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离婚律师【彭晓敏】 |
正文 | 那天天气很冷,整条街上都见不到几个人。招牌上被镀了一层金色的“朝阳律师事务所”几个大字在呼啸的寒风中反射出一种冰冷的光。我正打算锁了门下班回家,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天凉了许多,可她仍是穿着上次那件略显单薄的深褐色棉衣,手摆和下肘的地方爬满了虱子一样的毛球。肚子又大了一圈,把衣服的下摆给撑出一种短小的姿态来。她的脸上有一块淤青,在右眼角附近,头发胡乱地在后脑勺扎成一团,显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苍老来。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种情况适合去派出所,找他们解决!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上次就是接了她的案子,我被所长狠狠地批了一通。 “周律师,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她双手紧紧地拉着自己衣服的下摆,游离不定的目光暴露出她的不安。“我前些时候去过派出所了。但是……但是……派出所过了两个星期派人来调查了,可他们就问了几个问题就回去了。后面就一直没有动静了……他表哥认识派出所里的领导……”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时有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我叹了口气,把已锁上的门重新打开,带她进来。在去给她倒一杯热水的途中,我一直处于纠结中。又或者说,在我入到律师这一行的这些,我一直都处于纠结中。我很明确地知道,如身边这个女人的这种情况,我是很同情的,也只有我们能为他们挺身而出。但另一方面,这种捞不到多少油水的案子接下来是会被领导狠批的,再说她刚刚说她老公那边还有一些派出所的关系,我如果贸然接手,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丢了饭碗。一种对于自身的失望和对社会的无奈弄得我心里很是不好受,像是有人在我的心口处来了一闷拳。 “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我试图转移话题。 她下意识地拿耳旁的碎发去挡住那一块刺眼的淤青,似乎又觉得这样做不妥,又把放下来的碎发挽回到耳后去。 “这是前几天他打的。自从派出所里的人来过家里后,他打我打得更凶了。”她低下头去,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变得镇定了许多。“我以前也觉得两口子打打闹闹是很平常的,有了孩子他的脾气就会变好的。但现在虽然我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他还是那样,老是喝得醉醺醺的,心情不好便打我,打牌输了打我,在外面受气了就回家全撒我身上……前些天我跟他说离婚,他把我的头按进了马桶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泪如雨下,“周律师,求你帮帮我,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离婚,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了也过我这这样的生活。” 那天送走她时她那个失望落寞的背影,一直像有一把刻刀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家里妻子正在厨房里做饭,有鱼香肉丝的香味传来。儿子拿着自己的作业本一下子扑进我的怀中。 “爸爸,爸爸,今天老师教我们写了作文。我写的这篇受到了老师表扬了。”儿子把他的作业本放在我的面前,满脸的自豪。 “哦,是吗?儿子真棒!”我仔细看了他的作文,歪歪斜斜的第一行写着大大的标题,“我想做一名警察。” “你为什么想做一名警察呢?” “因为当一名警察就可以去抓坏人了。我要把做坏事的坏蛋都抓起来,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去欺负好人了!”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儿子说这番话时的表情,稚嫩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和正义。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语文课堂上,老师问我们的理想,我也是如他这般,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我要做一名人民律师!” 我一时无地自容。 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给那个女人打了那个电话,。“你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十分清明,充满了斗志。今晚,我该是能睡一个好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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