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妹妹 |
正文 | 相较于他,她真的像电视广告中装了XX电池的兔子, 一刻不得闲;这样的她,他可会喜欢? 第一次见到她时,明明她比他瘦小,个头甚至不及他的下巴, 却想当姊姊保护他。 是因为看见了他心底的脆弱? 因为看见了他心底的伤与痛,所以自告奋勇地当起姊姊护他周全? 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当年他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让她印象深刻? 若真是如此,他欠她的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了……闻言,她呆了下。“才没有。”她胡乱用手指抹过眼下。“谁哭了!我只是照顾你太累,刚刚打了一个呵欠。” 光打呵欠可以打到鼻子红、眼睛肿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不过,他没有揭穿她,至少,不是现在。 “我怎么会在医院?”他转了转疼痛的眼珠,重得像铅的头加上酸软无力的身体让他连动一下都觉得累。 医院急诊室旁的走道上排满了病床,有头破血流的,有呻吟哭泣的,还有断手断脚……等等的,也挤身其中一个病床的他算是情况中最好的了。 他只记得他的身体发寒且有点头重脚轻,正打算好好睡一觉,好让自己逼出一身汗来,怎么睡醒后就在医院了? “我背你来的。” “背我?”就凭她那娇小的身体? “你少看不起我。”她很清楚他此时心里所想,八、九年的朝夕相处可不是白混的。“从小习武的我,力气可大了,别说是你,连老爸我都背得动。” 她那一副他若是不相信就要马上背起他证明给他看的模样,让他不禁弯起了唇。 “我没事,只要睡一觉……” “州官。”古映雪不悦地哼了声。 “什么?”他没听清楚。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典故没念过吗?亏你还是公认的高材生。” 哇,有人吃了炸药了。 “我怎么了?” “怎么了?”古映雪瞪着眼、插着腰。“高烧到四十度,一度昏迷不省人事,还好我力气大,硬是将你背下楼坐计程车赶来医院急诊。医生说只要再晚一点点……”她用食指跟拇指比出那一点点的距离。“就可能引发肺炎感染了。” “是吗?”有这么严重? 应该是他淋了一点雨,加上连续熬夜好几天,抵抗力变差的关系吧。 第1章(2)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怀疑?”她指指他手上吊的点滴。“之前我生病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见他只是望着她不说话,一心不想让他装傻下去的她只好临时来一场模仿秀。 “嗯咳。”她清清喉咙。“生病就要看医生,什么睡一觉出出汗就会好的鸵鸟心态根本要不得。”她将他当时说话的神态学了个七八分。 “我有说过这些话?”他忍住到口的笑。 吼!“不信等爸妈旅游回来一起问他们。” “这件事先别告诉爸妈。”他忽然蹙起眉头叮咛着。 “知道啦,我又不是想找骂挨。”古映雪垮下肩膀。“爸妈出门前,我再三保证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现在都照顾到医院来了,我怎么有脸说。” “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她没好气地噘起唇。“身体不舒服干么不告诉我?就算你要鸵鸟的学我出汗那一招,也要先跟我说啊。”她越说越火。“还好我睡到一半肚子饿,到你房里找你一起去吃东西,不然谁知道何时才会发现你出事了。”她气得用食指点着他胸口。“拜托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吓我?!” “你很担心?”他又想起昏昏沉沉时她问医生的那些话。那焦急的语气与浓浓的鼻音,光听就能想像她当时的神情了。 “废话!” 废话的意思就是很担心他了?他望着她的眼中缓缓融入暖意。 “医生是不是说,我若清醒了,烧也退了,点滴吊完就可以回家了?” “嗯。”医生是这么说的没错。“我等一下再背你回家。” “我可以自己走。”他急忙开口,耳根泛红。 “不要勉强啦。”她一副过来人经验。“我生过病我知道,此时的你一定全身酸软没力气的。” “我要自己走。”他坚持的语气带了点恼意。 开什么玩笑! 昏迷时被背进来,他无从反抗;清醒时也要他被背出去?他才不干! 看着他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的面容,她知道他生气了。 “自己走就自己走。”男生就是爱面子,她妥协了。“让我扶你总可以吧?” 