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和我的语文老师 |
正文 | 同学们,大家说是不是? 我的语文老师王老师老在课堂上问这句话。但是我们都不明白,他怎么每次都会问成: 同学们,你们说四不是? 于是,我们当然背后嘲笑他:四不是先生! 我第一次见四不是先生在爱红家。 那天我去找爱红玩耍,推开房门进去,但见床边坐着一个小老头:板寸头,小眼睛,整齐干净清爽。爱红妈介绍:这是王老师! 我愣怔了几秒,大脑里火花一闪,像挖机挖开了一大片黑黝黝闪亮的煤层,惊诧地喊出:啊——你就是王——志——昌——老师! 我耳朵背,我自己都听着像呐喊,何况别人。大约王老师肯定是被我炸了一下,但他在震动之后眯起小眼睛咧开嘴笑了,还点点头:嗯。 我是有理由呐喊的。我当时在砖厂干活,还没有拜到他名下 ,没必要怕他。不仅我,我姐姐都不怕他。因为我看过我姐姐的日记,里面红红的批语闪闪发光,现在说起来了一个词都不记得了——这个空白或许我姐姐现在还能填上。我是只记得身败名裂四个字。大约我姐姐淘得他头疼,气急败坏了吧?拿了身败名裂吓唬一个文革成长起来的高中生。 我姐姐当然没有身败名裂,这个可恶的小老头!不过我姐姐确实没有高考得中,太让我失望了,光辉形象大打折扣。 我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他的翅膀底下的。砖厂那个的活儿太累了。我每天都悲哀地看着别人比我多挣两块钱(我总共就挣两块钱),完了还拎着胳膊腿儿到处游逛,我却四蹄瘫软在炕上茶饭难咽,钱途一片渺茫啊!瞅着有机会逃出这个天井一样热烘烘的火坑,在一个晚上的一个被窝里我爬着写下了自荐书,啊,身份是我姐姐,推荐的是我——我从头就洗涮了这个小老头,他现在驾着鹤要是看见我这文字,会怎么样呢? 我这骗人的魔术不常玩,常玩就不灵了。老实人要么不骗,要么一骗一个准。上当的都是常常骗人的。我胡说八道,爱听不听。 只是再没有那么倒霉的事了,偏偏我没有骗人的时候,却让四不是老师坚定地认为我撒了谎。 那堂课课前我正看着《杨家将》。书只有一厘米厚,六十四K大。我走马观花费不了多少时就能看完的,上课铃响了的时候,还剩一半。四不是老师很着急地在讲课——快要中考了,他的孩儿们好像还没蒸熟。我仗着我从前那位曾经让我半个月心灵抖颤抱头鼠窜的岳先生传道授业灌进耳朵里的几滴生水,很不以为然地坐在位子上。 《杨家将》里正打得白热化,战场是血淋淋的,血淋淋的血抹在男儿身上,最能化妆出英雄的彩头,光芒四射地去招摇傻青豆。我的手很不听话地伸进桌兜儿里,拽出了它,翻到断头处,我的眼睛也很不听话地去扫视了几行英雄行为。 当然,我很知道这是纪律捆绑四肢的时间。我会不时抬头像模像样听几句,搜索引擎注意到了四不是老师讲的一个字的读音,红灯闪烁告诉我需要确证一下,我大模大样地低头翻阅字典查阅了这个字,然后,把字典归回了桌兜儿原位 。 我眼睁睁看着四不是老师定格了他的脸部表情,从讲桌后面转出来,操纵他的两条腿站到我桌边,像我一样把手伸进桌兜儿,拽出了我那《杨家将》。 我赌咒发誓:在他下讲台的前一秒,我确确实实在干正经事,真正是查了一个字! 四不是老师很生气,呵斥我站起来,批评我上课看《杨家将》。我说我是查字典了,为了证明我没撒谎,我把字典摆出来。 我被叫到他的办公室,他问我是不是上课看《杨家将》了,我依然嘴尖皮厚死不改悔。好比一个小偷偷了一路的东西,却在他伸手扶起跌倒的人的时候,被认定是小偷,这个小偷不觉得冤吗?能心甘情愿承认自己是小偷么? 好吧,我承认从此我背上了包袱。我很有勇气抵抗到底,也很有勇气背着包袱走到今天。我是个胆小鬼、懦夫!王老师一辈子认为我这件事在撒谎!也许王老师认为我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小偷就是小偷,看了就是看了,查字典对于偷看《杨家将》来说,这只是加了一层包装而已。心服嘴不输,输了人格! 以后的日子里,我想承认错误,却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合适的时机,最终,也没有。承认错误也是有最佳时机的呀! 王老师,您在天之灵原谅学生的混沌吧! 想念您!我的四不是老师!我现在想累了,您让学生休息一下。 唉!可恶的小老头!您现在睡得安生,却让学生心灵绞痛。 ————2017年4月3日 5点58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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