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葬心》 |
| 正文 | 岁月惊鸿，勘不破的是人心。 早晨醒来，凉意在空气触碰到裸露肌肤后背感知。昨夜的梦，很不好。赤裸裹上棉麻的围巾，暂时安慰肤上的疙瘩。光脚走到窗前，扶上青色的瓷砖，坐到窗台背靠壁上。冰冷再一次遍及全身，再也止不住身子的颤抖。 窗外，灰色下，玉兰花微微开起，粉白的色彩下是棕色的枝干，冷冷清清，再无其他与它相伴之物，正好映衬了这空寂的早晨，这偏远的院子，这一段不愿忘记的回忆。 默默点燃熏香，抚琴抱腿，思绪漂浮。 我怀念一个男人。想念他嘴角的温度，温暖的怀抱。我蹭过他隔天长出来扎人的胡渣，赤裸穿过他蓝紫条纹的衬衫，踩过他的脚尖与他久久亲吻。我在他的房间里被圈养了好多天，与世隔绝。 那是一场不被外人认可的恋情。我在他即将结婚之际掠夺了他的心，被他一见倾心。他说我激起了他沉睡多年的心，他离不开我。只是责任一词深固人心，他无法给予我任何承诺，他无法背弃他的未婚妻。我知道，那其中的责任不仅是对他未婚妻，还对他未婚妻的家庭以及他自己的家庭。所以我选择缄默，充当一个他生活中的隐形人。 我没有勇气辩解我的这不良的行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让我生气的人。没有任何预兆，只是一条短信我都忘我的把手机扔到墙角。那气愤由心发出，表现在手上和眼中。眼泪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爬满我整个脸庞。于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不一样了，我的生命也许就要完整了。 我们一起无言跳进那爱的深渊，从此孤独一世。 我沉溺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放任生活。每天除了呆在他的屋子，伴在他左右，别无可干，但却很是满足。只要在他身边，只要闻的空气散发着他的气味，我的心就会很安静。那是要强的我从未想过的一种情感，而那情感是已真实存在我内心了。 我关掉手机扔在角落，希望幸福可以一直停留，不被外人打扰。总喜欢拿起他换下的衣物，走到卫生间，洗净。闻着洗衣服散发的气味我才发觉楼下的洗衣机早被我遗忘了它应有的功能。不是没事干而放着洗衣机不用徒给手带去损伤，那是一种传统女性对待自己心爱之人的一种贤淑表现。只要想着他身穿的衣物是我亲手洗的新手熨的，心里就暖暖的。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以前的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什么事情都只顾自己不理他人，且风风火火如拼命三郎般追求快速而高效的生活。什么手洗，统统被丢弃。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委屈自己，但我只想享受那一刻的温暖，纵使温暖过后会是一世的寒冷，我也甘愿。 我喜欢装睡听着他上班离去的脚步声，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我莫名掉泪，起来，走到门口，看着楼下，久久没有任何动作。有一次他忘了拿车钥匙，折回，愕然发现满脸泪痕的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他走上来深深地拥抱我，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 下一次再要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改成“我爱你”？ 他给我做的早饭，笨拙而粗略，却是他精心所为。我心中充满感激，但知道我们要的不是这样。他不习惯，我不满意，然而那是爱。我含泪吞下。 我独自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海边，思索。一个早上过去了。几乎每天，他都有好多的电话要打或要接，我听着他各色的言语，知道这个男人和我的世界相隔甚远。偶尔有几次他拿起手机，停顿了一下，跑到了楼顶。我知道，是她打来的。几分钟后他回到卧室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玩弄他未联网的电脑。他圈着我的脖子，然后一把把我抱起，放到床上。 然后，只要他要和她打电话，上楼顶的换成了我。楼顶上我可以看到我爱的星星，满天照耀下，心胸就只剩下宽阔。 我坐在楼顶的栏杆上，双脚垂直露在楼外的空气中，看着远处打着篮球的男孩们。他有点紧张。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个喜欢惊险的人。我从来都不怕死，只怕心有遗憾。 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总有一天，他不会再住那所房子，总有一天。 我问他：“我们还能继续走下去吗？或者，你还想和我继续走下去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痛苦悄悄在我们心中萌芽、茁壮。 能不能忘了占有，忘了妒忌，忘了世俗？