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曾是惊鸿照影来 |
正文 | 江南,一直以来都是萦绕于我心的诗情画意般的梦境,灵山多秀,空水氤氲。气候永远是那么温润,晴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阴则江雨霏霏、云笼雾绕。窄窄的小河穿城而过,其声潺潺,其势缓缓,流淌着春秋以来改朝换代的凄凄惨惨,诉说着才子佳人们缠绵凄恻的动人故事。黑黢黢的乌篷船在平静的河面上悠悠摇动,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操着醉人的吴侬软语络绎不绝,悠扬的吆喝声穿透街巷的角角落落。 重湖叠巘清嘉,多水的江南注定要发生多情的故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在沈园,千年前的一潭碧波映照出一剪面容憔悴的倩影。不知为何,每至江南,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惊心动魄伤透古今的爱情佳句。 至今为止,我仍然没有去过沈园,我想它应该和我所去过的江南园林一样。粉墙黛瓦的徽派风格的建筑,布局精巧的屋宇厅堂,造型别致、刀工精美的砖雕石雕木雕,经千年风雨历经沧桑而愈古朴雅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台一轩,处处彰显出鲜明的江南地域文化特色。 这是我记忆中的曾经游历过的江南园林,从西施浣纱处蜿蜒曲折,直追溯到六朝脂粉的秦淮河,某一座园林、某一个码头或某一处长廊,不经意的一瞥,不期而至的一次相遇,便催生出一段美丽的邂逅和催人泪下的爱情传说。 然而,不同的是,沈园的墙壁上多了两首横亘千古的词,两首荡气回肠字字泣血的爱情词。“一怀愁绪,几年离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欲笺心事,独语斜栏。”“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封建社会里难得的琴瑟之和便被“东风之恶”棒打鸳鸯,抒情主人公只能凄惨地呻吟出“错,错,错”“难、难、难”的无奈之语。 在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里,女性只是婚姻生活的附属物,而况丈夫猛志在于四海。出生于名门望族、江南藏书世家又经历民族矛盾、国家不幸、家庭流离的陆游,即使没有母亲的重重阻挠也不可能把爱情看作生活的全部。功名永远是一个有作为男人的执着不舍的追求,毕竟温柔之乡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在爱情与家国之间,陆游痛苦地选择了后者。而后,艰难地踏入仕途,经历北伐献策、军僚幕府、任职蜀中,一生戎马倥偬宦海沉浮,最终无缘北伐赋闲山阴悲惨而逝。 在陆游现存的九千三百多首诗篇中,爱情诗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其晚年创作的《沈园二首》,被后人称作“绝等伤心之诗” ,是古代爱情诗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在程朱理学对士人大加禁锢的苦闷时代,士大夫对爱情的渴望何其强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其中,有真爱,也有士大夫通病般的寻芳猎艳。然而,我之喜爱《沈园二首》,在于诗人古稀之年尚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活力和激情,去凭吊已逝的曾经美好的爱情。自题词沈园墙壁《钗头凤》一阕后,经历四十四年,诗人重游沈园再睹离妻和词《钗头凤》,时年七十五岁的陆游一定会百感交集,无度的思念、悔恨,功业未成的苦闷齐聚于胸。我想,诗人的感情一定是真挚的、发自肺腑的,随着岁月的磨砺,更加深沉而澄明。 写于次,我突然想起了唐代元稹悼念亡妻的名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想起了元稹与薛涛的故事:“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然而,一番痛哭流涕、卿卿我我、海誓山盟的激情过后,多情的元稹在四海漂泊的宦游中又猎获到他的一场场新爱情,正所谓“生命不息,风流不止”。空留痴情的薛涛苦苦地等待着心上人——“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空梦。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读陆游爱情词,我经常折服于其对爱情的专一。在诗人近万首的诗作中,竟没有一首为伴随他一生几十年生育六子的后妻王氏所作,可能是情至深处,他把他的情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唐琬,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世人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想,得而复失的东西是令人哀伤的。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张爱玲说:“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我曾经相信过它的正确性,但垂垂暮矣,八十四岁高龄、不久将辞别于人世的陆游最后一次来到沈园凭吊,满怀戚容得写下他的爱情绝响,怀揣着一缕幽梦,随唐琬而去。 爱情,不老。 沈园,我会去的,我要亲眼目睹那堵经历千年时光剥蚀而依然清晰可辨的“钗头凤”,听一听越剧的优美唱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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