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怀念母亲 |
正文 | 母亲,已经离开我十九个年头了。虽然经常回来,但只能是在梦里;虽然所有的新鲜食品都有母亲先尝,但只能是在遗像前。 我时常看到母亲的身影,也依稀听见过母亲的脚步声。然而妻子说那是幻觉,儿女们说那是由于我太多的思念。 虽然已经是两鬓斑白,但我还想当有娘的孩子,还想回到有母亲的岁月,还想回到我童年时候的那个家…… 虽说童年的日子很苦,然而有母亲在,黄柏树下照样有乐趣,照样有我和弟妹们咀嚼不完的甘甜。母亲是我小时候的太阳,谁都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没有母亲的这座大山。 我爱母亲,是母亲用眼泪把我喂养长大;我思念母亲,是因为母亲的这一辈子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辛酸。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 那时候,命运只准母亲用黄连熬粥,却从不给母亲巴掌大一片蓝天。一双小脚在刀刃上行走,谁能体会到那种无奈?日子常无米为炊,又有谁能体会到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孩子的艰难? 掉进了穷窟窿里,但谁也不拉母亲一把,除了外婆不害怕穷气扑住,所有的亲戚全都像是断绝了来往。我好几回看见母亲在偷偷地哭泣,但我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每逢看到母亲伤心,我只能用眼泪去揩拭眼泪,也只能用啜泣去慰籍啜泣。拉着母亲的手我不止一次地承诺,我求母亲别哭,我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让您享福,让您天天过年…… 母亲笑了,然而母亲的笑总和哽咽交织在一起。母亲紧紧地搂着我,冰凉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滴在我额头上。 母亲说她没有哭,可她的笑分明是哭,——我看见母亲在不停地擤鼻涕,又大把大把地抓着眼泪。 在那大集体的年代里,母亲白天忍着饥饿上工,到夜里又点一根蒿绳纺棉。织布机上,母亲天天为别人掷梭;豆油灯底下,母亲总有一堆为别人做不完的针线。 然而一年到头,母亲能节余的只有眼泪;从春到冬,母亲能储蓄的只有两手老茧。 但刚强的母亲从不人前头流泪,也不去亲戚门上求助。为能让我和弟妹们上学读书,母亲连做梦也离不开忙碌。 终于有一天母亲累倒了,于是生活的那排竹筏不得不在沙滩上搁浅。一十三岁就被迫辍学,拱进母亲的那本“工折”里,我就再也不曾迈出过当农民的这道门槛。 记得母亲患病的那一年春节,整个腊月几乎全是鹅毛大雪。母亲在病榻上呻吟,弟妹们在不住声的哭泣。家里没有一分钱,瓦罐里又没有一瓢米面。暴风雪里我嚎啕大哭,只有外祖母流着眼泪给我拾了点过年的东西。 那一年除夕让我终生难忘,别人家里放鞭炮,我和弟妹们却围着一堆再也吹不出火的浓烟…… 天刚明,弟弟就偷偷跑到大伯家磕头,回来时两只小手捂着口袋,为了一把花生角,让弟弟和妹妹哭得好伤心! 小时候,就连做梦我也盼望着快点长大。然而长大了,儿时的承诺却一直不能给母亲兑现。一场文革,本打算给母亲争点光彩,然而事与愿违,我竟然又给母亲的伤口上撒了一层盐粒。 我对不起母亲,我不是一个乖孩子。在那全是犬牙的岁月里,我总是给母亲闯祸,总是让母亲为我牵肠挂肚。尤其是在我被“帮派体系”戴上镣铐的日子里,母亲又患了一场大病。 从此,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就在一九八六年的农历二月初三,母亲的这座大山猝然崩摧。她才刚刚七十一岁,才刚走进早春二月。虽然生活的迎春花让她看到了一点金的希望,但母亲的这一辈子根本没享受过生活。 我为母亲的死感到内疚,我没有尽到一个当儿子的责任。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当母亲的孩子,我欠母亲的我想加倍偿还。 站在母亲的遗体旁,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以为是在做一场噩梦,——然而,终于不是梦。在一家人的嚎啕声中,我知道母亲真的是走了,真的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母亲静静地躺着,那和蔼、那慈祥,就彷彿如睡着了一样。我想,母亲会回来的,她不过是太累了,她需要休息,需要在一个没有忧虑和烦恼的世界里清闲几日。 于是,我让孩子们给母亲烧了不少纸钱,母亲一个人出远门,我想让她带足盘缠。 弥留之际,母亲拉着我的手,她什么也不曾嘱咐,只是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给我留下了最后一幅笑脸。我拼命地呼唤着,然而母亲的声音越来越细,母亲的脚步声越去越远…… 就在出殡的头天夜里,洒洒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在肃穆与悲哀的氛围中,我认定母亲的死一定是感动了上苍。在用松柏枝搭成的灵棚里,我守了母亲整整一个通宵,悔恨一直让我以泪洗面。 雪霁了,星星给母亲点燃了一天烛光,晨曦给母亲缝制了一身橘红色的长裙。方圆好几里的亲朋好友们都来向母亲的遗体告别,给母亲送葬的队伍排得好长好长。 母亲走了,但她那些平凡而伟大的教诲,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母亲那丰满的人品,会永远在家乡的每一条街巷里流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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