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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云淡风轻
正文

秋天的天空格外得蓝,高高地飘着几朵白云彩,感觉不到风,却见路边的柳叶在三三两两地落下来。一颗烟还没抽完,老林就有些后悔了: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孩子做作业慢了点,不就是老婆啰嗦了几句吗?想想也是,自己已是快四十的人,却还动不动地就发火,一摔碗筷就出走,倒象个娘们似的闹别扭!想到这里,老林把烟屁股一甩,转身向家走回去。

家里面,孩子正在补作业,听到老林进了门,赶紧跑过来拉起他的胳膊摇起来,一边说:“爸爸,你回来啦?你吃饭吧!我错了!我一定快快地写作业,保证不再磨蹭了!”一边忙跑到厨房给老林端饭去。老林就觉得不该吓孩子,弄得一顿饭孩子肯定是提心吊胆的不开心,害怕爸爸生了自己的气。

想想也是,孩子本就不容易,五年级的小孩子,放了学就要语文、数学地写几张,节假日也是这试卷那习题的好几张,哪里有自己自由玩的时间呀!写慢了,做错了,家长骂,老师嚷,哪里有什么快乐的童年啊!可不学怎么行?明年就是六年级,眼看着就要考初中,别人的孩子在努力,你不学将来怎么办?想到这里,老林摸了摸儿子的头,说:“爸爸没有生气呢!你赶紧乖乖地去写吧,早写完好有时间玩一会。”

老婆正在拾掇北屋子。老林家的楼房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共三层,一层门头房不算,一个单元住了六户人家。老林家是两室两厅,七十三平方,北屋子是餐厅,餐厅不作餐厅用,既当临时来人的小卧室,又当米、面杂物的储物间。去年旧小区改造才通了煤气,暖气却始终用不上,眼看就要立冬了,老婆就抽空收拾好了地方放煤用。生儿子那年装的土暖气,一冬天要烧一吨煤,虽然室温也就十二、三度,但穿着棉衣总算能蹲住人。

妻子老曹没工作,在环卫处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每月挣个七、八百。老林只是县爱卫会的小职员,每月三千露头的死工资,又是肢残三级的残疾人。爹娘都已八十多,还在五十里外的农村老家里自己过,老林每个月总要带点吃的领着老婆孩子回去趟。大哥两口子先后在三、四十岁得了急病过了世,留下一双儿女免不了老林要操心。二哥十年前伤了腿,重活累活不能干,好在十年来三个女儿都相跟着结了婚。最小的儿子却不省心,在外打了几年工,二十六岁上自谈了个外地的对象,家里东挪西借地凑了十五、六万的财礼钱,年后刚登了记要结婚,却突然地得了肺上的毛病,现在又是看病又是担心着女方退婚不退钱的事。

单位里也是不顺心。老林本科毕业后分配到了县报社,工作五年多就成了县报社文艺副刊的一位知深老编辑,五年来培养了十多位省、市、县作协会员,自己虽然不写作,却对文字裁剪有感觉,编发的作品很多都被省、市的文学报刊杂志所转发,有两篇还被国家级的文集所收录。可好景不长,十年前上面取缔县级党刊日报,县报社八个人进行了人员分流,两个有职务的去了文化局干起了副科级,三个年轻人进了政府办公室,两人去了县文明办,独有老林分到了爱卫办。爱卫办就爱卫办吧,反正都没走出县委县政府的大院里,工资不少又轻闲。

爱卫办的编制只有四个人,又招了两个合同制。十年来换了两届主任,跟着老主任干了八年多,除了跑乡镇,下村居,布置蚊蝇消杀,孑孓处理,灭老鼠,布毒饵。老主任还时不时地领着他们上省市,学习外地的卫生害虫防制经验和先进技术。办公室里还订了《医学动物防制》、《中国媒介生物学及控制杂志》等专业类期刊,提高单位人员的专业素养。在老主任的带领下,全县的爱国卫生工作多次在省市里获过奖,老林也成了蚊蝇鼠防制的业务骨干,每天忙忙碌碌得很充实。

