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见面 |
正文 | 二姐和三妹,十八周岁以前,曾经情同手足。如今,却已都是七十周岁以上的老人,老伴均已离世。二姐,十八周岁那年,出嫁给邻村农民,由于地薄人多,如今生活只是勉强小康,独住着一间比较宽敞的土质瓦房。三妹,十八周岁那年,出嫁至省城郊区,生活早已步入大康,独占着一栋时髦舒适的农家别墅。十多年没有见面,二姐很是挂念,准备几件换洗衣服,兴致冲冲地去看望三妹,她打算在三妹那儿至少住一星期。二姐没有先给三妹打手机,她要给三妹一个惊喜。 下了客车,离三妹别墅还有约二公里。二姐掏出手机,拨三妹手机号。三妹接听,喂,哪位。我是二姐呀,三妹,我们俩姐妹,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很是想你,我来看你一下;我出门时,特意没打你手机告诉,就是要给你一个意外惊喜;我已经下客车了,离你那儿还有一段距离,你来接我吧,我们俩姐妹一路聊着回去?二姐一口气说完三层意思。“咯夺”,三妹迅速挂断电话。二姐脸上露出似乎永远享受不尽的幸福。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一辆三轮摩托“吱溜”一个急刹车,停在二姐面前,三妹伸脚走下,三轮车扬长而去。你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脚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吃多了还是疯癫了,跑出来找死路,摔伤了谁医你,摔死了谁埋你,给我一个惊喜,我看你是给我一个定时炸弹。三妹脸色铁青全然码下,对着二姐发射连珠炮弹。二姐向三妹赔笑,说,三妹,你是在和二姐开玩笑?谁有闲心和你开玩笑,三妹提高嗓音,你蠢尸尸一个人来找我,出事难道不牵连我?既然来了,就住两个晚上,然后赶紧回去,别让你那些儿孙们以为你是离家出走。三妹快步走在前面,二姐小心翼翼跟着。三妹边走边接着数落二姐,常言道,七十之人,大半已埋。悄悄在家呆着,想要什么找儿女,想吃什么自己做,养好身体少生病,努力争取活长些。等到哪天,老天爷不容你再活下去,要收你老命了,你就坦然走进阴曹地府。你却十分虚荣,想我,一个手机打过来,什么不可以说。不就是见我日子过得比较舒服,想来享受一下吗,倒装得挺像。 走近三妹三层别墅,二姐惊魂未定,缓慢抬起头来,认真看了一遍。三妹掏出钥匙,“哐嘡”一声打开大门,先走进去。二姐跟着进去,轻声细语地试探着发问,盖了三层,还这么宽大,又这么漂亮,怕要花二十万吧?三妹肿声恶气地说,二十万,让你看几眼可以,想盖这样的别墅,影子都没有,连装修和家俱,一共花去将近五十万。二姐惊得嘴巴张到最大,又轻声细语地说,五十万,这可是个天文数字,你也真是舍得。三妹略为提高嗓门,天文数字也好,地理数字也吧,常言道,量收而支,量底而为,有多少收入列多少支出,有多少家底做多大事情。哎呀,我可先说清楚啊,说得直白一点,我是因为通过这么些年的积蓄,加上儿女们的资助,才有能力盖起这么一幢别墅。或者说,我是有资格享受这幢别墅的。你呢,住在那老山区,除了种点庄稼,再外出打点工,苦点活命钱,再没有更多收入。你能保住老命就不错了,既种不了庄稼,更不能外出打工,自己多忍点声多吞点气,努力和儿女们相处得好一点,让儿女们不要忘记你,每个儿女都经常资助你一点,够吃够穿就行了。盖别墅之类用大钱的事,对你来说,是再活十辈子也不可能的了,你想都别想。二姐又轻声细语地说,我只是问问而已,再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没有想到过要盖别墅。 中午,三妹没有煮饭,只是煮了两碗面条,里面放了很多佐料,还放了比较多的新鲜猪肉肉末。两碗面条煮好,三妹端到小饭桌上,摆好两把靠背椅子,叫二姐来吃。二姐坐近小饭桌,将面条端至胸前,夹一筷塞进嘴里。三妹看见,不愠不火地说,活了七十多岁,连碗面条都不会吃,多拌几下,拌匀了再吃嘛,就像没有吃过面条一样。二姐连忙将面条拌了一二十下。二姐又夹起面条,塞进嘴里,一边吸一边嚼。不知是否真有面条腥子跳去三妹那边,反正三妹又不高兴了,说,真是长到老学不会呢,我俩隔桌而坐,离得至少有五十厘米,因你吸劲太大,你嘴巴里的面条腥子都跳到我这边来了,如果是外人,人家瞪你几眼是小事,当心人家衣服被弄脏了,叫你给人家洗衣服呢。