望着她红肿未退的眼、苍白憔悴的脸,看来这件事应该真的吓到她了。 “谢谢。”他扯了下唇,说出除他之外无人会懂得的另一层深意。 “谢什么。”她不在意地挥挥手。“之前我生病时,都是你照顾我的,礼尚往来嘛。” 礼尚往来?他微眯起眼。这成语怎么会是这样用的? 不过……这次就算了。 “熙。”她突然心念一转,弯身凑唇。“你现在知道叫我一声姊姊的好处了吧?” “……” 天可明监,他根本不曾叫过她姊姊。 而她,根本不听他解释。 “真是的,像你这样子,真不知道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才好呢!”她佯装为难与烦恼的模样让他哭笑不得。 然而就这么看着、听着的他忽然怔了,挂着淡笑的面容不变,唯注视她的眸色却变深了许多许多…… * “古映雪!” “有!”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古映雪习惯性地举手应答。 “长得还满漂亮的嘛。”大大的眼,小巧的鼻,鹅蛋脸形配上一头黑直长发,怎么看都是个漂亮女生。 “谢谢学姐称赞。”她从不谦虚,不像他人硬是挤出“学姐才美”这样的奉承话,反而大大方方接受他人的赞美,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妥。 加上眼尖的她在回头时已看清了对方胸口的学号,尊称一声学姐准没错。 她老妈说过,她虽然不长脑,却长眼。她看人特别准这一点,无庸置疑。 依她看,眼前这位表面上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学姐,其实是有求于她。 “请问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她的时间宝贵,可不想干耗在这里。 “我……”犹豫的同时,一抹红晕慢慢自学姐脸上泛开。“听说你跟关学长很熟。”终于,她还是决定问出口。 “马马虎虎。”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今天所有人找她的目的,不过她必须一律装傻以示公平。 “那……请学妹帮我将东西交给他好吗?” “没问题。”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请学姐在信封与礼物背面角落写上三十九。”古映雪拿出准备好的铅笔给学姐,自己则拿出一本粉红皮革、手掌般大小的笔记本翻着。 “为什么要写上三十九?”学姐虽然不清楚她的用意,仍是照做。 “学姐是二年七班的……彭佳燕。”古映雪边念边记在笔记本上。“因为学姐排第三十九位。” “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之前已经有三十八位同学先学姐一步托我转交礼物了。”古映雪又看了笔记本一眼,是这数字没错。 “三十八位?”学姐呆了下。“这么多?” “不多不多,今年算少的。不过也还不一定,距离放学还有两节课,说不定能超过去年收到五十八份礼物的纪录。” “啊……”学姐拿着礼物的手握紧了一下。 “学姐,”古映雪等着收礼。“要送吗?”就说她长眼了,察言观色这一点她绝对出色。 “……好。”学姐将礼物与信交给古映雪时还握住了她的手。“请转告关学长,一定要看我写的信。” “一定转达。”但关学长是不是会乖乖听话,就超过她的管辖范围了。 “谢谢学妹。”学姐松口气地笑了下。“改天请你吃糖。” 古映雪回以甜美的微笑,目送学姐离开。 “喂,又请你吃糖。”同班好友谢依萍一手搂上古映雪肩膀。“你没跟学姐说今天收到的巧克力够你吃上三个月了吗?” “这怎么能说。”古映雪将刚刚收到的信与礼物分开放好。“说了,以后大家都只托我送信,不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也对。不过……”谢依萍瞄了眼地上那个用超大黑色塑胶袋装着的礼物。“你就不能用好一点的袋子装吗?搞得好像装垃圾似的。” “我也想,但找不到像这么大的袋子了。” 的确。 谢依萍看着看着,双手一摊。“关学长不愧是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功课好、体育好不说,连外貌也好得不像话。若不是对人冷淡了点,真想不出他有什么缺点。” 缺点可多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古映雪在心中嘀嘀咕咕着。 “怪不得连国外名校都来抢人了。”谢依萍做了结论。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谢依萍有些讶异,依古映雪跟学长的关系,不应该不知道的。 “你最好快说喔。”古映雪握起拳头作势威胁。 “别闹了。”谢依萍挡开她的手。“去年学长不是代表学校去国外参加发明奖得了冠军回来?” “嗯。”