两年前老主任退了休,从防疫站里来了个女主任。新主任爱好旅游和麻将,常常十天半月地去外地学习、开学术会,或者邀了牌友到朋友家打麻将,一个星期难得见上几次面。还热衷搞卫生评比和检查,到乡镇里吃吃喝喝搞特产。工作却没少了出成绩,可老林知道那都是雇了大学生写论文、编汇报材料搞来的。一个副主任长年累月地请病假,工资、奖金地不少拿。另一个副主任在县卫生局爱卫办坐班,属于县爱卫办和卫生局双管双不管人员,也没啥具体的工作,自由得很。老林每天按时上下班,接接电话,回答些人家业务咨询什么的,常常是一个人在坐班,两年来却连个先进工作者都摊不上。前年给了不上班的副主任,去年给了卫生局长的亲戚,那个按合同制安排进来的女司机,今年早定起了要给那个大学生。老林就有些气不过,难免心里憋气不舒坦。

这里里外外的一大堆事,总弄得老林心神不宁地纠着心,所以免不了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好在妻子老曹比他大两岁,时时事事让着他。老林发完脾气也后悔,看着妻子、孩子不容易,可有时就是管不住自己地乱发火。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女主任正在布置她和那名写材料的王姓大学生去外省参加生物消杀技术研究会的事。女主任之所以被邀请,一是该研讨会是半官半民性质的,就是打着防疫或爱卫部门的旗号,自费组织,营收分成,名利双收。去年王姓大学生写的、作者署名为女主任的一篇《中草药在卫生害虫防制中的发展与应用》一文在缴了六百多元的版面费后发表了,这可是国家级的专业学术期刊,女主任评副高职称时该论文为她加足了分,长足脸。也正是借着这篇论文,外省的那个研讨会给她寄来了长长的邀请函:该论文被评为全国性的优秀论文,会上将颁发奖牌和证书。会期三天,会务费、先进技术信息费、奖牌证书制作费等等三千六百六十元,规格空前,名额有限,欲参加者于某日前将会务费等汇至某某帐号,因故不能前来参加者,将取消论文获奖资格。

初次看到这个邀请函时,老林一笑就放到了主任的老板桌上,这种邀请函满天飞,沾点边又能搜到地址的恐怕都不会少收到,很少有人傻到去参加。几天过去了,没曾想今天一上班老板竟布置了去参加研讨会的事,而且一去还是两个人。老林想,自己才傻呢,这种研讨会自费的虽然很少去,能公费的谁不去?参加者和举办方都是名利双收的事,至于谁是冤大头,管它呢!

女主任安排好了一个星期的工作。老林还是接听电话,负责接收上级文件和通知、报表,督导乡镇的城建办做好爱国卫生工作,这工作就等于值守,连早走晚来的自由都没了。虽然合同制女司机也值守,领导不在家,又没有具体的活,等于是放了一星期的假。老林很是憋气,但也没办法。女主任让大学生去县委办公室支些钱,准备一下坐晚上的火车出发。

没想到这星期却很忙。老林本来借了本刘慈欣的《三体》想在办公室里熬时间,不曾想书还没翻就来了活。省里搞卫生城市复查验收,县里要开专题会议动员部署。老林给两个副主任作汇报,一个说身体不行在外地作检查,一个说卫生局里也在忙这事,两人都是脱不开身,又都委托了老林去开会,还说这活至少一个月,回头给主任去汇报。老林就替主任去开会,会上分管的副县长却把任务压给了他,说卫生城复核验收是一项重点工作,爱卫会挑大梁,主任副主任都在忙别的工作,好在老林也是爱卫会的老同志,业务、能力都很强,暂时就把工作挑起来,把乡镇城建办的主任召集一下,开个会,好好地部署和落实。