二姐赶忙弯下身子,把嘴巴贴近面条,像牛吃草一般慢而无声地吞嚼面条。三妹停下吃面,将筷子平搭在碗口上,两手操抱胸前,静看二姐吃面。三妹觉得,二姐现在吃面条的动作,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三妹一直看着,直到二姐将面条吃完。最后,不冷不热地问二姐一句,你在老家多久吃一次面条。大约三天吃一次,二姐回答。 吃完午饭,二姐协助三妹洗完碗,两人到二楼客厅看电视。三妹问二姐喜欢看什么。二姐说自己喜欢看连续剧,尤其喜欢看老版的《西游记》。三妹说,我也喜欢。三妹找出自己所买的老版《西游记》光碟,从头放起,二人边看边聊,边看边争论。三妹问二姐,你喜欢《西游记》里的哪个人物,二姐说,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唐僧和善,但有时是非不辨;孙悟空能干,但有时不太听话;猪八戒随和,但有时过于好色;沙僧踏实,但有时过于死板。二姐补充说,根据自己的性格,自己还是喜欢沙僧比较多一点。三妹提高嗓门,大声武气地说,我毫不隐瞒,我最喜欢猪八戒,他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爱就爱。不像当今社会,有很多伪君子,有很多假哥,让我讨厌,让我恶心。我尤其喜欢猪八戒,见着自己心爱的人,毫不犹豫地追求的勇气。说实话,回想起来,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轻的时候,太约束自己了。他妈的,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仁义礼信,通通都是骗人的鬼话。要是再让老娘年轻一次,一个男人看上老娘,老娘就跟一个男人好;十个男人看上老娘,老娘就跟十个男人好;一百个男人看上老娘,老娘就跟一百个男人好。老娘才不管别人怎么嚼烂舌根呢。老娘今年虽然已经七十二周岁了,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老娘将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义无反顾地嫁给他。二姐劝说,三妹,我认为你这个想法不对,你已经儿孙满堂了,还是要给他们留些面子。三妹粗暴打断,面子,面子算个干球呀,老娘只要自己过得好,其他与我毫不相干,地球爆炸了,只当某人放个鞭炮而已。 《西游记》看到下午五点。关好电视,三妹带着二姐去买菜。三妹问二姐,你想吃点什么。二姐回答,随便。三妹说,那我就随便买了。二姐说,可以。三妹买了一根苦菜,二公两包豆腐,二公两花生米,二公两牛肉冷片。三妹说,年纪大了,要尽量吃得清淡些,还要尽量少吃,才能保证健康,还有利于延长寿命。回到厨房,二姐协助三妹,煮米饭,煮苦菜,炒豆腐,炸花生,摆牛肉冷片。下午六点三十,准时吃晚饭。三妹夹几片牛肉冷片,蘸上椒盐,递进二姐碗里。二姐手筷并举,用力挡住,说,三妹,我从小至今,不吃牛肉,你是晓得的。三妹将牛肉冷片放进自己碗内。说,时代在变,你也要变,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吃肉观念已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你却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初叶的陈旧观念里。当今社会,猪肉还有几个人吃,懂行的人,有钱的人,不是吃牛肉,就是吃羊肉。猪肉,又肥又腥,吃了发胖,弄不好还会生病,只有你这类的人,才会爱吃猪肉。二姐说,别管我,三妹,你爱吃牛肉冷片,你赶紧吃。苦菜、豆腐、花生,很好吃的,我多吃点就是了。三妹说,哎哟,不对呀,二姐,你不吃牛肉这事,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二姐说,三妹,你是贵人多忘事,十岁的时候,因为不吃牛肉,我挨妈妈骂,你还帮我忙呢,你不记得了。三妹微皱眉头,停了片刻,说,时间长了,想不起来了。 