我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活，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追寻心中想要的感觉。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的不安，你知道么，我亲爱的男人？ 似乎他是知道我的想法的。 一天，他提前回来，推着他的自行车，拿上烟花和酒，带着我出去了。那是他骑行用的车，没有后座。我坐在前杠上，我的右脸贴着他的左脸，他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湿湿的。我轻而易举的吻上他的唇，他被吓了一跳却很喜爱的样子。于是享受地主动和我接吻。感谢他的平衡力，我们安全地到达了离他家几公里的海滩。 我是个喜爱水的女子，尤其对海情有独钟。中学时期常常幻想着和心爱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只是那天真烂漫的情怀在上了大学之后便被现实社会掳掠了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沙滩上，放烟花、喝酒、唱歌、接吻，看浪花一个一个地打在脚踝上，细细的沙子融入肌肤，感知所有暗处的抚慰。 回去的路上，没有路灯，没有月光，没有车灯。路很崎岖，他靠着感觉努力前行着，我的心跟着自行车一颤一颤地。我怕他会摔下来，不是担心我会受伤，是担心他会因此而责怪他自己。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要强的男子，他一直不愿再我面前表现脆弱，更不愿看到我有丝毫损伤。 穿过树林时我们停了下来，那是一个下坡，很危险，很难控制，只能靠步行。黯，黯，黯，除了黯还是黯。他推着车，一手还同时握着我的手。 “有我在。” 他比谁都怕黑，却在那时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只是他不知道从我决定搬进他的房子，隐去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就一直处在黑暗里。 幸福永远那么短暂，像流星，灿烂瞬间便陨灭。出乎意料地，那一天，我在楼上听到楼下大门传来声响以为他回来了，欣然下去，却在楼梯上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大叔。陌生大叔很是吃惊，看了看愣着的笑容瞬间凝固的我，转身离开了。 那一天我只穿了他的白色衬衫，曼妙的身姿赫然呈现。只要不是白痴就应该看得出我和这屋子主人的关系。我的心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着，直到大门再次被关上。那个大叔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我明白该是了断的时候了，我答应过他不能影响他的生活、他的婚姻。 晚上八点，他还没回来。他五点下班，工作的地方到房子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所在的城市并不是上海、北京、深圳那样的一线城市，并不存在交通堵塞的情况。唯一的解释是，那个大叔。 我打开关了许久的手机，想看看他是否给我发过短信。果然在N个震动之后一个标有“酒”的人的短信显现了——今晚会迟些回去，先吃饭吧，别等我了。 我揣着手机一直不安地等着，好像要上断头台了一样，心里充满了绝望。 晚上十一点，他回来了，当时我在楼顶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从身后抱着我，没有任何言语。他将脸埋在我的脖颈，蹭了许久，最后加紧了拥抱我的双手。我转过身来，抚摸他的脸。月光下，坚硬有棱角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浮肿，他的眼神微微黯淡着。 这是我爱的男人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喉结，他的脖子，他的胸膛，他的双手，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话语……全是我的爱，全部吸引着我。 闭上眼睛决绝地接吻，撕咬着那个人的唇，好想好想就那样咀嚼碎了咽进肚中，让他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第一次他在月光中与我肢体交缠，不怕被人发现。 只是我们最后还是要分开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一天晚上，虽疲惫不堪，但还是无法入睡。他还在我的身边，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一切，却在那一刻感觉那么疏远。我不会不知道他脸上的浮肿是怎么来的，不会不知道他心中的压力。他的生命早就不是他的了，为了他的父母，为了他的家庭，他最终只能舍弃我。这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成了，相爱的人不一定非得以结婚为最终幸福的指标，能够相爱能够一起守护这被圈养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这世上多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的是可望而不可即。