老林捋了捋思路,先是给女司机打电话,因为要跑乡镇督导检查,没有车不方便。女主任在家时,乡镇没少去,用车只是主任一句话的事。现在主任不在家,乡镇又必须去,老林就想让女司机来上班。可电话接通后,女司机却说在外地,三、两天的回不去,让老林租车去,回头找主任去报销。老林就生气,毕竟是两个人在留守,没活时你可以不来,现在任务这么紧,我这里忙得团团转,你却悠哉游哉地到处跑,真是不象话。

可工作还得干。老林就按照卫生城的复核评比标准和县里专题会的要求,一一细化,包括夏季蚊蝇消杀、下水道及小水域蚊虫孳生和孑孓处理,农民居家茅厕和城区公共厕所、垃圾站点的蛆虫处理的档案材料,秋冬桥函洞穴烟雾熏杀的措施,各个办公地点、商业门店、公共场所、城市小区等地的禁烟标识的张贴位置和数量,灭鼠毒饵站的摆放位置和密度,毒饵的布放等等,逐一细划明确,形成文字材料,又根据时间节点把迎查细分出准备充实、检查验收、经验总结几个阶段。然后,老林把几份材料用微信发给主任审阅。主任回复:可以。老林不觉又来了气:可以可以,不想想这活谁干呀,连个“辛苦了!”都不知道问一声。当然,领导在外面开“研讨会”也辛苦,自己不也没问候领导吗,想想,自己都快四十的人啦,还这样不成熟。不成熟就不成熟吧,虽然主任三、五年的就该退休了,可主任、副主任的有人接,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的,就干好自己的活算了。

星期一刚一上班,老林急急忙忙地按通讯录给乡镇城建办和各企事业单位的办公室逐一打了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人过来拿材料。又给印刷厂和水泥预制件厂要电话,让他们赶快把禁烟标识和毒铒坐架送过来,好让各乡镇、单位拿材料时一并用车拉走。

刚忙过一阵子,正想端起杯子喝口水,老婆老曹来了电话,说自己打扫卫生的工作要丢了,管片的卫生网长通知说,环卫处实行城乡环卫一体化,卫生清扫承包给了各乡镇和街道,由他们招标定保洁公司和人员。老林就生气,一个扫大街的活,每天起早贪黑的挣着八百多块钱的死工资,又不给缴保险,不让干就不干呗,回家再说不行啊,还打电话,打什么打!

老婆老曹的工作是在两年前,老林请县环卫处的一个分管城区保洁的科长吃了顿饭定下的。当时科长说,环卫处不缺人,别看扫大街的,难进呢!现在在岗的环卫工还是县里早先安排下岗人员招来的。这几年下岗工人、失业人员那么多,县里也没能力做安排。又说,你老林也是县委大院里的干部,还能让嫂子扫大街?老林说:“你嫂子也快四十的人啦,再说哪里能有工作等着她,你科长分管着一大班子人,等有人不干了你安排你嫂子去顶上。”科长说:“既然你当哥的说啦,你爱卫会又监管着咱,我就想想办法吧!”老林当时很生气,心想:不就是多个扫大街的临时工吗,又不是什么金饭碗,还拿什么架子呢?又一想,咱也没有能力安排更好的,毕竟是求着人家啦,还不兴人家拿个架?于是就说:“科长费心!感谢感谢!喝酒喝酒!”

