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肉身沉重(原创) |
正文 | 春风和煦,阳光美好,衣食无虞,心无挂碍,肉身却依然沉重。 寒假未开始,八十岁的老父亲因为天寒引发了感冒,诱发了他的肺源性心脏病,住进了县人民医院治疗。因为我还在学校,白天的陪护由妹妹们轮流照顾,晚上的陪护就由我和大哥轮换。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冒着严寒步行五六里路到公路边,再等候十几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才能坐上回县城的面包车或者公交车,到家里匆忙扒拉几口饭,又赶着乘最后一趟公交车到县城西端的县医院去陪床。 辛劳一生的父亲,除了肺源性的心脏病之外,身体还算康健。1960年的早春,当年二十三岁,血气方刚的父亲,为了躲避年馑,一副担子一头的箩筐里坐着六岁的大哥,一头的箩筐里放着一个薄薄的铺盖卷和一口小铁锅,领着母亲,一路向东,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越过了关山,背井离乡到了华亭西端的刘店,巧遇国营林二师三团刘店林场的一位杨姓场长,在那位场长的帮助下,父亲得以顺利进入林场,成了一名林业工人,母亲也被安排到大灶上帮厨,不仅可以吃饱饭,每月还有十多元的工资。从此,我们这个逃难的家族,一副扁担挑过来的家族,就在关山林海开始生根繁衍。虽然在五年之后,由于各种原因,父母亲离开了林场,落户到关山深处一个叫苍沟的地方,由工人变成了农民,但是和关山的渊源更加深厚了。五十六年时间过去了,当初的三口之家已经繁衍成了四世同堂,近三十口人的大家庭。 在关山深处,无论是大集体时期还是包产到户之后,父母穷尽毕生精力,躬耕一生,不仅仅养育了我们兄弟姊妹七人的生命,还把我们送进学堂求学,除大哥只读完小学之外,其余六人都读完了高中,有的还读了大学,这种竭尽全力的奉献,就是要儿女们过上比他们优越的生活。一个农民,一个深山老林里目不识丁的农民,在那个饔飧不继,困窘异常的年代,竟然把六个子女供着读完了高中,在方圆十里成了美谈,我们的父母,成了人们敬重的对象。2006年的春天,我们的母亲,含辛茹苦一生的母亲,在我们的日子刚刚开始好转的时候,因为疾病的肆虐,过早地辞世,享年七十二岁!母亲的辞世,成了我们心中久久难以愈合的伤痛。 一生好强的父亲,现在被疾病纠缠得弱不禁风,像个婴儿一般弱小。一阵一阵的咳嗽直扯得我的心疼,一晚上要反复五六次甚至七八次。咳嗽平息了,又要上卫生间,每挪动一步,父亲都要张大嘴巴,痛苦地喘息,每一次上完卫生间,父亲的哮喘久久才能平息,我端坐在病床边的方凳上,借着床头灯的微光,盯着父亲饱经沧桑的面容,看着他状如婴儿一般的睡姿,默默地祈祷着,期盼着父亲早日康复。 父亲在住院十二天之后,经过主治医生的精心治疗,病症终于有了缓解,精神恢复了许多,医生允许出院了。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感恩着:谢天谢地谢医生啊! 为父亲的病情好转还没高兴上一天,一个噩耗骤然而降,一下子打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我最要好的朋友和老哥权平顺辞世了! 我和平顺老哥既是初中同学,又是三十多年的朋友,在华亭,不少人都知道我和万勤、平顺三人是“铁三角”。三十多年的友谊,我们彼此熟悉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平顺祖籍山东,又在部队上服役三年,山东人骨子里的豪爽加上军人的正义和忠诚,造就了他是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只要是他办得到的事,或者经过他的斡旋能够办成的事,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他都没有让对方失望过。父母给他赐名平顺,给予了老人们对他的祝福和希冀,从学校到部队,再复员就业,他还真是一路平顺的。可是他的婚姻一开始就遭遇了危机,自己苦苦带儿子成长,后来的再婚也是一场短命的遭遇,使他心身俱疲,谈婚变色。好不容易带大了儿子,儿子从部队复员之后又顺利就业,自己也遇到了称心如意的对方,按照常人常规,应该是苦尽甘来了。谁料人有祸福旦夕这句话竟然应验在他的身上了,两年前的一次体检,查出来他的肺上有问题,接着到兰州、西安确诊,结论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的现实,他患了肺癌,而且已经是中晚期了。体壮如牛,魁梧健硕的他竟然得了不治之症,这是任何一个熟知他的人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确诊之后,他依然豁达乐观,积极治疗,定期到西安化疗,戒了酒肉,成了一个吃素的俗家弟子。除了外出治疗之外,他依然坚持上班,周末还和朋友们出去钓鱼,爬山,远游,他顽强地和病魔抗争着,期望能够在世上多维持几年,因为他的责任还没有完全尽到。我们一起为之祈祷,渴盼着奇迹的出现。 一场意外的车祸又将他卷入了是非的漩涡,前前后后半年时间,使得他的身心经受了又一次的煎熬,散财消灾,可是财散了,灾祸依旧,他的病情迅速加剧,开始气喘,胸闷,行走艰难。