是有这么一件事,当时她老妈还开心地四处对家族中人宣传呢。 “今年听说学长写了一封e-mail给电脑软体公司指出他们电脑程式的错误,要他们尽速改善以免影响消费者的权益。”谢依萍说得一脸崇拜。“这件事造成的轰动可大了,不但国外各大名校都来电询问,连软体大厂都亲自找到学校来,还说愿意等学长完成学业呢。” “嗯?”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甚至连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听当事人提起过。 “喂,学长有说要选哪间大学吗?” “咦!”选大学? “咦什么!”谢依萍没好气地伸指点了点古映雪的额。“像学长这样的天才与人才当然是保送就读,而且学校还任他挑选,你到底知不知道学长有多厉害?!” “嗯……”想想,好像是还满厉害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忘了我爸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吗?” “对厚……” “依我看,学长近期就会做出决定了,不然会错过学校的申请时间。”谢依萍用手肘推推古映雪。“你知道哪一所学校之后别忘了先告诉我。” 申请学校?古映雪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就读国外大学? 离开台湾到国外念书? 离开……她身边……吗? 那她…… “喂,上课钟响了,别发呆了。”谢依萍拍拍她的背。“我回座位了。” 点点头,古映雪茫茫然坐回位子上。 他要离开了…… 是啊,这件事她早该要想到的,怪不得老妈总是说她不长脑。 但是怎么办?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这么突然,这么仓促,这么不留时间给她,亏她还这么好心帮他整理情书跟礼物,他竟然这样对她! 可恶!可恶!可恶! 可恶到她眼眶泛红、胸口发闷、心里发酸。 他要离开了! 与她分隔两地,无法见面,甚至连说话都看不到彼此了。 那…… 谁来陪她慢跑? 谁来教她令人头痛的数学? 谁来帮她的武术比赛摄影? 谁来纠正她成语不是那样用的?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才好? 第2章(1) 十年后。 “喔嗨哟!”闹铃声刚响起便立即被人按停。 坐起身,他闭着眼深呼吸两次,浓黑的眉舒展着,长睫静静地敛着,厚薄适中的唇则抿着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似亲切又疏离。 睁眸的同时他已起身步入盥洗室,毫无赖床的坏习惯,连一丁点的“缓冲”时间都没有,干净俐落得可以。 从浴室镜子的反射,他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闹钟——站立的粉红色Hello Kitty限量闹钟。 拿存了三年的零用钱,不畏风雨排队三个小时,好不容易买到的闹钟是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虽然真实性已不可考,至少当时送他礼物的人是这么说的。 “这个闹钟有超人性设计的三阶段赖床装置,可依照想赖床的时间做调整,超棒的。”当时,对他说这些话的人,眼中真的写满了“赞赞赞”。 “这是替你自己买的生日礼物吧。”粉红色Hello Kitty? “我是很想要,不过你的生日到了,先送给你。”她笑得有点心虚。“改天我需要时再跟你借。” 结果那一借就是好几年,一直到他学成归国之后,才发现那不曾叫他起床过的闹钟竟站在他的床头柜上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归。 当时的他楞了一下。 他还以为“它”必定会随着那每天嚷着没有它会完蛋的人一起飘洋过海的。 想起方才“喔嗨哟”闹铃发出的机械声音,他露出了难得的温暖笑意。 当年的她真的将这“贴心”的赖床设定运用到了极点了,无奈每天除了那个罪魁祸首之外,其他人早早就被惊醒了。 他不懂,好好一句客气温柔的“喔嗨哟”不听,她硬是要逼到淑女发飙泼妇骂街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掀开棉被,弄得连邻居都知道她有一个很会“骂”喔嗨哟的闹钟。 调回视线,他擦干双手转身进入与浴室相连的更衣室。 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装。 也许他自己尚未察觉,单调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不但不显呆板,反而更衬托出他那沉稳高雅的气质。 