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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时光里的疤
正文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准备写一些身边人的故事,有些故事像清茶,慢慢品来,历久弥香,有些故事像烈酒,还未入口,已三分醉。

第一个故事是从一个叫李小二的人开始的,我和李小二认识的时候,香港还没有回归,那么你似乎可以大概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年秋天,叶子格外的黄,在中国教育史上不断发生的并校风波终于殃及到我所在的小学, 我们把欢乐的童年留在了旧校,开启了一段“寄人篱下”的岁月。很多时候,我们人性中的一些弱点或者劣性,同时都在以某些形式慢慢地展现出来,多少年过去,当我们再见到以往的一些人时,所有的事情与恩怨都会成为化成淡然的一笑,时间,总是扮演那只看不见的手,抚慰着一些伤痕,化解着一些恩怨。

第一次见李小二,李小二带着一顶学校发放的印有“安全”两字的小黄帽,很多时候,学生对于一些行为规范带着天然的反抗,比如系红领巾,比如带安全小黄帽,似乎只有李小二乐此不疲,并不觉得异类。在后来的几年中,我一直想找个形容词来形容第一眼的李小二,多少年后的一天,我坐在大学的湖边,看到一群野鸭贴着湖面飞跑,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李小二十年前的样子,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名词,替代了一个形容词。

十岁左右的学生,对男女性别的概念从懵懂开始了一种无意识的自觉。每个班上总会有那么几个长的漂亮的女生,调皮甚至流里流气的男生,还有几个学习好的男生。 印象中,很难把李小二划归到哪个行列,他似乎就是老老实实的闷头呆在那里,学习不好不坏,人也不好不坏。但是许桐却很好划归,她就是那个漂亮的女生。

时间滑进21世纪,五年级的学生带着前青春期的躁动与后儿童期的简单。那个时期,男生喜欢女生,不会像现在的孩子一样,大胆的表白,他们的表现更多的是带着盲目的表现,这种盲目甚至体现在一种欺负——我喜欢你,我就欺负你。或者说,我欺负你,因为我喜欢你。笔者在成长的时光里,偶尔回想路上遇到的人或事,总会抱着研究的心态去对待,然而语文一直学得不好,也一直没有弄明白,喜欢与欺负什么时候成了同义词。

李小二是不会去欺负许桐的,但是李小二也喜欢许桐。

2013年的冬天,省会,很干。我把半杯酒倒进李小二的杯子里,说,喝,喝了它,我就听听你的故事。

2002年的春天,很冷,冷得那一天,李小二都忘了戴他的黄帽子,每个小学生像高三学生一样,伏在桌子上认认真真或者流着涎水,对于那时的记忆,我只是还记得那个说话很好听的女语文老师,戴着椭圆的眼镜。班上有个叫李文行的男生,他在班上的种种行为,总会给人一种错觉——把名字改成李武行或者更贴切一些。那些年,古惑仔正流行,香港电影风靡大陆,黑社会,动作,大哥等等在幼小的心灵中萌发幼芽。校园里充斥着诸如“十三鹰”“十三太保”之类的伪黑社会组织,不学无术的孩子们拉上几个人拜了把子,也认认真真的学了电视上,歃了血,祭了天。或者依傍上一个初中的哥哥,就可以在村小与中小横行起来,一副要做大哥的样子。李文行就是这样一个人,李文行喜欢许桐,却并不像李小二那样唯唯诺诺的甘愿站在边角上,他带着“大哥”的自信来的更直接,每到放学,他们那群小伙伴们都会聚集在校园门口等许桐出现,每当许桐走近的时候,人群中就会发出一阵嗷嗷的啕叫声,身边的人起着哄,许桐一开始总会很生气的瞪李文行一眼,后来渐渐习惯了,并不搭理他们。这时候,李文行跟在许桐后面,一路护送她回家,至少李文行是这么认为。他认为护送自己喜欢的人,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炫耀力量的表现。许多时候遇见相熟的混混,李文行都会说,这是我马子。那个时代的孩子,随口说出的带着侮辱性的词语,不会想到有什么不妥,相反,他们认为那样很拽,仿佛他就是南哥、是山鸡,哪一天他们也会拿着砍刀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厮杀,左手牵着女人,右手拿着刀,打出一个天下。再后面远远跟着的就是李小二。