2015年11月份,从西安最后一次化疗回来,恰逢他的生日,几个要好的朋友请他到离他家最近的一个饭馆小聚,当妻子搀扶着他进来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神情黯然,说话有气无力,看着丰盛的饭菜,他只是搛了几口素菜,说是再吃不下去了。尽管如此,他还是硬挣着和大家说话,说他不能陪我们到八十岁了,要当逃兵了……我们强忍着泪水,说着口是心非的安慰的话语。当我在县医院的病室看望他时,他已经彻底被病魔俘虏,一米八二的身体蜷缩在病床上,像个小娃娃,脸色黑青,说一句话要停歇好几次。其时因为我父亲也在住院,且和他同在一个楼层,所以在那八九天时间里,我每天都要到他的病室里坐一会,要么和他说说话,要么握着他的大手轻轻地摩挲着。 他最终还是被病魔虏走了,在2015年腊月十八的中午,他怀着许多的遗憾和留恋,去了一个冰冷的世界,和我们阴阳两隔了! 虽然人生无常,生死路上无老少,但是当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熟悉亲爱的朋友被埋进黄土,一个熟悉的笑容被一个土堆淹没时,那种揪心的疼痛是无法用语言阐述的。四十天时间过去了,我有时候依然似醒似迷,觉着平顺老哥好像去远游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回来了呢! 送埋了老朋友,我浑浑噩噩回到家里时,老婆说家里停水已经三天了。眼看着要过年了,再怎么也得洗洗刷刷打扫打扫卫生啊,再说了,楼上没有水,那不是要命吗?刚开始还以为是今冬寒冷异常,水管被冻住了。我和小儿子今天到这个亲戚家提两桶水,明天求那个亲戚送点水将凑着。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我才知道造成我家停水的原因是一楼门店的水管被冻烂了。我们住的楼房是私人开发的商住楼,一楼门店是开发商的,租给一个买摩托车的,可是买摩托车的并不住在店里,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水管不被冻烂才怪呢。不管怎样,要着吃水已经十天了,总得解决这个问题啊,打电话给开发商说明了情况,第二天他派了一个修理工来,说是要把我家橱柜拆了,在地面上打个洞才能换水管,我问我家的橱柜是我花钱装的,上面的大理石是整体的,如果拆了,柜子和石头三千多块钱呢,谁出这个钱?修理工说他不知道,我想他确实不知道,就请他转告开发商。结果开发商再不理踩了,这件事干脆无人过问了。我们每天的饮用水全靠我的小妹夫从他家送来。每天晚上,我都要到楼下接水,两个五十斤重的塑料桶,我一个一个拎到家里,当拎着第二桶水进门,我累得像个晒在太阳下的蛤蟆,干张着嘴喘不过气来。上厕所成了一件愁肠事,好在隔壁有一家民营医院,给我们解决了大困难。 大年初二,我请从兰州回来的小弟一家聚聚,小弟说家里吃喝的水都靠救济,他们来了除了吃喝还要上厕所啊,我说吃喝没有问题,上厕所就凑合点吧,没有水冲就不冲了,冬天也没有多少气味,上大厕所还可以到医院去解决。饭罢,在和弟弟们闲谈的时候,大家一致同意提起民事诉讼,要那开发商出我买水的钱还有精神损失费,我也咨询过律师,说是可以告开发商的,责任在他一方。可是大过年的,各部门都放假了,到哪里打官司呢,只好凑合着过罢年了再说。过年期间,凡是到家里来的亲友,一听没有水快一个月了,本该多坐一阵的,屁股还没温暖沙发就走了,茶也不喝,说能省点水就省点吧,就算有亲戚送水,往楼上一扛也挺不容易的,老汉都五十多岁了,不容易啊!有的亲友喝了茶水,待得时间久了,身子左右扭捏却不去卫生间,实在憋不住了,悄声问,能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吗,没有水冲能不能用啊。看着亲友的窘相,我心里实在堵得慌,真后悔当初因为缺钱才选择了这里,自家受熬煎不说,还让亲友为难,真是后悔莫及啊! 等政府部门上班了,我准备到法院起诉,一个朋友说,这事打官司你赢的胜算多没错,可是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有时间三天两头往法院跑吗?再说了,这么大点个事,人家法院不见得重视,三拖两拖几个月甚至半年过去了也是有可能的,你不如在政府网站留个帖子,说不准问题也就解决了呢!听了朋友的劝告,我在正月十一给政府网站发了个帖子,诉说了停水将近一月的艰难,恳请网站予以重视。第二天下午,自来水厂的一名师傅找上门来,查看了问题之所在,提出了简单可行的修理方案,第三天早上,零下十三度,水厂的两名师傅冒着严寒开始工作。当我在外面办完事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停了28天的自来水终于恢复了!妻子说那两位师傅如何的辛苦如何的认真,我心里很感动也很不解:停水的原因明明是开发商的责任,怎么推给自来水厂了呢?不管怎么说,政府网站重视了民众的困难,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一个普通的寒假,短短四十二天,我似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其中的辛劳、悲伤、纠结差点压垮了我,好不容易跳出了冬天的严寒,嗅到了冷风里的一点点春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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