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来谁著史-优美散文随笔范文赏析-四季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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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来谁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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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夜话109 一万年来谁著史（梁启超《李鸿章传》读书笔记）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二十岁的合肥青年写诗北上求取功名，满腔热血溢出胸膛。此前一年，中英《南京条约》签订，古老帝国开启沉沦模式，万马齐喑，人才难觅。那么这位叫李鸿章的人会使大地重新抖擞吗？

人们提起李鸿章，大多是电影《甲午风云》中汉奸、卖国贼的形象，刚愎愚蠢、老奸巨猾，直到世纪初的电视剧《走向共和》，出现了一个完全颠覆传统的李鸿章，他办洋务、练新军、整顿吏治、忍辱负重，纵横捭阖于列强之间，即使签订卖国条约也是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壮。如此反差，大跌眼镜，后人评说历史人物的千秋功罪，竟会如此跌宕起伏。

李鸿章现象是时代的产物。其一，“李鸿章一生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中华帝国的衰亡史”，他所处的时代造就了矛盾体的李鸿章；其二，评说者所处时代的变化也造成了对李鸿章看法的变化，革命斗争时自然反对出卖利益的枭雄，改革开放时又会想起洋务兴国的先驱。

78岁的李鸿章在签订《辛丑条约》两个月后去世，又过了两个月，流亡日本的维新派代表人物梁启超便完成了《李鸿章传》。梁启超和李鸿章并没有私交，政见也不相同，因此没涂脂抹粉的必要。但维新运动又传承着洋务运动，如果洋务运动是经济体制改革，那维新运动就是政治体制改革。所以，梁启超以英雄相惜的孤愤，写下了“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的感慨。梁启超眼中的李鸿章无疑算得上英雄人物，是“为时势所造之英雄，非造时势之英雄。”在专制政治臻于完善的时代，九州生气全无，世界已经巨变，象李鸿章这样的寻常英雄其实也不多见，因为他窥破了中国“三千余年一大变局”，而当时的大多数人仍处在不知有汉的桃源。

李鸿章的成长，得益于恩师曾国藩的提携，但也有另外两个人的功劳。雇佣军人戈登使李鸿章迅速认识到科技进步的作用，强大宿敌李秀成又反衬出李鸿章的强大。如果没有太平天国，人到中年的李鸿章也许只能湮没于暮气沉沉的官场，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太平军经受内乱后又重新横行大江南北，这次的主将是两位从士卒一步步杀上来的英王和忠王，特别是忠王李秀成大战江浙、切断漕运，直接破坏了大清的经济命脉。淞沪告急，地方绅商纷纷要求清军开辟江南战场。曾国藩在湘军受牵制的情况下推荐了李鸿章，李鸿章带着刚刚组建的淮军顺流而下，在华尔（后戈登）洋枪队的配合下和李秀成激战江南。这是一次棋逢对手的真正较量，战争的结果成就了李鸿章从书生到军事家的转变。梁启超在对比二李时曾有一段评述：“二李皆近世之人豪也，秀成忠于本族，鸿章忠于本朝，一封忠王，一谥文忠，皆可以当之而无愧。”平定太平军及捻军，使李鸿章成为晚清集军政、外交大权于一身的实力人物。

一些稍显清醒的官员从一次次对外军事失败中意识到技不如人的根源所在，于是大办洋务，企图通过经济改革找到一条自强之路。李鸿章尤为突出，他几乎贯穿了洋务运动的全过程，中国的许多现代工业都可以从他身上找到源头，江南制造局、轮船招商局等即使在一百五十年后的今天仍在发挥作用。铁路、煤矿、电报、船舶、纺织等行业他均有涉足，官督商办的模式使他富甲一方，因此也不可避免地遭到生前生后的诟病。创建学堂、派遣留学生直至北洋水师成军，李鸿章把事业推到辉煌的极点。

甲午前一年，70岁的李鸿章生了一场大病，如果他就此去世，那就成为十九世纪毫无争议的完美人物。但他又经历了八年，一个艰难、耻辱的八年。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全军覆灭，淮军也屡战屡败，李鸿章在军事上的声誉就此终结。外交领域也困难重重，在马关他带着枪伤签下城下之盟。以后的中俄密约、辛丑条约，凡是和洋人交涉的地方都需要他出面解决，在举国一片唾骂声中，一次次割地、赔款，临死前两小时，沙俄特使还在逼他签字。梁启超评说：“他并非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但他后来仅仅是缝缝补补偷安等死；他不推卸责任，但从不考虑国家的百年大计。”

戈登在回答李鸿章的咨询时有过一段对话，戈登说：“中国现在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再在世界立足的，除非你自取之，掌握全部权力，大加整顿。”当慈禧老太后一口气和十一国宣战，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时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等汉臣以东南互保形成割据时，也有人对李鸿章献策劝进。李鸿章均变色拒之。《走向共和》里有句台词：“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李鸿章属于必将一同埋葬的时代，不可能完成超越时代的重任。

梁启超对李鸿章的总结是：“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而不知有内治，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民，知有洋务而不知有国务。殊不知今日世界之竞争，不在国家而在国民。”

吴钩看了，栏干拍遍。封侯已成，著史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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