取下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下楼的他立即赢得餐桌上两人的注视。 “爸、妈,早。” “这么早就要出门吗?”妈妈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担忧着。 “是。”他对着妈妈微微一笑,那是面对家人时才会显露的难得笑容。 “还有一些程式要修改。” “可是昨晚你忙到半夜才回来,今天是假日,应该好好休息的。” “有你这样为公司卖命的员工,我是很高兴没错。”换爸爸开口了。 “但你别忘了,在身为员工之前,你可是我的儿子,顾好身体才是你的首要任务。” “是啊。”妈妈连忙从厨房端出一碗刚炖好的鸡汤。“丫头每次拨电话回来都是交代要我好好替你补一补,可是像你这样早出晚归的忙,我炖再多鸡汤也补不及。”她看着他一口一口将鸡汤喝下。“我看你这两天还是好好休息吧,不然万一丫头回来看到你这模样会怪我的。” “爸、妈,别担心,我身体好得很。”仰首喝完最后一口鸡汤,他还想说一些安抚的话时,手机传来了简讯。 再熟悉不过的来电号码,让他的心掀起一阵骚动。快速按开对方传来的照片图档,停留在手机萤幕上的指隐隐发颤。 入眼的是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卡片,然后是一头又黑又直的发。 “这丫头,怎么每次传来的照片都将脸遮着?都几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爱闹。”妈妈一起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过还好,至少不会忘记你的生日。”散漫的丫头,幸好还有值得夸奖之处。 勾了下唇,他面容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将视线停留在照片上好一会儿后,将照片存起。 十年了,他年年收到她祝他生日快乐的照片,也年年都见不到她的脸,他甚至连电话都没跟她说过几次,彼此的联系居然是靠简讯居多。 他曾对她说,就算在北极也可以开视讯会议,而他不相信美国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她则对他说,她不能视讯,不能听他的声音,若看了、听了,她怕她会…… 她会如何? 她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只对他说了一句——我一定会保护你。 这七个字让他失眠了好几晚,为了那纠结在胸口无法厘清的闷胀感。 想了想,他回传了简讯:真有诚意,“生日快乐”这四个字请亲自到我面前对我说。 收起手机放入西装口袋,他知道她不会回复他的。 “来,先吃点猪脚面线,免得你又忙到天亮错过了。”妈妈端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美食。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丫头说了一句:过生日可以没有蛋糕,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妈妈的猪脚面线。 从此,猪脚面线踢走了蛋糕,成为他们家寿星的最爱。 “谢谢妈。”他感谢地张手给妈妈一个拥抱,一个外人绝对得不到的拥抱。 妈妈回抱着他,疼惜地轻轻在他肩上拍着。连那不长脑的丫头都记得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对了,云净前几天拨电话给我,说要帮你安排一位秘书。”陪着一起吃面线的爸爸突然开口。 “秘书?”他眯了下眸,眼中闪过一丝困扰。“爸,我——” “我同意了。”爸爸打断他的话,只因两人都很清楚“秘书”的真正职务是什么。“云净是聪明能干的人,若不需要,她不会提。” 敛眸,他将浮现的淡淡恼意掩下。 其实,依目前的态势来看,他早料到总经理会有此安排。他原本想找个机会跟爸爸谈谈的,没想到还是让总经理抢先了一步。 “爸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事情过后就将秘书撤走,好吗?” 将爸爸的忧心看进眼里,他微弯起唇,妥协了。 “一切全听爸跟总经理的安排。” 他被跟踪了。 虽然是走了五百公尺后才察觉,但他可以确定对方在他踏出公司门那一刻起就跟上他了。 他不是会疑神疑鬼的人,也不会无聊到走路不好好走路,一天到晚查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只是当他在短短路程就用眼角瞄到两三次有人偷偷地在看他,却又欲盖弥彰地装作没有在看他时,他会不会起疑? 他想过静静站着不动,看对方会有何反应;也想过干脆上前揭穿对方身分,看对方要拿他如何。 