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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今宵酒醉何处?------为纪念上山下乡48周年而作
正文

(一)

天气特别的冷。西伯利亚的寒流,象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肆无忌惮地在人世间张牙舞爪地横冲直撞着。

大雪,在黑夜里偷偷摸摸地下了起来,似乎想用自己的洁白无暇的颜色来遮盖历史在人世间留下的劣迹似的,

铺天盖地地纷纷扬扬的下着。

“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一夜又一白天的大雪,使世界变成了统一的白色。

簌簌的落雪,灰蒙蒙的天气,令人窒息的空寂和沉默,使世界一下子变小了。仿佛只有在那个小酒店里,

和那个早已喝的瓶干碗空的象乞丐一样的小青年身上,才透出一点半死不活的生气来:

“九分钱一个劳动日;一年二百八十斤毛粮的口粮;

 繁重的体力劳动;不断念诵的紧箍咒;孤独凄凉的单身生活;远隔千里的年迈父母和幼小的弟妹;遥遥

无期的仅限于挂在嘴头子上的希望的许诺”。唉!喝吧!忘却生前身后事!喝吧!足蹑云梯,手攀仙桂,姓名已在

登科内。醉游街市,此时方显男儿志。---那不过是过去的一个梦罢了!人生识字忧患始,儒冠曾把身误。

喝吧!今霄酒醒何处?管他的呢!何处黄土不埋人?但愿长醉不愿醒!喝吧!酒压愁城破,一醉解千愁!

喝吧!酒是好东西,断送余生事,惟酒可忘忧!

九块四毛钱,──那是他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整整一年的全部收入。

喝!喝!喝!

九块四毛钱已化去八块九啦,空酒瓶一个又一个地摔碎在小酒店的地上。

一年三百六十天,汗珠子落地摔八瓣,换来的仅仅是九块四毛钱!明年日子如何过且不说,连回家看爹妈的路费都不够!还剩下五毛了,又能办什么事呢?撕了吧!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化作片片蝴蝶雪间舞吧!天尽头,自会有它的芳丘!

走!出门去!哈哈哈哈......仰面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二)

走?上哪儿去?

雪,还在下,没膝深的大雪覆盖遍了山川平野,望尽天涯路,四顾心茫然,哪儿有我去的地方?难道再回到那个空荡荡的、缺少人间烟火的“知青点”去?

“有本事的使本事,有能耐的使能耐,没本事没能耐的伸着脖子挨”!能跳的跳了,能蹦的蹦了,如今,只剩下那座枯坟破庙式的空屋和孤伶伶的我!

君不见: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见:骅骝拳踞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

君不见: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哎__!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哭吧!

那是感情得以喧泄的法宝!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哭吧!二十六年梦一场,土坟三尺是吾乡!

然而,埋葬他的,不是布满荆蒿的三尺土坟,而是那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小酒店,在茫茫的雪野中,漫无目的地跋涉着。

酒,涌上来了,神经也麻木了,思维也停止了。人世间的悲欢也消失了,──他,一头扎进了深雪里......。

其实,人世间,并没有什么痛苦和欢乐,生存和死亡,只有一种状态和另一种状态的比较而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的周天寒彻。龙鳞般的大雪,悄无声息的下着,遮盖了山川,遮盖了原野,也遮盖住了他

的躯体.....。

好一片气势磅礴的北国风光啊!

(三)

汪!汪!汪!

一阵犬吠,打破了这个寒冰冷雪世界的寂静。

真是人不该死天有救!── 看山护林的孤老头子老柴和他的狗伴儿在雪洼里出现了。

汪!汪!汪汪!──狗伴儿一边向老柴发出信号,一边向前跑去。

这畜生,发现什么猎物了?这么深的雪,连兔子都趴窝了,还有什么东西呢?难道会是只死物?死的也行,这该死的天气,好久没有让老子尝尝荤味了,活该今天让我打打牙祭!老柴心里美姿姿地打着算盘。看!那畜生不叫了,只是从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 

准有猎物!老柴加紧了步子。

一定是猎物,要不,那畜生的爪子为什么会扒的那么急? 

