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远去的双抢 |
正文 | 每一段岁月,都是生活最好的馈赠。 ——题记 家乡有句农谚,叫“春争日,夏争时”。争时是说早稻收割后,一定要赶在立秋前插下晚稻苗,不然就会影响秋季的收成。因此每年七月里最热的那十多天,家家户户都抓紧时间抢收抢种,人们习惯称之为“双抢”。 十岁之前,我对“双抢”的印象,主要是热闹与好玩。那时还没包产到户,“双抢”由生产队长派工,八九个社员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三个主劳力另加几名妇女或老弱。主劳力当然是青壮男人,他们轮流着踩打稻机和担谷子,妇女与老弱则负责割稻和递禾把。我们一帮六七岁、八九岁的小屁孩,都还不具备队长派工的资格。太阳老高的时候,大家便鬼使神差地邀集到一起,赤脚光屁股地向田间开拨,直奔父母所在的“战斗小组”。大人看了当然高兴,一声“快来搂禾把子”,就把我们引入到火热的“战斗”中。踩机子的男人不时打起吆喝,打稻机随即起劲地轰鸣,几个小屁孩抱了禾把子便愈加欢快地跑,一个个都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泥猴子”。其间稻穗掉了一地,有妇女心痛地捡起,连泥带水放进衣袋,说是要带回去喂鸡。 “双抢”时间金贵,队里安排了专人煮饭,并按组送到田头会餐。饭是那个年代平常难得一见的纯白米饭,而且是甑蒸的,不要菜都香哩。太阳老高时,“泥猴子”们肚子都瘪得挂不住裤衩了,便时不时向村口热切地张望。终于,送饭人扛着挑子一闪一闪出现了,引得“泥猴子”们欢呼雀跃,立马丢下手上工夫去迎接。送饭人挑子尚未放稳,“泥猴子”们一拥而上,一一把菜盘盖子揭了,使劲地闻上一把。这时,大人们开始洗手、抽烟、撒尿,趁这当口,“泥猴子”们都利索地摸了个大白碗,扎扎实实压了一碗白米饭,先吃出一个凹处来,再把辣椒、豆豉、冬瓜等大锅菜一股脑儿填进去。等饭桶见了底,“泥猴子”们还能从各自父母那里分到一点汤水,总算把肚子填鼓了,便意犹未尽地放了碗,屎急尿胀地准备开溜。大人们早已习惯了“泥猴子”的伎俩,只望了他们的背影骂一句:“狗日的,只晓得吃!” 待到年龄渐长,我的家乡开始分产到户,当年“双抢”时混吃逐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其时,我家分得五亩责任田,散在两处,一处是肥田,离家一里左右;另一处则是排田,孤悬在五里之外。把田分成肥与排,大致是乡亲们从猪肉那里得来的智慧,在那严重缺油水的年代,肥肉当然是好东西;而排骨,便成了骨多肉少、不甚值钱之物了。那时我已是半大小孩,父母期待我成为农业生产的好把式。有了这层缘故,我从搂禾把开始,慢慢过渡到割稻、打谷、插秧、拖草,只是由于个子太小,还不需要挑谷和犁田。 刚近“双抢”, 各户当家人就开始精心组织,男女老少一齐上阵。如果哪家劳动力实在不够,亲友邻里间还相互换工,自发自愿地合力攻坚。我们与叔叔一家组成了互助组,由爷爷奶奶负责后勤,包括洗一家人的衣,晒谷,还要做早、中、晚和一顿腰餐,其余的人都得下田干活。下田之前,母亲照例会帮我兄弟俩找出一些破旧衣物,说是干脏活,不能穿好衣,其实那时也没什么好衣,只是尽量避免把原本寒酸的衣物弄脏而已。记忆中常常是这样的图景:天麻麻亮时,月亮与星星还没退场,一家人就扒了口饭,抬了箩筐、打稻机等器物,兴致勃勃向田间出发;到晚上蚊虫飞舞时,一家人才踏月而归,疲惫不堪。上初中之后,我的个子日渐挺拔,便理所当然承担了“双抢”时踩打稻机的光荣重任,记忆中总是汗流浃背,衣服常常湿了干,干了湿,留下了一块块灰白的汗斑;用手在耳窝、下巴等处一抹,竟是细沙似的一层盐。其间最快慰的事,莫过于爷爷送饭到了田头,一众“泥人”寻得路边一块树荫,饿老虎一样地吃;还有喉干舌燥之际,拿桶子打了水库里近底的凉水,河马一样地往嘴里灌。 如今农村生活正在悄然改变,当年紧张又繁忙的“双抢”正在渐行渐远。但对我而言,它确实给我的青少年时代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成为了我一辈子都取之不尽的财富。正是经历了这段生活的磨练,使我在之后几十年的人生里,再遇到其它任何劳心劳力之事,都觉得虽苦尤甜、虽累犹乐,我想,这应该是那个年代带给我们这辈人最宝贵的馈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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