最终,他仍是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继续走他的路,只是沉静暗黑的瞳中突然闪过一丝促狭。 “打草惊蛇”这句成语连古映雪都懂,对方该不会没读过吧? 再说,派出这样的三脚猫来跟踪他,会不会太侮辱他了? 心思一转,他就近走入一家西餐厅,无表情的面容上又较之前冷上三分。 他刻意选在隐密的角落坐下,一个从店门外看不到他的角落,还破天荒地点了他平时绝不会点的套餐,那种从沙拉、前菜、面包、浓汤、主餐、甜点跟咖啡一应俱全的大餐。 拜对方所赐,他有了停下来用餐的想法,就当作庆祝自己的生日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才刚这么想的关颖熙便听见有人唱起生日快乐歌。 抬眸,他看见三、四名店员捧着一个手工蛋糕围在一个少女身边帮她庆祝。 “先生是这个月的寿星吗?”负责帮他点餐的服务生询问着。“若是这个月的寿星,只要出示相关证件,就可以获得餐厅赠送的生日蛋糕一个,并为您唱生日快乐歌喔。” 现在的餐厅还真懂得“宠爱”顾客这一招。 倘若今天古映雪在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让他感到“别扭”的好机会。 摇了下头。他不是古映雪,当然不会跟着凑热闹。 “谢谢。”递回菜单时,他意外地发现服务生似乎红了脸蛋。 下意识地,他伸指抚了下轻抿的唇。 妖孽! 此情此景若被古映雪撞见,一定又会这样骂他了。 “还好你有自知之明,不爱笑,不然你这张脸再配上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的话,那还得了!”以往,她总爱指着他的鼻子“亏”他。 “你也体恤一下我好吗,天天帮你收情书、收礼物的,你不会不好意思,我都替你感到脸红了。” 日子真的过得好快。 这些话,他已经有十年不曾听她当面对他说了。 并不是他有被骂狂,也不是他有受虐倾向,只是当她撅着唇、插着腰跟他说话的模样,还挺令人怀念的。 对方在他享用沙拉时进入店里。 他装作毫不知情地用餐,甚至还拿起手机拍起店内的装潢摆设与每一道餐,俨然变成一个热爱打卡的美食部落客。 用餐时,他不时收到来自四方的窥视目光,甚至还瞄到有人正用手机偷偷拍他。 “啧,这些人懂不懂得尊重肖像权。”以往每当有这种情况发生时,古映雪总是特别反感。 不是拖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帮他“挡光”,不然就是干脆拉着他走人。 “你的相片我是要卖钱的,怎么可以随便便宜那些人。” “……”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相片可以卖钱。 可惜今日的他听不到她不悦的“碎碎念”。 才喝了一口咖啡,他就拿起帐单结帐,刚送上来的甜点则一口都未动。 仿佛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用完餐了,一名原本坐在他斜前方的年轻女人脸蛋微红地赶在他离开前递上名片。 “先生您好,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心急的她挡住了门口,匆忙步伐让她的身体有些不稳地往前倾,大U领衣服完美地展现她的好身材。 她面容带笑,红唇微启,用睫毛膏刷出的浓密长睫下透出她极尽诱惑的目光。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当然他也不会漏看她眼中透露的讯息。 没有伸手接过名片,甚至连名片也没有看一眼的他,只是定定望着她。 出色的面容依旧沉静地不显端倪,映上他眼瞳的妖娆身影则随着他向她靠近的动作而在他眼瞳里逐渐扩大。 她的心跳因着他的突然靠近而乱了,窜入鼻端的清爽气息也让她不自觉地呼吸急促。 他靠她太近了。 近得只要她一偏头就能吻上他的唇,而她却心慌得不敢乱动。 “我想,那位坐在三号桌的男士会比我更想与你交朋友。” 闻言,她瞪大了眸,他则绕过她,开门离去。 第2章(2) 迈开步伐,他迅速走入人群中企图混淆对方视线,不见一丝慌乱的眸冷静地搜寻着可以暂避之处。 看来,跟踪他的不止一人,他倒轻忽了他在对手眼中的重要性。 行经一条不起眼的暗巷时,他的手臂突然一紧,眨眼间已被人拉进巷子里。 手一震、一甩,他不加思索地劈出手刀直攻来人颈部,另一手则迅速朝来人手腕抓去…… “原来你的擒拿术没有忘光啊。” 带笑的语气在他握上来人手腕的同时传出,熟悉的低柔嗓音、熟悉的调侃语调,让他如遭雷击般地怔在原地。 “跟我来。”手一翻,来人反握上他的手,将他拉往更阴暗的巷子里去。 他不挣扎、不反抗,精明的脑袋在听见来人声音的刹那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是……她吗? 