过了个把月,科长给老林打电话:“我开除了一个迟到早退的,总算给嫂子腾出了一个空,你让嫂子去南护城河片区找王片长报到吧,不用扫街,轻松些。”老林连说:“感谢,抽空邀王片长一块坐坐吧!”老婆老曹在护城河片区干了半年多,虽然不用推着垃圾三轮扫大街,可每天按时上下班,也没有个节假星期日,平时有事请假就扣钱。活也不轻,每天跟着男职工驾着小铁船在河里转,用铁钯捞菱角秧、青草、野芦苇。菱角秧之类的水草都是一长一大片,拽起来死沉死沉地费力气。有一次老婆老曹用力大了点,再加上小船上满是湿漉漉的水草垛,泥呀水呀的滑了些,老曹一个趔趄就落进了水,爬了几次没上来,幸亏同船的男职工跳下了水,上拽下托地才上了船。下了班还能在拽上来的秧棵上采菱角,只是大都绿绿的没有米,有时也有寸把长的小草鱼,逮了放在塑料袋子里,回到家给儿子煎了吃。儿子就给小伙伴们穷显摆:我妈妈每天采菱角逮鱼玩,还能有机会坐小船。

半年多以后,县里搞护城河改造提升,把河水抽干清淤泥,河岸也重新砌石搞美化,工程一干就是半年多,片区的卫生保洁员就下了岗。老林又邀科长喝了酒,把老婆老曹安排在了新城片区扫大街,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出门,晚上六、七点钟才进家,连孩子吃饭、接送也没法照顾。好在老林坐机关,迟到早退的不扣钱,日子也就应付着过。

现在老婆老曹又要丢工作,老林倒不想求人了。不让干就不让干,在家接送孩子做做饭,自己也能松快些。可一想也不行,老婆老曹到年才满四十岁,且不说找不着活干她又话里话外地嫌自己没本事,还有一大家子人家的衣行住行和人情往来,光靠自己三千多块钱的死工资也不行。何况老婆老曹还要缴保险。几年前听人说个人找个代理公司也能自费缴纳企业职工保险,退休时和工人的待遇一个样,两人就商量着办了个。刚开始每年两三千,不曾想这两年却越长越多。说是工资每年都按百分之十几往上涨,今算按中等基数二千九百六十元,按百分之二十八的比例乘十二个月,今天要缴九千多。自己缴的五十五退休,再加上又赶上了延迟退休这班车,算来至少要缴二十万。真是想想头就大,一到六、七月份缴费时就害怕,两人也都后悔了,可后悔也得省吃俭用地想法缴,因为这保险没法退,缴就缴吧,只能缴完一年是一年,一年一年地慢慢捱。

老林正想着环卫一体化后找找乡镇城建办的熟人也许好解决,但总要等政策定了慢慢来,就想着回家怎么给老婆老曹说。不曾想一到家,老婆老曹正欢天喜地地做着饭,桌上已摆了辣椒炒肉、猪肝拌黄瓜、清炖鱼,锅里还烧着羊肉白菜。看看儿子正在饭桌的一旁写作业,没有什么客人来。想想也不是儿子过生日,儿子的生日早着呢!老林正纳闷是不是老婆的工作没事了,老婆老曹盛了羊肉白菜上了桌。说:“吃完饭给你商量个事!今天有空多做了个菜,你要想喝酒就喝点!”说着就让儿子收了作业去拿酒。老林虽然还纳闷,好在老婆心情好,他也就放松心情喝起了酒。

老林家的房子六十多平方,两室一厅,客厅里的小茶几即是餐桌也是孩子的学习桌。这房子是两人结婚两年后,几次租房搬家住够了,狠狠心借了大部分钱花了不到五万买下的。虽说是二手房,现在也能值到二十万,想来这真是结婚来办得最对的事。去年县委和政府几个部门在新城区集资盖起了商品房,老林也能分一套,虽说每平方比市场价偏宜一千多,可也三千二百一平方,又是高层电梯房,都说物业费每个月就要百把块。两人商量着没敢要,把分房指标三万块钱转了人,这也是两人挣得最多的钱,何况还是白得的,真的就象天上掉馅饼。哪曾想两年不到交了房,房价已长到五千多,别人转手就挣个十万二十万。两人虽然很后悔,可想想也不能太贪了,再说当时家里几千块钱都没有,真要买下也是愁,于是也就宽心了。