呀?猎物怎么还穿着人的衣裳?──走近了,老柴的眼睛瞪大了。

什么人傍年关了,跑到这儿来死?

嗯?哪儿来的酒味?该不是挂在腰间的酒葫芦掉盖了吧?摸一摸,盖儿还在,那这酒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老柴紧抽了几下鼻子。

是他?醉汉?

唉呀!这么冷的天,醉到在雪地里,是会死人的,快看看! 

多好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的,可惜是个死的。年轻轻的,怎么死不好,偏偏要醉死在这荒郊雪地里。──老柴唠

叨着,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为“死者”祈祷。

汪汪!汪!汪汪!狗儿发出了短促的信号。

怎么?还活着?老柴睁开眼,弯下腰,将手探进衣底,在“死者”的心窝处试了试,果然还有微弱的跳动。

快!快救人!老柴急忙行动起来,他拼着老命,和狗伴儿一起,拖着那“死尸”,向着他的住处狂奔而去。

快!快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柴不知道那句“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的革命口号。他

只知道,他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后代,但仍要多作好事,广积阴德,以便等下一辈子再脱生的时候,阎王老子能

行行好事,给他个子孙满堂。

快!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快!火炕要烧热,被子要盖多,身子要捂严,汗,要让他尽快地出透。真忙乱呀!老柴七十三,救人胜当年,解放战争时期当

担架员的时候也没这样忙过。

阿弥陀佛,被子下的“死尸”终于开始动了,他活了。

一阵松弛,统体是汗的老柴,软绵绵地瘫到了地上。

......。

(四)

他活了,他贸然地去摸了一下阎王爷的鼻子后又回来了。知觉慢慢地恢复了。

啊──,多温暖啊,多安宁呀,象小时候睡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再闭一会儿眼吧,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温

暖和安宁啊!他迷迷乎乎地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列车啊列车慢慢行,让儿再看娘一眼,娘啊娘啊娘啊娘啊,年迈的母亲白发苍苍。十八年恩情怎能忘,爹娘

从小把我抚养,如今骨肉就要分离,伤心的泪水挂满脸上......”。

是谁,唱起了这摧人泪下的“知青之歌”,在这飘渺的虚空中飘荡着?没有谁在唱,那是他的心声。

“车辚辚,马啸啸,行人弓箭各在腰,爹娘儿女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那是古人戍边,而今是下乡。

他站在车厢里,冷冷清清地木然呆立着。见过多少生死离别,从来没有如此动情过。

“执手相看泪眼,竞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柳永真不该死,他若活到现在,不知该会写出多少断肠句。

妈妈在哪里?临走前还能看上一眼吗?“此时寸肠万绪,.....和泪眼,片刻几番回顾”。妈妈不会来的,理智告诉他。因为此时,用一双小脚支撑着全家生活重担的年近五十的衰弱的妈妈,正站在烟熏火燎的大铁锅的旁边,用木棍在吃力地搅动散发着臭味的正准备炼成油脂的猪肠子呢。妈妈不会来了。然而,他多么希望再看妈妈一眼啊! 

瞪大眼睛,攥紧拳头,踮起脚跟──啊!看见了,看见了!妈妈穿着能刮下几斤油脂的围裙,拉着弟弟和妹妹的小手,远远地站在厂门口,痴呆呆地凝视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任凭泪水象小河一样地流。她不敢到车前和儿子告别,怕的是泪眼相对,肝肠寸断,到开车时下不了车,因为岁月的艰辛,不但染白了她的双鬓,也揉碎了她的身心。

“离别了这里不知要多少年啊,亲爱的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妈妈的身边,亲爱的妈妈我再也不能和你同欢共悲伤”。 ──车队开动了,带走了一串泪水,和一车悲凄的歌......。

(五)

“妈妈!妈妈──!我要见妈妈──!”

