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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故土,那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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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那早晨

文/杨国鹏

初冬,赤红的太阳一露脸儿,东面的天便成了金库。晨雾正慢腾腾地褪去,农舍升起袅袅的炊烟,经风一吹,飘飘然皆尽散去。仰望天宇,蓝的天空明净得一尘不染,清新而微寒的空气夹着渐浓的炊香诱着人的食欲。

家家户户的大门早已洞开,门前被扫得干干净净,任那鸡呀,狗呀,撒着欢子向街上跑去。就有金黄的公鸡撵着母鸡们嘎嘎的叫,一溜烟儿向前跑,其中一只母鸡似乎累了,至一堆柴草处,一头扎进去,任那公鸡骑在背上啄顶上的毛,浑身使劲地颤抖。几个流着鼻涕的开裆裤看见了,稚气地叫着、跑着:“清早起来露水潮,公鸡撵着母鸡跑;一跑跑到柴圪崂,胡拽膀子乱啄毛,一个鸡蛋出生了。”①

村子的街道是东西走向的,站在十字路口,两边皆看不到头,四、五里长的街呢。黑瘦驼背的土槐,癞头的洋槐,肥实如妇人的桐树,光着膀子撑天的杨树,在初冬的早晨落光了叶子,却沿着街道两边摆着不成形的方阵,演练着周易。村东有一合作社,六十米左右宽,窝在街北,这村里唯一青砖青瓦的建筑,偏用黄泥抹了靠南的那堵墙,上面模糊着“人民公社好”几个红疙瘩。那墙在阳光下很耀眼,很温暖,是娃儿们挤热窝的好处所。

到了早饭的时候,临近合作社的几十户人家几乎同时开了饭。男人、孩子端了刚出锅的热榛子、玉米馍、泼了油的腌萝卜,沿着合作社的墙根一溜儿蹴着谝闲传。那粘稠的榛子默默地散了特殊的香气,玉米馍也透着甜丝丝的味儿,那唯一的一道菜——油泼腌萝卜,也格外地诱人。来了生客,主人不管认得不认得皆敲着碗喊:“来,吃些热糁子!”脸上是堆了憨憨的笑。来人笑笑,挥挥手:“吃了,吃了,吃得饱饱的!”便满足地走在街上,像回到自己家了。金黄的糁子,金黄的玉米馍,金黄的油泼腌萝卜,让日子都镀上了一层灿灿的金黄色。

这时便有了三五个草草吃罢饭的小家伙,披了大人的衣服,用娘的头巾裹了头,耳朵上挂了玉米线做的胡子,手里拿了玉米杆做的刀、剑、戟、戈,扮了秦腔里某个武将的样子哇哇呀呀地扯着嗓子吼。逗得的大人们哈哈大笑,不忘放了饭碗鼓掌。小家伙们更来了劲,吼着吼着,便对打起来,也分不清是那些角色,两人对一人,三人对一双,舞枪弄棒、平平仄仄、有板有眼、眼花缭乱,煞是好看。偶尔一个舞得急了,碰了另一个,且刀割似得疼,受伤的便弃了武器,望着对方嚎啕大哭,另一个先是乜呆呆地发愣,接着也弃了家伙,对了受伤的哇哇大哭,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这时,便伸过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灰白的山羊胡子露出豁了牙的嘴,“哭,哭啥呢!把他家的②”枯瘦的手便掰开热的玉米馍,加了油汪汪的腌萝卜,一人递一份:“好好耍么,娃子娃③,还能让尿水糊了脸”于是,两人咬了甜丝丝的玉米馍,咀嚼的间隙还不忘抽泣两声,馍还没吃完,两人便好成了一个。阳光初是温柔的,现在更暖和了,照在身上热烘烘的舒服。人们吃得差不多了,用馍擦了碗底,就最后一口菜吃了。喊一句:“走,回,该下地了。”

人们三三两两的走了。那在柴堆上的鸡群们叫着冲过来,啄食人们遗留的馍渣,扑打着翅膀,然后踱着步子到墙角晒太阳,阳光斜斜地照在墙上,亮堂的很,暖和的很。

[注释:①此处童谣按着方言,每句尾字皆读áo音;②把他家的:是方言,没有特殊意义,相当于感叹词③娃子娃即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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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5 15: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