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杂记边城先生 |
正文 | 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庸常了,和周围人的看法惊人的一致了。在上高中时,不小心接触到风水和八字学说,有所迷恋,我的那个老乡靠着一张嘴混吃四方,在小县城都名气逼人。我幼年时候他上我家瞧见我的状貌,算是相面,斩钉截铁地论断,我将来必有碗国家饭吃。这句话在小山村被传为笑谈,有人居然歪曲地理解为吃牢饭也是吃国家饭。那时的我有点叛逆地对此不屑一顾,继续结交些不一不二的朋友,引得十里八乡的人侧目相望,在背后鲁迅长妈妈似的指指点点。 ? ? ? ? ? ?对于我的前途很多人都费心,村头的长舌大妈断言我将来要如何如何风光,那位癞头大叔说我长大后会流浪四方,村尾的草药先生给我占卜一卦说平庸劳碌之命。我的家人也在四处访问巫婆神汉,迷恋以人力改变命运、以后天逆转先天,比现在算八字剖腹孩子和缺啥补啥改名还盛。渐渐地我也对祖国博大精深的玄学文化深信不疑,考试之前算一卦吉利否,翘课之前测个字是否会撞上班主任,和某位女子的八字面相是否相合等等。整个脑子信奉唯心主义的封建迷信比唯物主义辩证法还多,看一个人喜欢不喜欢,主要看这人面相讨不讨巧,他们家的阳宅和祖上阴宅风水好不好,就如同阿道夫喜欢给人看手相,碰见喜欢的人就看,不喜欢就不理。 ? ? ? ? 曾经对命运深信不疑的我,在经历了高考失利、公务员考试落第和一系列家庭变故之后,变得焦躁不安,对命运失去了应有的耐心。曾经搬动一张桌子测看方位和时辰,中午松松土都要撒点米进去安抚鬼神,后来忙着就乱了、乱了就没麻木了。那些看相算命的人说的话,你仔细汇总分析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和规律就是,他们善于从你的口中掏出他需要的信息,他们善于察言观色,说的话就像官方的假大空的一套套的履历公式。用他们的鬼话神话麻醉在高中不思进取的自己,再恰当不过了,所以上个专科也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了。后来感情生活一败涂地,遇见谁钟意谁分开谁也是不可避免的了,工作飘忽不定招惹了某些大佬得到报复也是天命难违了,生活的不如意也是上天安排,慢慢地我也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成了一只温顺无反抗的小绵羊。 ? ? ? ? 那个在小县城做看相算命的老乡,还在吃香喝辣,偶尔碰见又换了一副腔调,言必是:你马上要转运了。下次撞到还是这句话。曾经我见到某位领导担任副职多年,老乡去给他办公室的桌子方位进行了修正,对他的卧室床搬对了经纬度,对他脸上的风水——胡子也进行了有效打理,连内衣内裤的颜色都有明文规定。但这位副职一直副职终老。他的老婆每次看到老乡都问,你说的正职呢,你说的风水呢。老乡说,你老公在外面养小三你装着不知道,他咋个正得起来,男女之事多了风水就坏了。那位副职的老婆揪住老乡就要开骂,但又怕老乡说出他们家相信迷信之事就悻悻地走了,吃个哑巴亏。这个老乡在小县城还是不为同乡所敬仰,认为他玩的那套统统都是装神弄鬼不够正大光明。他自有一套说辞,他说那些当官的怕升不了官,父母坟山要看好,当了官怕丢官,怕小三告发,怕当事人要挟,我不过是给他们进行点心理按摩,让他们宽心,免得他们抑郁进而坠楼,我做的都是善事,至于收点钱也是帮着官员积德行善,算个啥呢?我高考前专门去拜访他,他说十拿九稳能上阵。我去读师专之前,他说我跟系上正职关系不好,副职尚可。师专毕业参加考聘考试,他说我在有山有水之地。我狗屎运借调县上,他说路途坎坷要好几年才见天日。我正式办理调动手续,他意味深长地说,等胡子长头发全白。关于我的婚姻生活,他故作轻松地说,你要二婚。这句话我一直不敢跟家属讲,免得惹出家庭风波自讨苦吃。 ? ? ? ? 再看看这位老乡本人,早年读书不多,在过去的中山装上总要插上一支崭崭新的上海英雄牌钢笔,走到哪里说话总是一副领导做报告的调调,那做派没有做官或演戏也真是浪费资源。对于他的未来,村里有位白发老太颤巍巍地说,他都将来讨得到媳妇,我的脚趾拇都能。老乡不得不为女人奋斗着,突破光棍的宿命。某年某月某日家乡日子不好过,他跑到重庆大城市去躲在一个糖厂的仓库里靠着那些蔗糖足足生活了一个月,在回乡的路上顺便捡了个漂亮姑娘当老婆。回到所谓的土墙房子的家后,家徒四壁,天窗像没有关上,一到下雨天就漏水,他就精确地把床挪到不漏的地方照样呼呼大睡,跟杜甫当年到成都有得一拼,只是杜甫当年作了诗,而他却得到一个女婴孩。也是在一个雨夜,孩子她妈经受不住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刺激悄悄地走了,后来据说回到重庆老家去了,再无音讯。