没有错认?不是幻觉?真的……是她吗? 手一动,他握紧与他交握的手——比他还小的手掌,比他还暖的温度,还有那总是带着薄茧的掌心…… 张口,他却发现莫名激动的情绪在他胸臆间横冲直撞地挤压着他的喉头,让他连一个简单的“雪”字也喊不出口。 他任由她拉着走,任由她将他按压在以墙柱为掩护的水泥墙上,再任由她覆上身来,将那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刺眼的白衬衫完全罩住。 “过去那边看看!” 踏入巷子的脚步声让关影熙担忧地张手环上她的腰背,不仅让她如丝绢般柔软的发滑过他手臂,还将她凹凸有致的身驱紧紧贴上他,不留一丝空隙。 她倒也乖巧,静静地让他搂着。 巧细的下巴靠在他肩上,柔软的唇瓣却意外地轻刷过他颈项……她发誓,她确切感受到他瞬间的浑身紧绷。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那带着柔暖气息的气音轻轻揉进他耳中,她的安抚不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让他渐升起一股连他自己也无法压抑的怒气。 气恼地,他将双臂收拢得更紧,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他凝神倾听,没有察觉怀里的她异常冷静。 脚步声折返了,伴随着几声低咒与听不清楚的怒骂。 “我快不能呼吸了。” 她低喃的嗓音较先前更轻微,心一惊、手一松,正想推开她问清楚的关颖熙却反而让她先一步环上他颈项,将他抱个满怀。 “雪……” “我是真心诚意的。”她与他同时开了口。 什么事是真心诚意的? 眉微蹙,他正想继续追问,但盈满他鼻端的熟悉香气,让他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许多。 稍稍松开手,平放在他肩头,踮起脚尖附耳向他时她才发现,原来他比她记忆中还要高出许多。 “生日快乐。熙。” “我反对。” 今日办公室里的气氛紧绷得不象话。 二十来坪的办公室中或坐或站着四个人,只有四个人而已,却仿佛挤进了千军万马,连吸一口气都觉得窒闷异常。 “理由?”放下笔,古云净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十指交握。 会做出这样动作的她,表示她还有些事情没想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或资料来帮助她做决定。 也许她本人尚未发觉自己这种不经意流露的习惯,但关颖熙可不同,也因此让他更加确信事情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她不适任。”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得毫不留余地。 “她是X组织派来的人,若不适任不会派她。”古云净的话是说给关颖熙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初,她好不容易透过关系向X组织“聘请”一名“秘书”来支援,原本以为需要漫长的审核与等待,没想到不出两个月人就派来了。 她曾经胡思乱想过这位秘书的模样,也猜测着知人善任的X组织会派出什么样的人选,结果却大大出乎她意料。 意外X组织会派来这样一个她绝不会想到的人选,也意外这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不愧是名闻遐迩的X组织,现在的她是打从心底佩服。 “也许X组织不清楚我要求的条件。”关颖熙直视着古云净,清亮的黑眸染上霜雪的冰冷。 “哦?”古云净对上他的眼,不闪不避。 他要求的条件? 她可不记得他有要求过什么条件,她只知道有人转告她“一切全听总经理的安排”。 她确实安排了,怎么好像反倒遭人怨恨了? “什么条件?” “我不接受女人当我的秘书。” 此话一出,坐在沙发上一直静默聆听的“秘书”人选终于忍不住“唉”了一声。她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也还轮不到她多说什么,因此唉了一声后,仍是乖乖地继续撑着下巴观看局势变化。 “就说我是标准的大男人,沙文主义猪。”只要能换人选,他不在乎被诋毁。 沙猪?大男人?!听见这些字眼的古云净低声笑了。 者,竟然说自己是沙猪大男人? “你绝对不是那种人。”打死她都不相信。 “我是。”只要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他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当。 “也许你应该先给她机会试试。” “我应该吗?”