吃完晚饭,二姐和三妹接着看《西游记》,直看到凌晨零点三十分。三妹用的是电热水器。二姐找洗脚盆放水洗脚。三妹说,我早已不用洗脚盆了。二姐说,那怎么洗脚呢。三妹说,直接用热水龙头,对着脚冲洗,既方便又干净。二姐说,哎唷,我从小都是用洗脚盆洗脚,从来没有用过水龙头直接冲水洗脚,怕是不习惯呢。三妹一下提高语气,说你你还不相信,你那身上的农民习气又来了。水龙头,与接水煮饭那种水龙头,又有多大区别嘛。拿下水用头,拨到热水这边,感觉水温合适了,把脚放到坐便器上,对着脚,冲它几下,将脚面、脚底、脚指、脚丫等揉搓一遍,再冲一下,不就干净了,就可以上床睡觉了。三妹说完这些,二姐更加感觉云里雾里,呆若木鸡地站在卫生间里,一会儿才说,三妹,干脆你亲手教教我,以免我浪费水。三妹接过水龙头,开到热水,调到水温合适,递给二姐,说,只差我给你洗脚了。二姐接过水龙头,快速洗完,马上关好水龙头,挂好,蹑手蹑脚地离开。 二姐想和三妹睡一张床,说不消浪费床和被子了。三妹说,绝对不行,因为我怕你打鼾,更闻不来你身上那股味道。二姐小声说,我出嫁以前,你不是一直和我睡觉吗,那时没听你说我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啊。三妹说,那时白天干活累,一上床就睡着了;再说,那时有些话也不太好说。二姐哑口无言。三妹找来一套旧的床单、被子、枕头、枕巾,铺到一张闲床上,说,二姐你睡这张闲床,我还是睡我平常睡的这张床。二姐唯命是从。 睡到半夜,二姐可能是水喝多了,还是平常养成的习惯,想解大手。卫生间就在隔壁,一楼、三楼分别还有一个卫生间,可惜三个卫生间,安的全都是坐便器,没有一个安的是蹲便器。二姐坐在上面,真是瘸子想快跑——干着急。肚内嘀咕着响,肛门大门紧闭,心想那堆脏东西尽快下来,实际它们怎么也不下来。僵持了近半个小时,二姐实在没有办法,提起裤子,壮起胆子,走近三妹床边,轻摇三妹几下,细声喊,三妹,三 妹。三妹一头惊醒,十分恼怒,厉声问,要死了,又有什么事,半夜睡觉都不得安宁。二姐纤言细语,说,对不起了,三妹,我已经忍了近半小时了,实在忍不住了,再忍可能就要屙在裤裆里了。不知为什么,坐在坐便器上,就是解不出来。我的意思,请你找个塑料盆,让我解在里面,明早我买一个赔你。三妹一头坐起,从自己床底下拉出一个旧塑料盆,说,拉在里面。二姐如获至宝,提着旧塑料盆,快速走到隔壁卫生间,三下五除二,解出大便,才算化解危机。 解完大便,鸡已啼鸣,二姐估摸天将很快放亮。二姐壮着胆子,将那半盆可恶的脏东西倒进坐便器里,取下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地冲,想让它们尽快钻到楼底下去,让人眼看不见,特别是别让三妹起来看见。可是它奶奶的,人倒霉,水塞牙。真是怪事,二姐越着急,那些脏东西越不下去,它们甚至还有意往上跳动 一般,二姐甚至感觉越冲越多。二姐以为要用热水才行,可是二姐感觉水已经会烫手了,用热水去冲洗大便,也是冲不下去,感觉越冲越臭,冲到最后,卫生间里都起了雾,那些可恶的大便们我自巍然不动,根本没有下去几星几点。二姐只好停止冲洗,等待明早三妹严厉数落。 果不其然,次日七点,三妹睡醒,走进卫生间,看到满坐便器内肮脏不堪的星星点点,也管不了是不是二姐了,高声开骂,真是离死不远了,吃不了嘛少肿点,非要肿到饱到脖子。撑不住嘛就屙在坐便器里,可惜又改不了农民德性,非要屙到盆子里。屙到盆子里面,倒进坐便器里,按一下冲水器,将自己屎尿冲洗干净都不会。真是比猪还笨,比死人还笨,笨到阴间里去了。说完,取下水龙头,从墙上,到地下,到旧塑料盆,到整个坐便器,完整认真地冲洗一遍。冲完,一脚将旧塑料盆踢到墙上,只差没有撞破。 三妹的这通骂声,和三妹的这些动作,二姐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看得入眼入心。这时,天已大亮,二姐提起自己的简易包裹,柔声说,三妹,实在对不起,我回去了。三妹没有吭声。二姐走后,三妹把二姐用过的碗筷、水杯、床单、枕巾、脸盆、便盆之类,装进一大塑料袋,提到三百米外的垃圾堆去,全部扔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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