吃过了饭,检查完儿子的作业,按老师的要求给儿子签了字,老林就催促儿子洗脚刷牙快上床。儿子还哼哼唧唧地想玩会手机游戏上,说同学都写完字聊会天,自己却傻帽式的好多游戏没玩过,别人说起《哈利波特》的魔法学校什么的,自己竟傻逼似的不知道。老林就生气儿子说脏话,以后不准说“傻逼”。儿子虽然不服气,说你没事能玩手机电脑看电视,我写完作业了为什么不能玩?可毕竟不敢和老林犟,嘟嘟囔囔地睡去了。老林虽然有些气,可想想也是,自己进家沙发上一躺就玩手机看电视,孩子放了学却要写作业,一点玩的自由都没有。可有什么办法呢?学习不能不学吧?睡觉时间得保证,哪里有多少玩的时间呢?

看着孩子不高兴,老婆老曹就关了电视大声地说:“爸爸妈妈也睡觉,谁也不看电视玩手机!”老林虽然不想睡,但为了儿子不再闹情绪,也洗漱完毕上了床。

今晚老婆老曹却来了性致,听听孩子睡着了,老曹钻进被窝里说想要。一番激情过后,老曹说:“给你商量个事,我现在正好没活干,咱就抽空要二胎,等儿子上了高中后,老二正好上学啦!”“什么?不想想你今年多大啦?”老林一听老婆老曹说要二胎,立马感到头大啦,“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要二胎!亏你想得出,你也不想想现在一个儿子都忙成了啥样啦。这社会养个孩子可比不了从前啦!你以为象你小时候,路上车少坏人少,自己上下学不用问,放学和节假日很少有作业,家长不用问孩子学习的事,更没有这补习班那课外书、学习资料的要花钱。现在学校是免了费,可上辅导班什么的哪年不花两三千。听说上了初中、高中的,老师课堂上不讲透,好让学生去补习,补习班一个小时七、八十,不去又没有好办法。再说孩子十一、二点才睡觉,早上五点就起床。家长苦,学生累,人人都别提幸福!”“可你也知道,一个孩子太单薄,小时候没玩伴,大了有事没依靠,还要养活四个老人呢!”老婆老曹翻身坐起来,“再说政策允许要,不要总觉得吃了亏。我反正想好啦,要!我到年也才四十岁,我姐四十二啦不也怀了孕?”“可咱们能跟你姐比?人家两口子都是乡小学教师,乡镇补贴好几百,中级、副高的一评上,工资更是噌噌地往上长。就我这科员的死工资,比人家少了千把块。再说人家父母都年轻,有人给她照应呢!”老林也一翻身坐起来,披衣下床想摸烟,边沓拉着拖鞋往外走,边扔下一句话,“别眼馋人家要二胎,咱是坚决不能要!”

眼看到了星期天,老林就想回老家去逛逛。老婆老曹要走娘家给岳母烧周年,老林就领着儿子一块回老家。在公交车站抽了两颗烟,时间也过去了将近一小时,二十分钟一班的城乡公交却还没有来。儿子嚷嚷着怨车晚,老林也是很生气。又摸出颗烟刚要点,一辆现代停在了他身边,里边的人摇下车窗打招呼,老林一看是自己老家镇里的城建办主任小刘,彼此工作上有联系。小刘知道老林父子回老家,就说自己正好回镇里去加班,儿子一看有轿车坐,跳下站台拉车门,老林本不想麻烦人,镇政府离自己老家的村子四、五里,还得麻烦人家送,倒不如公交车方便,直接经过自己的村。可儿子已经上了车,老林也不好再推拖,就扔掉烟头上了车。

