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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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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 我说：“我为你拍张照吧。”

??????? 他害羞地摇摇头，说：“不不不，我一个老头子……”

??????? 咔嚓，咔嚓。

?????? 1966年，他高二。

??????? 和所有中国人一样，他也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那场政治浩劫。那时的人们嘴上呼喊着“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伴着沸腾的热血，他做了毛主席的红卫兵，像那些铺天盖地的文革海报一样，他坐上火车飞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嘹亮又热情澎湃。偶然得到一个进文艺表演团的机会，这让他激动万分，每日茶不思饭不想，迫切等待被召唤，可是慢慢地这事儿竟杳无音信了。后来才知道，他被人冒名顶替了。

一气之下他收拾东西回到家乡。

???

??????? 因为他当时是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青年，所以他得到两次推荐机会，去镇上的学校做老师，父亲早逝，母亲年迈多病，他实是在放心不下母亲，所以放弃了去镇上。

后来，他成为了一名赤脚医生，日日穿梭在乡里之间为乡亲们看病。

??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她。

?????? 唇红齿白，身材高挑，颦颦一笑，美丽动人。

? 看得他心里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 请媒婆提亲，父母会面，结婚，生子。

? 事情像他想象中一样顺利，无任何阻碍，他们顺其自然地成为夫妻。

??? 可事实上，事情并不如人意。

??? 她脾气暴躁，性格泼辣又爱钱如命。

??? 几年前我目睹过一次她和别人吵架，将近六十岁的人，气势一点不输年轻人，大耳光甩得啪啪的，让我想起小时候课本里的一丈青大娘。

???? 她把他的每一分钱都收入囊中据为己有，家里的钱向来是有进不出。

???? 他的口袋里永远只有一个打火机和一包劣质烟，绝掏不出半分钱。他的一生都过得很拮据。

他们一共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子。

??? 大女儿要结婚，对象是个贫穷的少年，她极力反对，母女俩为这件事差点闹到决裂，他在一旁沉默不语。

当天夜里，他偷偷来到大女儿床前，对她说：“你喜欢就嫁吧，要是受委屈了，你就回来。”在女儿嘤嘤的低泣声中，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

??????? 她最终拗不过女儿，默许了这桩婚事。但是她拒绝拿出钱为女儿置办嫁妆。

??? 他改行做了木匠，烈日下，他的汗水在刨子推出的木屑微尘中显得晶莹剔透，木头在他的刨子下痛苦地呻吟着，一声又一声。

木卷残渣堆得像小山时，他终于把大女儿的嫁妆做好了，衣柜，梳妆台，桌子板凳，雕花大床……，他小心翼翼地为它们涂上红色油漆，看着阳光下明晃晃的一片红，他终于露出微笑。

红得大女儿睁不开眼睛，只剩满脸泪花。

他喜欢树。

他有一座小山，大女儿出嫁后，他把小山周围的土地围起来，种上了果树。

??????? 他悉心照料他的树，傍晚的时候，他会爬上小山的山顶，看着远处飞驰的火车，用树叶吹着不知名的曲子，时而轻快悠扬，时而低沉忧伤。

夜里，他喜欢灭了灯，点上一支烟，然后听收音机。

伴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收音机里的声音弥漫在黑暗里，把一个又一个夜拉得漫长。

再后来二女儿也出嫁了，小儿子也在城里的医院找到工作，结了婚，买了房，她跟着儿子去了城里帮忙带孩子。

?????? ? 老家只剩他一个人，一个年轻企业家承包了他的果园，建设一个原生态公司，合同是十五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那么久。

他有了一笔不小的款子，于是他请建筑工人在老房子旁边建了一幢楼。窗明几净，却空无一人。

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寺庙偶尔会请他去抄写经文。

更多时候，他一个人呆在老房子里看一台彩色小电视。

他有一天突发奇想，做了一艘小渔船，然后划着进了安宁河，结果发现船是漏水的，他很失望，赶紧划回岸边。反复念叨，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他的船被扔在芦苇荡里，安宁河水涨涨停停，它就在那里孤独老去，像他一样。

前不久他生病了，脑血肿，脑手术差点要了他的命，康复之后，他被迫戒烟戒酒，没了烟酒，他似乎更孤独了。

他很喜欢下棋，儿子很久很久都不回家了，没人陪他下棋。

他经常自己摆着一盘棋，发呆，从清晨到日暮。

我说：“我陪你下盘棋吧”

???????? 他说：“好。”

他下得一手好棋，除了儿子，方圆百里没人能赢得了他。

可是最后，他居然输了。

他显得局促不安，笑容里有些许尴尬，他站起来搓搓手，说：“吃饭时间到了，我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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