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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水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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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磨

朱文华

在建盘上敲打,寻找“水磨”这个词,好久不见出来,还以为这个词居然也和我家门前的水磨一样消失了,没了。一直很久,终于敲打出来,可见这词已经很陈旧,陈旧到与这组拼音相关的那么多词的最后,陈旧到无人问津。

水磨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小河边,村里人都管它叫磨房。记忆的老家的村子没了,已变成县城。那时的村子就是村子,一大片老树掩映的二三十户人家,房屋一色的土墙茅顶,好的人家也就土墙瓦片。西临一条不大的小河,河水总是一年四季缓慢又很安心地淌着。但也有某个洵季,天若不悦发怒,会有洪水狂放,灌满小河,就会是黄黄的一片汪洋。你若满怀情愫,远远审视小村,会异常发现,小村老树苍黑,如一片灰蒙蒙的烟雾绕着,深深浅浅,极有层次,象是国画,鸡犬之声相闻,很有味道。还有村边孤单单的,却永远总是飘出“吱——呀,吱——呀”匀称之声的磨房,这组合,若现在必然旅游的好去处。

可是这一切都没了,都沉淀在记忆里了。

建造磨房时隐约记得,父亲和三五个村里的掌事人嘴里噙着旱烟袋,吐着漫天的烟雾在河边来来回回的走,把沙石和枯草踩得碎响,我就跟着父亲,屁颠屁颠的。那是一个冬天,天灰得很,好像要下雪。那时根本没卷烟,他们在一起比抽烟不象现在,比谁抽的烟牌子硬,价钱高,是九五之尊还是软中华。而是比谁的烟杆长,谁的烟窝铜质好、烟嘴是玉的?还是玛瑙的?还是石头的?他们就这样在来来回回走了四、五天,终于在那个地方站住了,就是后来建成磨房的那地方。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差不多有一尺厚,天是灰的,地是白的,只有村庄在这灰白间点破,一团一团的黑色,让画面有了变化,有了艺术,有了生命。这样的雪好多年没见到了。天刚亮,父亲就和村里人一起,走成长长的队伍,积雪在他们脚下,“吱——”,“吱——”,很有音律感。那支队伍后来分成了两队,一队排成一条线,长长的,紧靠村子的南边,他们是挖水渠的;一队在靠河的崖边,这队人少,但都是青壮劳力和精干能人。他们用镢头、铁锨、木杠、葛绳、竹筐,硬是把这里挖了个大坑,长、宽、深均三丈许,村里人叫它龙坑,然后又从河里运来卵石,把这龙坑四周用大小卵石精心砌成,中间还有一尺许台阶。在做这一切的时侯,父辈们一脸的谦恭、真诚、劳顿、无奈、快乐、希望。他们知道他们是在做一场关于他们生存、生计、生活的革命。他们要努力告别靠畜力磨面时代。与此同时,还请来了石匠和木匠。石匠是我远房的外爷,近一个月吃住我家,精心打凿出一盘石磨来。石磨直径超过一米,厚过半尺,上、下两扇对合。这是那个时代磨面粉的唯一工具,用畜生做动力便是石磨,靠水做动力就是水磨,水磨在晋朝就有了,是文明的一大进步。还请了木匠做水车,全部用木板和木棱打制成一个大木轮,直径两米多,厚二尺多,中间用木板隔成尺许方斗,木料一色的青木,坚硬、结实、耐沤。木轮圆心处牢牢横一根粗而长的木轴,事实上这轴就是一棵树身,直径将近一尺,轴上牢牢固定一齿轮,同样用青木做制,齿粗如同大人腿肚,木轴两侧牢固在龙坑两壁台阶上。磨盘高出地面二尺左右,中间同样固定一轴,同样是一直径半尺多的木柱,垂直竖在龙坑里,下面同样牢固一齿轮,与横轴上齿轮交错。水渠入口是十米左右的木槽,与地面成40度夹角,槽口对着木轮的方斗。这一切做成后,龙坑上面用直径一二尺的树身打成横梁,上面铺上木板,然后上面用土打墙,用木檩、木椽、竹子、葛藤、茅草盖成房屋。水顺槽而下,冲入木轮方斗,带动木轮旋转,木轮轴上的齿轮拨动磨盘轴上齿轮,磨盘就转动了。这便是水磨,我记忆里村子里的水磨,孤单单的,离村子有一里地。

水磨算是比较忙碌的,上下一、二十里,也就两三个这样的水磨,外村人也常来这里磨面,有时,磨房夜里也常常会 “吱——,吱——”的响亮,那声音虽然很单调,很机械,可它在乡亲们心里却如天籁之音,那么优美,那么亲切。就是这很单调,很机械的声音,紧紧牵牢着农村人的心,从那个黑糊糊的茅屋里飘出来,穿过夜空,穿过黑暗的宁静,还有农家熟睡人的梦,和着犬的吠鸣河的流响飘向更远更黑的夜的深沉。因为父母知道,乡亲们知道,只要这声音常常响着,常常在村头的大槐树稍上飘着,就会有白面吃。

那时侯,家里没面了,母亲就拿来几个大木盆,把麦子倒进一个木盆里,再倒进去井水,一遍遍的搅动,然后用笊篱捞进另一个盆里,这样三遍,倒进晒篬在太阳下晒干,再由父亲挑进磨房。磨面时父亲负责往磨眼里倒麦子,母亲往往是大忙人,既要不停清扫磨盘上的麦粒麦麸麦面,还要把磨下来的弄到箩里将面筛下来,这样一遍两遍,直到一粒粒麦子成为黑黄粗糙的麦麸才算结束。那时农村人自己磨面都要磨90面,也就是100斤麦要磨90斤面,面就粗糙,就有些黑,农村人叫这络子面,是现在城里高档餐桌上才有的,可它决没有那时的纯真、环保、绿色、自然,现在多半都是假的,是人们想象的,骗人的。磨房里水冲轮子的哗哗声,轮子旋转时的隆隆声和两个齿轮拨动时的“吱吱”声,还有磨面人的说笑生,筛面声,在城里人或不习惯的人听来很嘈杂,可村里人听来却是属于他们的交响曲,他们希望能天天听到这声音,可是,一家人一年也进不了几次磨房,因为那时一口人一年也就能分到100斤多一点的小麦,严重缺粮是经常的事,似乎我在20岁前肚子就没吃饱过。

岁月如风般飘过,如水般流走,龙坑,水轮,齿轮,水槽,磨盘,石磨,茅草房,就这样孤单单的在村子之外,很有程序地运转着,陈述着老百姓创造的文明,书写的文化,绘制的风景。有一天,钢磨代替了它,那钢磨先是油带的,后来是电带的,水磨就不再有了“吱——”,“吱——”的响声,磨房被时间,风和雨慢慢侵蚀、坍塌,木轮也渐渐腐朽、消失,唯有石磨不会腐朽,可也不知后来到哪里去了。这也许就是年轮、世纪、时空,新的文明永远要替代旧的文明,新的文化永远要该写旧的文化,现在的人们在努力发掘和保护文化遗产,如果新旧文化能同时并存该多好呢?这可能是个永远背反的课题。

如今,磨房的遗址竖起了一栋商住楼,38层,可很少有人居住,夜里,这栋楼能看到的就是高高的黑影和星星点灯的不很明亮的灯光,似梦而又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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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31 21:4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