小刘问老林:“老林哥是去咱们镇上的红枣节?”老林说:“这两天要开红枣节?那我倒是赶巧了,怪不得你要回镇上加班呢,也是在忙红枣节?”“是呀,红枣节一开就是一星期,这个周末开幕式,县里领导和电视台都要来,我们城建办和应急办的工作是重点。”小刘说,“你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好在卫生城复核我们乡镇应该不是重点吧?”“应该没有大问题,只是毒饵站要建好,至少家家摆上一两个,防止上边搞抽查!”说话间,车子到了镇政府,小刘说要送老林,老林推说还有事,就和小刘告别下了车。

今天不是集市日,镇街上的商家和行人却不少,东西向的街道旁商铺林立的,卖电动自行车、三轮车、太阳能、家电、服装的门挨着门,卖花生剥壳机、玉米脱粒机、地膜覆盖机等小农具的更是把商品全摆到了大街上。老林扯着儿子的手,在一个衣服摊旁驻了足,看到带绒的棉裤很不错,就给爹娘各买了条,又挑了条长些的自己穿。老林的双腿不长肉,细细挺挺的很怕冷,前几年都是老婆老曹用旧秋裤铺了棉花给他套,也穿了几次,雍雍肿肿得不舒服,再说单位里有暖气,很热了他也没法脱,这成品的绒棉裤倒清爽,一条才卖二十元。正想给儿子也买条,儿子却说么也不要,还说老林土老帽,城里商场里你不买,倒跑到乡下买衣服。

又给爹娘买了些羊腿肉,坐了过路的公交回了家。娘正在大门口披了棉袄剥花生,大老远地就看到了他爷俩。老林说:“天凉了,你怎么还坐大门外阴凉里?”娘说:“我估摸着该到星期啦,你也许会回家来逛逛!”老林知道,这两年娘常在门口等自己,所以老林三、四个星期的总要凑星期回趟家,要是有事来不了,心里就会慌慌地不安生。冬天很冷,夏天很热的时候更是挂念得难受,所以自己在家的时候,再冷再热老林也不敢开空调。爹娘在老家里受着罪,自己怎能享受呢!“不能养老的真慌心,”老林想,“如果有个大房子,说什么也要和老的住一起,省得心里受煎熬!”可爹娘都已八十多,爹还有慢性气管炎,每次进城最多住一晚,第二天说么也要走。老林知道爹娘是看他住得紧,怕影响儿子、孙子的过不好。

老林端了盛花生的簸箕,随娘进了家,见爹没在堂屋里,娘说你爹去菜园了,说是要拔棵白菜剜点葱。老林就说去哥家看看,问问孩子吃得药行不行。走到哥家里,嫂子正在平房上砸豆子,侄子去了他二姐家,哥去了地里看麦苗出得好不好。问了侄子的情况,知道去了几家医院,也没查清是肺结核还是以前有过结疤发了炎,吃了药也是时好时坏的。又问媳妇那边怎么说,嫂就哀声叹气地说几个月啦也联系不上,怕是亲事要黄了,不知孩子落个什么样,还有花的十五、六万块钱,说着说着嫂就落了泪。老林也没有好办法,扔了烟头跟嫂说去地里转一转。

出了哥家的破门楼,过河南边就是菜园子,老林老远地就见爹佝偻着身子在地里,走近一看,正撸着地方秧一棵一棵地捆白菜,白菜已经灌了心,再不捆就会长慌了。老林给爹点了烟,儿子在菜地里蹦跳着玩。爷俩蹲在菜畦边抽烟,爹说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娘成天里偷偷地哭,你大哥大嫂走了后,两个孩子不省心,你二哥又遇上这摊子事,这日子真是难熬呀!爹说着也是掉了泪,连咳带喘地直憋屈。爹虽然得了支气管炎,烟却是怎么也戒不掉,过上一会就得卷了烟叶抽几口。老林知道爹过得不舒坦,抽就抽吧,心里苦着呢!

