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八十年代这坛老酒作者焦玉莲 |
正文 | 八十年代这坛老酒 人一怀旧,就老了。 一帧照片,一个名字,都能从记忆里抽出一根根亮晶晶的丝来,韧韧地,柔柔地。剪不断,理还乱。又像拔丝山药上拉出的丝,甜津津的,透明明的。 同学赵勇的博文里提到大学时代看的电影,什么前苏联的《解放》,此生看过最长的电影,带着面包看的。我发评论:“那些电影是咱们班集体看的,还有《知音》,《马可?波罗》,《王子复仇记》,是在坞城路的一条小巷子里。”同学陈树义紧接着也发评论:“去太原几次,找过那条巷子,没找到。”看来都老了,都怀旧了。 记得看《人生》,高加林和刘巧珍的爱情,杨鲁中大哥的眼泪,我不知道男生也会哭。《知音》,小凤仙瑟缩着躲在牢房一角时,王敏一句:“没暖气!”,引起一阵会心的笑声。山西大学中文系81级新生谁不知道那年的“暖气事件”啊!《马可?波罗》里东方悠远神秘的音乐一响起,我们的掌声就默契地来了,表明我们卓越的理解力:那个伟大的元代中国就要出现了!最有意思的是《王子复仇记》里的波洛涅斯,那个老奸巨猾的大臣,同时又是一个饱经世故的父亲,切切告诫他出远门的儿子雷欧提斯:“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凡事必须三思而行。对人要和气,可是不要过分亲密。相知有年的朋友,应该用钢圈箍在你的灵魂上,可是不要对泛泛的新知滥施你的交情。留心避免和人家争吵,可是万一争端已起,就应该让对方知道你不是可以轻侮的。倾听每一个人的意见,可是只对少数人发表你的意见;接受每一个人的批评,可是保留你自己的判断。尽你的财力购置贵重的衣服,可是不要炫新立异,必须富丽而不浮艳,因为服装往往表现人格,法国的名流要人,就在这点上显得最高尚,与众不同。不要跟人借钱,也不要借钱给别人,因为债款放了出去,往往不但丢了本钱,而且还失去了朋友;向人借钱的结果,容易养成因循懒惰的习惯。尤其要紧的,你必须对自己忠实,正像有了白昼才有黑夜一样,你必须对自己忠实,才不会对别人欺诈。再会,愿我的祝福使这一番话在你的行事中奏效。”当时,年轻的我们用笑声为他的每一句话打逗号,波洛涅斯简直成了单口相声大师了。那气氛,热烈啊!我们天真地嘲笑这个迂腐的老家伙,现在我们不再笑了,懂得人生况味了,百味杂陈啊!我当然不会记得这一大串,是翻书找出来的。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啊。莎士比亚,I服了you!现在我把它送给将要出国留学的儿子,儿啊,你要谨记啊! 台湾词作家庄奴说过:“怀旧是深渊,越掉就越深”, 酒是陈的香啊!细细品一品八十年代这坛老酒,酿了几十年的这坛老酒,岁月酿出了真髓,味真醇厚啊! 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是溶化在血里的,一滴滴都是情感。我们这一代人就像是同一颗树上的叶子,根脉相系,同样八十年代的土壤,阳光,雨露,“我们分担风雨,雷电,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却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是啊,你不能指望美国的椴树理解中国的白桦,你也不能指望新生的绿丫明了遒劲的老枝。 八十年代的开头异常明亮,那是中国政治历史上难得的“小阳春”,从一个漫长的严冬刚刚苏醒的中国,正被改革开放的春风温柔地吹拂着,“百废待兴”这个词,正是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写照。“未来将越来越好”,现在看来未免天真,可当时人人这么确切地认为。“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惹人醉,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我的八十年代是从81年开始的,那一年我成为山西大学中文系的新生,我的一生都罩在这一步里。 