老乡就带着刚满月的女儿到处去讨吃讨穿,居然活了下来。哪里的妈妈带了孩子,老乡就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吃奶,可谓含过上百只乳头吃百家饭长大。到80年代,村上见他们爷俩可怜,专门分了村上的房屋给他们住,什么扶贫救济都不会缺了他们。老乡在重庆大城市讨来的见识慢慢发挥作用,他开始走路有了阿Q到了城市的威武了,吐口水都要掷地有声,村人对他刮目相看,他也开始翻阅一些“奇门遁甲”和“麻衣相术”之类的书,并扬言他的女儿将来至少都嫁县级干部。村人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但后来几件事彻底把他从普通人推上神坛。他算得准张家生的孩子是花还是果,即是女是男,他算得准大概好久生,那个年代都是硬生,剖腹产的太少。老乡的威望第一次超过村上的书记,成为我们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后来他的学术和技术愈加多元和复杂化,从单一的测男女到结婚合八字、看农村修房造屋断水掐时、死人埋坟山等等,手中的工具书也多了,他东西南北尚模糊不清还带上罗盘和一副牛角卦,在村人眼中简直就是大仙形象。他过去由做报告的腔调转变成了牧师祷告接近上帝之类的绝尘超然。靠着在小村子积累的人气,有口皆碑就在周围几十里有了名气和生意。 ? ? ? ? 慢慢地要嫁给他的女人也多了,有的未出嫁的青头姑娘也愿意照顾他的女儿当后妈,为他们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这位老乡在周围的绯闻和风流韵事也多了,每次人家跟他喝酒,他总要喝个半醉,历数他的众多情人,在农民的观念里没有长腿一说,总是很本位的屁股大奶子大好生养皮肤白嫩出水,说得同桌的狐朋狗友红了眼睛。我曾经在乡村读书的时候考到了城里,据说他是准备把他的女儿给我许配的,说我们天作之合,一般的人六合就是最佳,我们和他女儿是八合。有一年我生病差点死掉,他和他的女儿来看我说,我不会死,他的女儿要做大官有帮夫运。我就像《围城》里的赵辛楣主动青梅竹马苏文纨一样,认为他的女儿就是我未来的老婆。在我高考失利之后,老乡的女儿也如约考上大学,在我同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学校。可能大学时我“乱花渐欲迷人眼”,就把这位幼年的亲事给忘了。那位老乡的女儿当时出落得少有的水灵,最重要有我喜欢的一双大长腿,我们见面时已经是那个城市的老乡会,我们举杯同眉相敬如宾,二十年修得同车渡却没有共枕眠。本来很多次我们单独在一起,我们可以举行个青春仪式,双双结束一个时代。我总是心太软,屡屡让她从我的身边走掉。很多年以后,我才告诉自己是个正直的懦夫,我不爱她何必伤害她,她的身体属于她自己和她未来爱她的人。我不能趁人之危或花言巧语,除非我要娶她,对于婚姻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想先去流浪几年再说。我后来考聘回老家的县城,她一个人去了新疆,N多年后又到了香港,带着一个车队回家为他的父亲祝寿。她只有比在我们读书的那座城市更羊派,浑身都是殖民地人民的洋思想、洋玩意儿、洋包装。本来我对那边不感兴趣,但她说的话却让我吃惊。她说她守寡了,那个大她近40岁的老头死了,她现在才发觉什么是真爱,却又得不到了。看上她的那些妄图吃软饭的男人几乎百分百都是奔着财产和美貌去的,哪有爱情可言,上床享受下床花钱。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些不都是女人毕生所追求的吗。难道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最美最可贵的? ? ? ? ? 我突然感觉自己和比干王叔一样成了空心人,还有老乡和老乡的女儿,还有我们那个小山村的民风都带着一股子无聊的世俗味。就像老乡说的一句话让我噎住了,他死后要在他们家的菜地埋下,他硬是把老家的土墙房子改造成三楼一底的小洋楼,叶落归根。我说我死了就化成灰灰,随便洒在哪里都行,做个有功德的孤魂野鬼也好。大家都笑了,笑过后就集体沉默了。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叫命运,很多人自以为是,就像上世纪喜欢的讲的一句话叫“自我感觉良好”。去他娘的命运!我信你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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