他冷淡的语气虽说是问句,但事实上是嘲讽居多。 古云净不曾听过他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 他一向冷静自持、客气有礼,应对进退的分寸拿捏也总是精准过人。 看来这位秘书人选与他犯冲,踩到了他绝不容他人侵犯的禁忌。 该怎么做才好? 为难地,古云净求救似地看向一直倚在办公室门上,双手环胸,一副凡事皆与他无关的男人身上。 “任务执行名单一旦确认便不容更改。”只需要一记眼神,戚徜风便知道古云净想问什么,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默契,一种心灵的沟通。 “总有例外。”关颖熙可不是能随便打发的对象。 “有。”凡事皆有例外,这点戚徜风不否认。“除非受重伤或死亡而无法继续执行任务。” 闻言,关颖熙眉峰挑了下,融入风雪的眼则一瞬不瞬地盯着戚徜风。 见状,古云净放松身子往椅背一靠,她清楚知道这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已经在对方眸中交换过只有彼此才懂的讯息。 拧眉、转首,关颖熙首度望向慵懒自在坐在沙发上的人——自进办公室以来,他未曾正眼看过一次的人。 要拿她开刀了吗? 秘书人选大方地迎上关颖熙的注视,又黑又圆的眼透着些许无奈与爱莫能助。 “你,不管你找什么理由,限你一天之内要求组织换人。”他垂落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否则,后果自理。” 威胁她?秘书人选咬了下唇。 这下糟了! 依她对他的了解,若非气极、怒极,他是绝对不会对她撂狠话的;而言出必行的他,总是说到做到。 糟糕的是,她就是怕他的说到做到啊…… 望着表面上波澜不兴,事实上已经用眼神杀死她无数次的关颖熙,秘书人选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朝他走去。 她的身形修长纤细,及腰长发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曳,若易地而处,此时的他绝对会张开双臂欢迎她,而非像现在这样当她是牛鬼蛇神。 在距离他一个手肘距离前,她停下脚步,洋娃娃般的美丽眼睛一一浏览过他的五官,仿佛观赏名画一般地巨细靡遗。 她看得专注,期间,一丝困惑在她眉宇间抹过,而后带出她唇上那似有若无的笑。 接着,她在他面前弯下腰,挺身而起时一把瑞士刀已经塞进关颖熙手中。 “方法只有一个。”她抓住他握刀的手,将刀尖抵上自己胸口。“动手吧。” 一时间,关颖熙闪神了,被她的动作与话语气晕了。 他瞪着她,仿佛她是来自外星的外星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荒谬至极与地球人格格不入的行为。 除非受重伤或死亡而无法继续执行任务。 是啊,戚徜风刚说过的话,她竟然马上就想应验在自己身上?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都几岁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 好看的唇抿了又抿,绷紧的下巴肌肉抽了又抽,关颖熙赶紧甩开手,朝她退开一步又一步,深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伸手掐死她。 砰! 当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响起时,坐在办公椅上的古云净忍不住笑弯了腰。 “古映雪……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古云净边说边拭去笑出的泪。 “跟影熙共事五年多来,就算有再大的难题、再棘手的事,我也不曾见他发过脾气,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而你却只花了短短几秒钟就让我们的冰山崩塌了?”还真有本事呢。 “小姨……你怎么这么说。”古映雪一脸苦恼地看着差点被甩坏的门。 “快点帮我想想办法啦!”看起来,她真的惹火他了,而且是超级大火。 可是……这真的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要惹他。 “怎么想?”古云净摇了下头。“十年没有回来,一回来竟然是以X组织派来的‘秘书’身分来到他身边,连我都吓了一大跳了,何况是颖熙。” “当他的‘秘书’有什么不好?”为了这一天,她可是认真努力了十多年。“我可是通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耶,绝对有能力保护他的。” “你以为颖熙在意的是这个?” “那是气我没有事先通知他吗?”