八十年代初的时尚男青年是这样的形象:长发,紧包屁股的牛仔裤,裤脚有八寸长的喇叭口,一甩一甩,像一只大扫把,花衬衫,必不可少的是麦克镜,上面贴的椭圆形英文标识“GIASSES”,绝对不舍得撕掉,阻挡视线也在所不惜,多洋啊!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右手扶把,左手提着一个双卡式收录两用机,里面放的肯定是邓丽君的“甜蜜蜜”或“何日君再来”。 那时候高中是普及的,高考是“一条龙”的;那时候高考出题可以是书上的例题,一点儿也不存心折腾人的;那时候家长也不在考场外守候,也根本不管接送的;那时候是没有“腐败”这个词,只有“不正之风”的;那时候送礼是用网兜装五把挂面,三瓶罐头的;那时候人们是要亲自骑自行车到家里拜年,把瓜子皮嗑了一桌子的;那时候人们是忙着写信,寄信,收信,回信,讲究把信折成不同花样,用舌头舔一下8分钱邮票背面的;那时候马路上出现外国人,是要沉默地围起来观看的;那时候红脸蛋的美人头替代了领袖像贴在了家家过年的墙上;那时候香港的《霍元甲》真火啊,谁不知道陈真啊;那时候陈冲在香港地摊上买的红色短袖针织衫多么洋气啊;那时候没有结婚的女孩真的是个姑娘,百分之九十九;那时候一辆自行车,一块手表就可以娶一个媳妇的;那时候是人人不说“爱情”这个词,只把爱情满满溢在心中的;那时候大学是不收学费,还发助学金的;那时候两毛五分钱是可以在一灶打到过油肉的;那时候我们考试是根本没有人作弊的;那时候的相片还都是黑白的,是有一对夫妻在楼道里喊“照相洗相唻”,每个宿舍就都有了“黑白全家福”的,那时候是大学女生人人都有记录心事的塑料皮日记本的,那时候大学男生是笨得不会追女生,却偏要唱“她温柔又可爱,美丽又大方,噢??????她比你先到”的;那时候是宿舍里放了四个上下床的,是按年龄老大老二??????一直排到老八的;那时候是用牛皮纸印的饭票,拿着饭盆,在一灶挤饭的;那时候我最爱吃的是蒸丸子,才两毛一碗的;那时候我们是坐着学校发的绿马扎,挤在楼道里一起看一台九英寸黑白电视的;那时候吃完饭是要用竹壳暖壶到水房排队打水的;那时候女生是用蓝色的海鸥洗发膏,只抹一点两毛钱一袋的百雀羚润肤霜,不知乳罩为何物的;那时候我们要到山大南边的“海南岛”散步的,那时候“海南岛”有水渠,有绿树,有田野,很有浪漫情调的;那时候我们上课是拼命记笔记的,坐的黄木头凳子右边是连着一个可以记笔记的大扶手的;那时候中文系是最牛的系,流行的是朦胧诗,美学,北京帕斯,台湾校园歌曲的?????? 刚从政治高压下舒展出来的八十年代,刚从贫饿中挣扎出来,从紧闭的国门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外部世界的八十年代,开始关注世俗生活乐趣,人性普世情感的八十年代(朱明瑛的《回娘家》),从冬眠蛰居中惊醒了中国传统民俗,春节时大放鞭炮的八十年代,那朴素的,喜悦的八十年代有一种土气,质朴,结实,刚健,清新的气质,是渐渐远去,永不再来的。八十年代恰恰是我们的青春期,我的八十年代从81年到89年(不是按时间上说的十年),是可以用“青春的孤独”来概括的。骨子里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这是特殊的八十年代给我们这一代人打的底。 八十年代的结束异常黑暗,可以用“悲壮惨烈”四个字来形容,在六月的一个夜里,浓重的夜溅上鲜红的血,我的青春期戛然而止,心一下子苍凉成中年。这个民族在精神上又死过一回,罪恶和黑暗走向前台,愈加疯狂。表面繁荣,精神沉落的九十年代开始了。“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哪个更圆,哪个更亮,噢噢噢??????”刘欢这样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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