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我所遇见过的农民工 |
正文 | 午后两点,走在去天河电影院的路上,上周和朋友约好一起去看萧红。挤下公交,跟着人群往地铁口的方向涌,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在公园的小道上,一个看起来憨厚朴实的农民工坐在路边,跟前放着一个用黑色袋子裹着的、还未洗干净的玉龟,龟的底盘全是泥,只漏出个透着光亮的绿色的龟头。 我瞅了一眼,继续往前走,然后又折回来。不对,这里面肯定故事。或许是出于职业嗅觉,我挤进人群试图去了解真相。 “我们先不谈价钱,我用头发烧一下,如果头发断了,我就不要,头发没断,我们再来商量你看怎么样?先说好了头发断了我就不要。”一个看似懂点行的中年男子蹲在玉龟跟前,在跟龟的主人商议着。 龟的主人对这些没什么概念,茫然的点了点头。中年男子于是利索的拔下一根头发,从口袋拿出打火机,把头发贴着龟头按着,打开打火机烧起头发来。只听“噗”的一声,头发没断。中年男子立刻跳起来,抓着龟主人的手说“你说,你说,这个多少钱?” “两千”龟主人怯怯的说。“好、好,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家,回去拿,我家里有钱。”中年男子说着就收起地上的黑色袋子,把玉龟裹得严严实实的抓在手里,拉着龟主人的手紧张地说。我甚至听得出来这是寻到珍宝的兴奋和紧张呀。 “那不行,我还要回去工地上班。”龟主人拽在那里不肯走,中年男子一看急了,“那你在这里等我十来分钟好不好,我马上去找朋友借,很快回来”说着就飞似的跑开了,留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纭。 “哔唔哔唔……”一辆摩托车巡警开过来,龟主人很警觉地卷起袋子,木讷地走着,巡警问,“在干嘛呀?那么多人围着。”他不答,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追上去,低声跟他说,“何不找专家帮忙买个好价钱呢?”“不认识人啊,没用,只想用这东西换点现钱。等会就要回工地上班了,如果被工友发现了就没法换了。”他说着,依然给人怯怯的感觉。 “这东西是哪来的?我看上面还沾着很多泥。” “工地上挖出来的。” “刚挖出来的吗?” “嗯,上午的时候。” “就只有你自己发现吗,其他人知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 “我有个朋友搞收藏的,我帮你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给多一点钱。”我说着,他依旧迷茫地往前走着,看样子是要回去工地上班了,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要不留个电话给我。” “我没有手机啊。”龟主人说着,眼里尽是茫然和无奈。 “可是两千块就把龟给他实在是太不值了。”我依旧挣扎。 “你有钱吗?给我钱这个给你。”龟主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 他没再理我,依旧一个人木木地往前走。我停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然后,他就从我视线中消失了,我走下地铁,电影快要开始了。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等到那个人了吗?那个可以给他两千块的人,虽然我知道那是个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换很多钱,但在龟主人面前,最实际和有用的莫过于一点点现钱。我是多么无知啊,居然还一直劝他去找个好的渠道卖个好价钱。那些苦口婆心的劝说,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无奈和无力。 高中的时候身体素质不好,每次来大姨妈都痛得晕倒过去,而学校的楼梯又是长得没有尽头的,于是每次去校医室都得两个同学扶着。一次在校医室要去洗手间,洗手间离校医室又是隔着蛮长的一段路的,感觉没有特别不舒服就一个同学扶着去了。从洗手间出来才走不远,我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她脸色怎么那么青啊?没事吧。”学校正在修建一些东西,那是几个工人在那里拆着些木板。 “哎……”听到扶着我的同桌的声音,我想我是太累了走不动于是想坐地上了。 “不行,她晕下去了。”那几个工人们赶紧跑过来。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很娇小,在那一刻却很有力量的背起我,很快速的往校门口跑。从那条路走过去又是一路的楼梯才到校门口,我快滑下来了,于是在那个路口她把我放下来想重新背起。另外几个在后边跟着,那些男的都不敢背我们学生。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冲出去,救人要紧。”高中的学校是封闭式的,出入学校都要有申请批准了才行,这些陌生的、完全没有关系的叔叔阿姨们,用他们的言行温暖了一颗当时无助的女孩。 再看看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在马路上扶起跌倒的老人都会被反咬一口,社会的畸形让所有人变得警觉、冷漠、无情、视而不见,淳朴一词甚至早已消弭殆尽了,而唯有这些淳朴的工人们,没有历经世俗的污染、没有被社会的浮华所同化,依然保留着纯净的本心和善良的本性。 记得后来老师来了,他就把我带出去看医生了。停留在那个年纪里的记忆,一直让我想回去看看他们,跟他们聊聊天,我想他们的孩子一定也跟我差不多大。 大学的时候比较经常出去做兼职,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依然可以见到一些农民工,而每次见到,都让人倍感亲切。或许是在农村长大的关系,对于那种靠苦力生存的人儿们,总是充满很多很多的感情。 兼职的时候在一家信和超市做促销,休息的时候可以上去二楼逛逛,二楼空荡荡的,还没有装修完全,倒是在楼梯,不停的有工人们背着很大块的地砖往楼上爬。他们的皮肤都是油光黑亮的,估计是晒了不少,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毛巾,额头上挂着的是大颗大颗的汗珠,爬楼梯的时候是拱着背的,两只手扶着瓷砖,瓷砖就那样搭在肩上,一次四五块。 “你们是本地人吗?”看他们休息的间隙我凑过去瞎聊。 “不是,我们是河南的。” “噢,那么远,来这多久啦?” “一年多。” “之前一直在家吗?” “没有,出来十几年了,去过很多地方,为了混口饭吃嘛,过年回去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哪个地方好就去哪里。” “什么样的地方才叫好呢?” “能挣到钱的地方呀。”这个叔叔说着,用毛巾擦了擦汗,呵呵地笑了。 “父母和孩子都在家么?” “是呀,每个月寄些钱回去,也就这样了。” “那每年都回家吗?” “过年的时候回,一般都一年回一次。” “在广州生活还习惯么?” “还行,有活干。” “干这些活累不累呀?” “都习惯了,也没有觉得特别累,能挣到钱就是好的。”说完,很利索的把毛巾往脖子上一甩,又继续下去干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光着膀子的黝黑的肌肤,汗涔涔的。他们是幸福的吧,因为他们可以很努力的赚钱,然后寄回家给孩子和老母亲用。他们四处奔波,在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用勤劳的双手撑起了自己的期待和人生。 今年春节的时候去长途汽车站做志愿者,大年初三到初十,很早,春运的高峰期却都挤在那个时候。我坐在咨询台看着前面没有尽头的长长的队伍,回答着背着大包小包的外来务工者的坐车买票之类的问题,在脚趾头冻得发疼的天气里呼吸着燥热的夹着着汗臭味的空气。 从火车上下来的很大一部分是中年人,挑着扁担的、伶着麻袋的、提着衣服棉被的,各种折腾的场景。在这七零八乱的队伍中,最整齐的就是他们的表情了吧,无不写满着慌乱、无助和奔波的劳累。 这些都是很淳朴的农民工啊,他们不远万里而来,不畏艰苦和奔波,每一年都赶着春运回一趟家再折回来,而且他们都是中年人。我们成天喊着自己多忙、多累、多折腾,殊不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折腾的人绝对不是你,你所承受的苦与累和那些真正奔波的农民工比起来简直就是弱爆了。 报告分析,中国每年都有两百万的农民工涌进大城市务工,剩下务农的人平均年龄都到五十岁了。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儿啊,谁也不愿来地球只白跑一趟,每个人都想在生命还在的时候去做一些事情,为了生存也好,为了梦想也罢,苦力或脑力劳动,各有各的安排各有各的折腾。或许他们拼命地累上一年赚的也不如别人一年的多,或许他们的生活方式让我们觉得同情、惋惜,但那就是他们的生活啊,他们也一样在努力改变。 前不久去了一趟阳朔,晚上刚到西街的时候感觉那里的热闹与整个阳朔的青山绿水极不相称,后来一路逛下去,各种乐器、玩乐器的人、艺术品、工艺品、民族服饰、明信片等各种文艺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阳朔,西街的热闹自然不足为奇了,因为确实很特别,不是在哪里都可以看到这般文艺和热闹共生的景象的。 和朋友喝着饮料挤在人群里逛着,一家很有特色的手工艺品店门口,一个并不精致的转筒水车一样在一个大缸水面转着,水顺着流到小缸,再流到水沟,水缸上有很多青苔,看样子应该是转了很久的了,两个缸的中间是些绿色的植物。流水声、转筒贴着缸转出的哒哒声,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我们停住了脚步,朋友进店去看东西,我就蹲在店门口,发现一个小男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转筒,爷爷拉着他的小手。 “嘿。”我笑着朝小孩打了个招呼,他瞅了我一眼,继续“研究”他的转筒。“他很喜欢这里,每天晚上都来看。”小男孩的爷爷凑过头来笑着跟我说。 “嗯,真好,你们是来这边旅游的吗?” “我们就住在着附近,他每天晚上都要过来。”爷爷指了指街道的另一边。 “嘿嘿,真可爱。爷爷每晚都陪你吧,那爸爸妈妈呢?”我逗着小男孩。 “他爸爸妈妈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在家休息。” “哇,阳朔旅游业发展得这么好,还以为这附近的家庭都会开个档口买东西什么的呢。” “这些档口很多都是外地人来开的,他爸爸妈妈都在帮忙修路。”老人说着,小男孩忍不住了就伸手去动那个水上的转筒,爷爷不让,去把他的手拉回来,拽着他走了。 “拜拜。”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迅速用手机留下了一张照片。不知道多年后,这个孩子会不会成为科学家或者是艺术家呢,好奇心这么强,这么可爱,又生长在这样热闹又有着文艺气息的地方。 想起来时经过几个隧道,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些叔叔们带着斗笠,站在尘土飞扬的空气里用锄子整理着公路。不知道旅游业的发展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为了地区建设、也为了生存,他们依旧靠着苦力赚着在“富人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工资,而能改变他们命运的,或许就只有这些好奇的孩子们了吧。 关于农民工群体,好几年前就想把他们记录下来了,却迟迟没有动笔。留在我最初印象里的工人们的形象,是勤劳、质朴和善良的。今天的中国,穷人的穷和富人的富形成了太鲜明的对比,知识在底层劳动人民群体里太稀薄,我们没有办法去想象他们所经历的生活和所承受的磨难与痛苦。当我们所有人捧着《谁的青春不迷茫》的时候,真正迷茫的人或许正是那些在工地上做着苦力,麻木了似的工作、生活,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的工人们。我们成天抱怨生活的种种,殊不知真正在承受生活种种的人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就是我所遇见过的农民工,我爱着他们的每一个生命和关于他们的每一个故事。 唐浅浅 公众号“沉沦的梦瑶女” 写于2014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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