看爹拔了些白菜萝卜的回了家,老林就领着儿子向坡里走。坡里有片洼地是水田,哥正拄着拐杖在地垅上蹒跚地走。哥七、八年前给邻居帮忙刨树时伤了腿,人家赔了两万块钱,从此走路就离不了拐,更别说重活累活了。可即使这样也是不闲住,坡里地里地拾掇

活。哥见老林来了,就走到地头边迎老林。哥把拐一撂坐下来,老林蹲在哥对边,哥俩闷着头抽了会烟,老林说,要不我再领孩子去省里的医院去看看,你和嫂也得想开点,县里和市里的医院虽没确诊么,可CT、彩超的都做了,他们也说可能是以前感染过结核菌,不知道好了留下的疤。哥说病倒不是大问题,就怕他对象那边退了婚,十五、六万订婚钱不好退,以后婚事更难说。哥俩就对了头地抽闷烟,直到儿子玩够了要回家,俩人才站起身来准备走。老林抬头望望天,云彩厚厚地要下雨。地里的麦子已经寸把长,只是断断续续地没出齐。老林让哥慢慢地走,自己先回家帮娘做饭去。

饭桌上,爹娘和哥嫂都不再说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苦,却又怕说出来别人更难过。老林和哥各喝了一碗酒,爹不喝酒,已放了碗筷去卷烟抽。娘把一盘羊肉推过来推过去,叫老林和哥嫂多吃点,又给孙子夹这菜那菜的。老林心里不舒坦,一点菜也不想动,却不得不装着很饿的样子带头吃。

星期一,主任和大学生已按时上了班,还给大家每人带了个宜兴紫砂的盖杯和龙井茶。老林谢过了主任后,把上一周的工作汇报了下,主任说你再按原计划接着干,明天我到各乡镇和街道办事处去转转,督查一下有什么薄弱点。又安排大学生写研讨会的情况汇报和心得,抽空整理下差旅费的发票去县委办公室报一下。女司机也正常上了班,围着主任打转转,说主任在外面很辛苦,我和老林也没闲着,迎查工作忙着呢。老林本来就对主任还把重活累活派给自己憋着气,女司机睁着眼晴说瞎话的讨好主任更令他添了堵。于是就趁着主任拿着一包纪念礼品、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去串办公室的空,大声地对着手机念起了小故事:

一天,甲请乙和一帮子人吃饭。饭间,乙不注意吃了个苍蝇,正找纸巾吐,不想甲放了个屁。乙说:那个谁,我刚吃了个苍蝇,你还恶心我!说罢起身,扬长而去。边走边说:你以为你是人,却怎么就不能说人话!

甲不敢再语,乙在门口猛一回头,吟道:我在山下,月上半天,有些不二,皇在里边。——真是“岂有此理”!

女司机没听出意思来,又觉得没什么幽默好笑的。大学生沉默了一会儿,不觉“嘿嘿”地笑起来,老林也跟着笑起来,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下午快下班时,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老林不用接孩子,就拿出了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看起来,这部小说近来很红火,据说正由他的女儿刘雨霖导演拍电演。刘雨霖导演的《我不是潘金莲》老林看过,觉得这父女俩真是有水平,一个写得好,一个导演的路子对,难怪人家大红大富得很出名。这部《一句顶一万句》,老林本以为是一部官场小说,却不是写哪级的领导人说话一言九鼎,一句话顶别人的一万句。而是象刘震云的大部分作品一样,还是写普通的老百姓,写中国千百年普通民众的一种生活状态和人际交往状态,以“谈的来谈不来”作为交友、恋爱结婚的标准,或者,把“找一个说得着”的作为人活着的目标。老林看过刘震云的多部小说,很佩服他驾驭文字的能力,特别是对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描写,在目前的中国作家里真是无人能及,当然这也许只是老林个人的看法。也许契合了自己的生活状态和环节,老林很能体会象《一地鸡毛》中主人公的感觉,正好里边的主人公也姓林,叫小林。“是不是姓林的都活得这个样?”,想到这里,老林不由地苦笑了。