其实,许桐并不在意他们,他们在她眼里并没有位置。一个班上默默无闻的中等生,一个整天哗众取宠的劣等生。世界总是这样,在优等生的眼里,只有优等生。在女优等生的眼里,只有男优等生。许桐一天最开心的时候,总是在与那些男优等生们一起讨论,一起说笑的日子。想想那些口齿伶俐,脸色白净的男生,再看看身边形容猥琐的李文行,木木讷讷的李小二,许桐的心里总会有很大的落差。也许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差距是什么,但是一种无意识的感觉,已经准确捕捉到这种心理带来的成见。

对于那次春末事件的记忆,李小二说起来都会很痛苦。在人的成长过程中,我们总会遇到一些类似于蝴蝶效应的小事,这些小事无可避免的改变了我们的人生,何况他们遇见的那次,并非小事。

江湖就是江湖,哪一个时代的混社会的人都会这样认为。是江湖就有恩怨,是江湖就有情仇。也许,小学时代的世界称不上江湖,顶多算是个池塘,所以小小的池塘容不下恩怨情仇,总要撇几块石头,掀几层浪。

李文行的仇家找上门的时候,春天早已过去大半,不再像初春那么寒冷。许桐穿了件青蓝色的外衣,李小二总会说,那天的许桐多么美。他们是在村与村的结合部被堵住的,那时的李小二还与许桐他们保持的老远。四个人围住许桐与李文行,他们应该是早就有预谋在那里等着,像守株待兔一样,李小二后来回忆道。

李小二,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见到这种情景,心里一阵打鼓。挪着步子往前靠,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会放了许桐。

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的,孩子的残暴也让人心痛。

李文行这时候并没有左手牵着女人,右手拿着刀,现在也不是他的天下。李小二只看到一抹青蓝色像只美丽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跌落在路边的暗沟里。李文行早已被三个人摁在地里往死里打。李小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着石头就冲了上去,他并没有冲到被打的李文行身前,他冲到了暗沟里,随即听到了许桐尖声的哭喊声。在以后的岁月中,这段记忆中的哭喊声,成了李小二抹不去的梦魇。许桐爬起来时,脸已经成了一张血脸,披散的头发伴着哭声,显得格外的狰狞。看到这,李小二呆在了那里。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打斗也被哭喊声制止,四个人望过来的时候,一个个的慌了。任你怎么的江湖,十几岁的孩子依旧是不成熟的,他们的恐惧狼狈在遇到事的时候,格外明显。李文行,看到满脸鲜血的许桐,突然哇的一声也哭了。这一哭,惊醒了呆住的李小二,你小二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抱着哭喊的许桐就往卫生室跑,那四个混混早就不知道慌蹿到哪里去了。

许桐被推到沟里时,被沟里的树枝划伤了脸,从右下眼睑到左上眉骨,划过鼻梁,一道五厘米的口子,幸好没有伤到眼睛,但是那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并不发达,许桐无可避免的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从此,她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在活泼、开朗、阳光。不再在那些优等生面前出现,不在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不在穿着裙子在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只是,李小二依然远远的跟着她。

事情过了不久,李文行辍学。那个时代特有的分流考试也即将在我们这代小白鼠身上来了第二遍试验。三分之一的人升入初中,留下三分之二的人组成六年级。六三三学制,也在我们身上正式形成。

原本可以上初中重点班的许桐,自那次事件后,成绩直线下降。老师家长的百般用心,依然对成绩没有改观。眼看时间一点点迫近。李小二心里也在着急,他知道他是属于那三分之一里的人,虽然他学习并不拔尖。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李小二如往常一样,远远的跟着许桐,却看到许桐并没有踏上回家的路。他依然默默的跟在她后面,向广阔的田野走去,走着走着,许桐回过身来。李小二后来讲,许桐不管怎样其实都是美丽的,这是一句实话。在我后来在见到许桐时,我肯定也会这么说。许桐眼神呆滞地看着李小二,李小二脸上一阵发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脚步呆在那里。许桐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又往前走,李小二也就又跟上,这样周而复始了三次,许桐在田野的干渠沿上坐下,此时正值小麦灌浆的关键期,干渠中流淌着清澈的水。李小二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许桐,足足有十分钟,然后挪着脚步向许桐走去,后来李小二讲,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竟然在许桐身边坐了下来。两人无话。李小二,呆呆的看着脚下流淌的清水,时不时瞥一眼许桐。