雪,洁白的雪,填满了山区的沟沟壑壑,也拥堵住了“知青点”的宿舍大门──村外的一座旧马棚。

夜,空旷而神秘,只有风,不时地呼啸着扫过雪地。

摇曳的煤油灯光,笼罩着十三个泥塑般盘腿坐在土炕上的“知青”。屋里静悄悄的,能听得见从窗缝飘进来的小清雪落地的声音。“知青”们全都面北坐着,双眼直呆呆地望着墙上挂着的伟人像,而伟人仍像往常那样满面红光慈祥地望着他们,举着“小红书”的手臂机械地平放在胸前。许诺和他们一起过一个“革命化春节”的老贫农早已回家祭祖去了。眼前的十三碗水饺,也早已收敛了热汽,冻成了冰砣。他们默默地坐着,数着心音,等待着那一标志着新旧交替时刻的到来。

静!令人难以忍受的静。

静!往往是暴发的前奏。

“妈妈─,我要见妈妈!”突然,全组中年龄最小的女“知青”发疯似的尖叫着,哭喊着跳下土炕,撞开门扉,扑进了风雪弥漫的旷野中。

走!回家看妈妈去!其他人,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似的,争先恐后地冲进夜色茫茫的雪野里。

风雪刹那间从敞开的房门灌了进来,掩埋了屋里的一切。

除夕的鞭炮,突然间炸响了,人们在同一时刻欢庆着新春的到来。而此时,正有十三个弱小的身影,挣扎在茫茫千里的雪野

中......。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看妈妈!

当正月初一的晨曦劈开夜幕的时候,人们在铁路的路基旁发现了十三根站立的冰桩,而此地,已距那个小山村一百多里路了。细心的人会发现,那些冰桩的上部,仍然有白雾似的东西在冒出──他们还活着!......。

(六、七)

呀!为什么这么硬呀!妈妈的怀抱应该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呀! ......不知过了多久,思维也开始恢复了,他猛地掀开沉重的棉被,挣开眼睛,坐了起来。眼前是一片迷惘的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干打垒”式的小草房,被烟熏的黑漆漆的墙,不是坟场,胜似坟场!

他是谁?老态龙踵,枯瘦干瘪,不是干尸,胜似干尸,活脱脱的一具现代木乃伊!怎么还有狗?它想干什么?蹲踞在我的面前,专注地望着我,眼里还流露出一股人性的柔情......?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往事在追忆中复活了──

年底决算了,扣去粮草钱,他净挣现金九块四毛钱!九块四毛钱,能干点什么呢?回家看妈妈吧,不够路费钱!以此维持明年的生活吗?堂堂的七尺之躯,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连春荒恐怕也渡不过去!怎么办?“糸紧腰带大干啊,出大力,流大汗,天大的困难也玩完!”那是纯扯蛋!乞食为生吗?难哪!堂堂男儿,凛凛须眉,受过十多年的正统教育,焉能求取“嗟来之食”!何况不

劳而获,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追求不得。出外觅食?有道革命男儿志在四方,可哪儿有落脚之处?何处不是大地一片红烂漫!

向父母乞求援助?难那,常言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父母养了我小,我非但养不了父母

的老。反而要让父母养我的老,真是岂有此理!再说,父母已经“革命”革的只剩下每月领取点生活费的能力了,焉能再顾及于我?

......。

罢!罢!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钱明日忧吧!于是,他倾其所有,约了附近“知青点”的两个知青,跋涉数十里。走进了那个缺菜少肴的“革命化”的小饭店里。

他醉了,伙伴们也醉了。三个人都成了过河的泥菩萨,谁也顾不上谁了。

苦闷,忧伤,怨艾,失意,惆怅,迷惘,绝望,象一座座大山,向他们压来......。

哈!哈!哈!哈!”沉闷之中的他,突然超脱出来似的,狂笑着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摔碎在小店的地上,一步三摇地扑进了风雪之中......。

......。怎么能来到这么个地方呢?

“啊──,救命恩人?他,和它?” 他猛地推开压在身

上的被子,扑到地上,跪到在老柴脚下:“老大爷,你是俺再生的父母,重生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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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