正看得入神,老婆老曹给老林打来了电话,说儿子没接到,是不是被你接走了?老林刚刚看小说调整好的心情又被气炸了,吼道:“接个孩子接不到,只知道和家长们东拉西扯地胡刍吧!”放下电话,老林顾不得合上小说,就急三慌四地穿了车衣骑上自行车向学校赶去。

一连下了几天雨,淅淅沥沥的不见晴,秋雨绵绵,却弄得人心里很烦闷。季节早已过霜降,路两边绿化树的叶子还是绿绿的,也有黄了枯了的树叶在雨中落下来,更添了愁闷的感觉。老林赶到校门口,学生过道里还挤满着人,家长们大都夹着给学生的雨衣,自己或穿着雨衣或打着伞,人挤人,伞碰伞的,学生难出来,家长进不去,更有爷爷奶奶们把带蓬的三轮车推近了校门口,谁也不让谁,只怕自己的孩子淋雨。四、五米宽的过道上,每天停放的僵尸车,两边卖夹饼、炸串、菜煎饼什么的都撑起了棚子在半道上卖。不远处,一个年轻女子的轿车走不了,索性熄了火在车里玩起手机来,也不管家长们的电动车、三轮车的挤成了堆地过不去。值勤老师、校保安、县里派来照看学生上学、放学的两名协勤,都象往常一样看热闹似地傻站着。路上坑坑洼洼,泥水遍地。老林心里憋了气地骂:什么卫生城!什么五城联创先进县!什么省级规范化学校!他妈的,二三千人的老学校,学生连个进出学校的安全通道都没有。领导们只顾面子工程,却不踏踏实实地做工作。还有家长们的这素质,只关心自己的孩子别多走了一步路,却不愿意给别人留个插脚的空。老林正气得头要炸,老婆老曹挤到了他身边。老林就找到了出气筒,冲着老婆发起了火:“你傻呀,这不才正放学吗,怎么找不到孩子啦?”老婆老曹委屈地说,我看时间早过了放学的点,拥拥挤挤地又看不清学生们的脸,能不急吗?”老林就让老婆老曹先回家,自己就退到了学生通道以外三四十米、平时和儿子说好的地方等。这几天,老林每天都给儿子带雨衣,儿子也知道自己穿,所以老林不着急。果然,半个多小时后,儿子挤出了家长们的包围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老林的身边。只是儿子的一双运动鞋早已泥呀水呀的湿透了,额头上也不知被别人的雨伞还是三轮车的铁蓬子的边楞刮破了。老林的身上也进了雨,皮鞋里更是灌满了泥和水,头上脸上的也滴着水。

回到家里,老婆老曹已熬好了姜汤,老林父子各自换了衣服吃了饭。老林早早地洗漱完毕上了床,先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迷迷糊糊中见天已放晴,自己的住房老旧小区改造要拆迁,添了些钱换了个一楼的三居室,父母住得很开心。大哥家的孩子结婚成了家,二哥家的小儿子也好了身体结了婚。老婆老曹进了街道招标的保洁公司,工资提到了一千多,还给缴养老、医疗双保险。儿子学校的门前修了路,小摊、僵尸车清了个遍,班里八十多个人掰成了两个班,再也不嫌位挤了。单位里,县上重新给调配了新领导,女主任和司机去了卫计局,大学生去了县委办公室,新招考了主任及科员,老林也提了副主任。虽然县卫生城复核没达标,问题出在乱堆乱放等问题,责任不但不在老林的身上,老林负责的爱卫工作还得了奖。老林出了门,抬头看看天,又高又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在慢慢地飘。明晃晃的太阳下,轻风吹拂着岸边的垂柳叶,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蹦跳着。云淡风轻的,老林就感到心情很舒畅。静下心来细细地想,老林就觉得生活应该就这样,虽然有时很艰辛,但活着就会有希望。就象这天气,没有细雨潇潇,谁会期盼和在意那艳阳高照,云淡风轻呢?

(山东济宁 桔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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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2:2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