我当时只是单纯的想让她快乐,李小二说。我脱下鞋子与袜子,将脚浸在流淌的水里,春末的天气,气温已经很高,一放进去。一股凉意通过脚趾传遍全身,感到一阵爽朗。我让许桐也试试,许桐看了我一样,竟然同意了。我看到水流在我们的脚上划过,夕阳像是装在布袋里的金粉,一把一把的洒下来。我和许桐靠得很近,许桐突然,头向我这一歪,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那个时候并没有肩膀,心里像是吃了个活青蛙一样,一下一下的跳。紧接着,我就感到肩膀上,像是被什么打湿了。我知道许桐哭了。许桐受伤以后,以前要好的朋友们似乎都与她疏远了,或者她与他们疏远了。也许在她心里,她已经是一个另类了,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了。在我们这个国家,你知道如果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将会背负多少的压力与议论,如果你的心里素质不好,只是那些眼神,就足以压趴了你。在夕阳就要落去的时候,许桐已经收住了眼泪。我们站在干渠上,光着脚丫,手里提着鞋与袜子,沿着干渠向家里走去。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并排的走着,走在一起。好多次,我都想去拉她的手,但是都放弃了,我只是看到了她依旧伤心的样子。

在李小二给我口述以上一段描写的时候,我总是带着怀疑的呼吸,来分析这段插曲中的错误细节。 这老是让我以为我是在写一个屌丝逆袭的故事一样,这让我有一种挫败感。但是,我又不能不承认,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不是因为他说话时的真诚,而是,那个时间节点后,他确实发生了事。

好几天不见李小二,再见到李小二时。是一天上语文课,由于到了结业考试的时候,上课基本都是复习,知道自己考不上的人早早的都回家歇着了,等待着六年级开学的通知,在这里留下的,都是一股劲想考上初中的人。班里安安静静的都在认真复习。这个时候门开了,李小二走了进来,我们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门口那个矮小的个子上,都集中在那张有些微笑的脸上,都集中在那道新的伤疤上。

是的,在李小二的脸上,左下眼睑到右上眉骨,有一道颜色崭新的伤痕。他大摇大摆的在班级里走过,昂着头,像是想让全班的人都看到他的那条伤痕,仿佛那是在战场上带回来的军功章一般。

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和李小二都在升入初中之列。我很高兴的去看李小二,李小二神色焦虑的在对成绩,我知道他是在找许桐,可是升入初中的成绩单上没有许桐。自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到许桐,直到多年以后。

李小二后来喝酒的时候,很懊恼的对我说,我当时应该和许桐同一个方向划一道伤痕,而不是打一个交叉,我本以为我们那样就像两个伤痕的方向一样,相交,谁知道在一个交点以后,我们也像两条直线一样原来越远。我们应该像那两条干渠一样,一直平行着向远方走去。

许桐后来转学走了,这似乎是一个很俗套的桥段,但是那个年代的学生的流动显得那样正常。在大学的一年暑假里,我坐在从省会开往家乡的火车上,听着手机里的歌,对面,一个女生剪着齐肩的短发,泡了一碗面放在桌子上等着,我靠着窗户坐着。姑娘左手捋着头发,低下头去吃面,我真得很欣赏这种优雅,无意间看了她一眼,便看到了眉间,一条浅浅的伤痕,从右下眼睑到左上眉骨。我怔怔地盯着那张浸在泡面蒸汽里的脸,见她要抬头,我赶忙把眼神重新放到窗外,前面铺开的几百公里的铁道线上,我仿佛看到那两根平行的轨道上走着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他们的手里拎着脱下的鞋袜,手牵在一起,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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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3:0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