古映雪皱了皱眉。还是气她昨天晚上的不告而别? “……”古云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若当事人自己想不通,她这个外人根本无从插手。 再加上那个聪明绝顶、心思细腻却深沉的关颖熙可不是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人物。 真真万不得已时只好再向那位“大人物”求救了。 “老爸!”古映雪突然叫了一声。“对啊,怎么没想到老爸呢?找老爸出马‘关说’一定马到成功。” “还好你脑袋装的不全是石头。”古云净终于松了口气。 “小姨——”古映雪不服气地唤了声。“不跟你计较了,我先打电话给我老爸要紧。” “小雪。” 停手,古映雪抬眼望她,等着。 瞄了依旧站在门口不发一语的戚徜风一眼,古云净心有所感地开口:“你真的不知道颖熙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吗?” 第3章(1) “喂,你知道开会时一直跟在关副总旁边的女生是谁吗?” 女人的化妆室里永远是讨论八卦的地点之一。 “你也看到了?”另一名女员工问得小声。 “什么意思?” “嘿嘿……”尴尬的笑声响起。“因为副总完完全全没有要介绍她给大家认识的意思,再加上整场会议中副总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得到她。” “噗!”不雅的笑立即响起。“不会吧,你以为你看到副总身边跟了一个‘脏东西’?” “这能怪我吗?”女人无辜地耸耸肩。“虽然副总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不曾失礼,像这样不介绍同事的状况你看过吗?” “说得也是。” “她姓古,是副总的秘书。”另一名从厕所出来的女人终于提供了正确的情报。 “秘书?” “今年二十六岁,刚从美国回来,是总经理特别安排的。” “是喔。” “等等……你刚刚说她姓古,所以是总经理的亲戚喽。” “喔,生在有钱人家真好,找工作只要开口说一声就好,自然会有人帮忙安排。” “羡慕吗?”有人开口调侃。“这辈子你是来不及了,只能努力看看能不能钓到一个钻石单身汉。” “钻石单身汉我们公司就有啦,只是没人能钓到而已。” “嘘,小声点,我听说人资部的经理正密集展开行动呢。” “什么行动?” “当然是猎‘人’行动啊。”说话声音又压低了一点。“听说那追求的殷勤程度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不觉得经理最近的打扮很不一样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大一样。” “以前好像都是走性感火辣路线,现在却有如学生般清纯可人。” “……”突然一阵沉默。 “……原来副总喜欢清新单纯不沾染人间烟火、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那样的女人喔。” “啧,你小说看太多了啦。”顿了顿。“不过,听你这样一说,你们不觉得新来的秘书有这样的气质吗?” “她确实长得满漂亮的,而且还是天然美女,脸上甚至连一点彩妆都没有,就像单纯的大学生一样。” “啊!”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干么?吓死人了!” “这么一来,人资部经理不就没机会了?” “副总若真的喜欢那一型的,不要说人资部经理,办公室里所有的未婚女子,甚至传闻对副总有好感的天威集团董事千金也都丧失资格了。” “……喔……”说话的声音渐渐离开了化妆室。“……真想看看能获得副总青睐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终于,整个化妆间里安静无声。 “咯”一声,一间厕所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张脂粉未施的容颜。 古映雪发誓,她真的没有要偷听的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开门出来,所以只好……静静等待。 这一等才知道,脸上表情总是一副“静如止水”的男人,女人缘怎么从小到大都不曾不好过? 说她是关颖熙喜欢的那一型? 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打开门对她们说,别人怎样想她不知道,不过她很清楚现在的她绝对是关颖熙想射杀名单中的头号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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