时,后辈们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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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5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