能做一回他的女人，能被他守护一回，此生足已。 凌晨五点，南方的天还是一片漆黑，只有东方那一块地区泛着些些压抑的白色，我偷偷观察着那个因为身心疲惫还在熟睡的男人，奢望那个样子可以永远刻在我脑中。 终于，我鼓起勇气，离开了那栋楼房。离开了那属于我的城市。 开始抹掉脸上精致的妆容，每天只以乳液清洁再敷以隔离霜，以减小电脑辐射带来的伤害。我没有继续做回自己原有的工作，而是靠电脑给专栏写稿吃饭。当时毅然辞职，决定和他一起回报我们之间爱一小段幸福生活时，就已经和那工作一刀两断了。现在若重抄旧业，无疑是对之前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天地的一种侮辱。干脆利落依然，却失去了对业务的热情，这是那行业的劲敌。无论什么职业，没了热爱只能越走越糟。我不想毁了自己之前的职业荣誉。 现在的我已经不适合再去与人交往了。我只能通过长期、广泛和经过推理的思考，打乱自己所有感官意识，运用“语言炼金术”，将一种综合气味、音符、色彩的思想与思想链接起来，引出属于我自己的新的思想，然后概括成为一种文字符号，以此生活。 静默着享受内心因为微小事物而带来的感动，将所有的情感、话语全部转化成文字。没有更多的言语。因为一切都在文字里了。现世中用嘴巴说出的话越来越少，滔滔不绝已经成为过往。不想再去苛求些什么，去批判些什么，去炫耀些什么了。对我来说，现在只有个别回忆值得幻化成语言说出来了，可是那些语言该听者不在身边，于是我又只能把所有的话塑成文字，发泄情感。于此循环下去，终只愿与文字打交道。我猜想这接下来的一生也许我就只愿与文字打交道了吧。 什么东西都是“用则灵，不用则废”。现在的我，会花很长的时间去阅读书籍以及写作，缺乏人际交往，缺乏任何对付外界繁杂事物的能力，就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另一个安谧的世界里。不读报纸，不看新闻，不听广播，逃避一切现代化带来的责任。新出了什么法律，新产生了什么话题，新创造了什么流行语，格莱美花落谁家，诺贝尔奖又被谁拿走……全都与我无关。自是宁静的心不一定非得在安静的环境才能产生，但是太过快速而热闹的环境真的不利于身心的发展。耳朵时常响起机械的声音、人类的争吵评论、流行或悲伤或热烈的歌曲……这些现在都属于我很烦的事情了。 时间越长越不想把自己丢到人群中去，特别是熟人群中。不想再多说什么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已不想再做。不管那样违背心声说出来的话语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知道要的其实是内心的明净，污浊的东西不愿再碰。 像喜欢的那个作家一样，从不介意一个人去餐馆吃东西，去电影院看电影，去步行街逛街。但我却从不愿一个人去工作或者学习所提供的食堂，怕对面走来的熟人对自己有误解。并不想给别人带去困扰，让人担心。让人担心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其实我并不孤单，并不可怜，我只是更喜欢独自一人沉浸在我自己的事里，和他人一起只会让我分心。每次和朋友一块儿吃饭或者学习，我都惴惴不安，不知道是自己不习惯还是缺乏安全感。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我了。每天对着电脑写作，渐渐失去对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的兴趣。对于管理的东西也不再接触。知道生活还在继续，学习也不会停止，但是过往的女强人已经不在了。终于明白被圈养的其实还有我的心。那一颗强悍的心。肉体换了条道路前行，不再追求名利权钱。明白人的最终都归于自然，所以何不及时行乐，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 一个幽静的院子，在乡野。 茶、食物。 电脑、古琴。 我一个人！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我躺在他的怀里，问他：“你后悔么？”他言：“与你相遇相知相爱，万般感触深入我心，深入骨髓，而无论如何我终不悔！” 我很想知道，他年若隔世我们是否都还记得当年他对我说的这句话。一切事物都惧怕时间，只有金字塔被时间惧怕，而我很明确那句话并不是金字塔。只愿我活着时那句话不要被陨灭！ 他像是岩洞里的酒，苦涩，深入之后却带甘甜。存在自是很好，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多了一种或者少了一种体验罢。我无法将那岩洞里的酒带走，因为来时没有带任何器皿。这酒的发现太出乎意料，我没有丝毫准备，所以我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品尝到那种酒的滋味。 这就是圈养的意义么？隐去身份、隐去自我的生活，犹如岩洞里的酒，只一杯，万劫不复！但甘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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