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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无题五十二
正文

我常想,但凡世上很好的文章,有意为之的很少。一开始便打着“流芳千古”的主意,刻意为之,最后功成名就的似乎也并不多。

譬如老夫子的《论语》,只有二十篇,一万五千多字,还夹杂有不少其门徒的言论,而这本“语录”,也是门徒们坐在一起回忆夫子的教诲,你一句我一句的集合起来而成,那个时代又没有录音笔,后期编辑加工的程度可想而知。孔夫子别说书稿,连草稿都没有,自然算不上“有意而为之”,这本养活无数后人,至今还被人“心得”的皇皇巨著,主要著作人当初居然没有成名的打算,无心为之,既然是“语录体”,“文采”“辞藻”“修饰”之类的工作自然少之又少,这恐怕会让那些一心求名的“大作家”们大跌眼镜。

至于另一本流芳千古的哲学大作《老子》,一心主张“无为而治”的道家始祖自然更不会一心打着开宗立派,扬名万世的打算去写书。按历代的传说,这本书是老子辞去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职务,打算出国隐居,经过函谷关的时候被关尹强行留住要求讲义而写下的。既然心里留恋着出国,肯定是很难坐下来安安心心的写书的,文稿自然能有多简要就有多简要,把关尹的盛情敷衍过去换得通关文凭也就够了。所以,《老子》一书又称《五千文》,只有六千多字,九九八十一篇。再看文章,开篇即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内容深奥,言辞又很简略,不愿花大力气去解释,或者深入阐释延展,又怕关尹看不懂之下再要求“答疑”,于是开篇就事先声明好,“要是能说得很清楚就不是‘道’了”,堵住了提问。那位关尹放在现在必定是一位很擅长催稿的编辑,这本催逼之下的“讲义”,自然谈不上什么“有意而为之”,可这丝毫不影响其在文化史哲学史上不可代替的作用,乃至于被道士们奉作宗教经典顶礼膜拜。

“有意为之”,一开始便打定主意作圣人,作“经典”的例子,大约首推扬雄。扬雄才气很高,名气又很大,还在朝廷任着官职,位高而望重,身边自然整天围着一群弟子,每日吹捧之下,自然自信满满,况且本身“下笔千言”,很擅长号称“字库”“词林”的赋,能写得很,自然想作能流芳千古的“圣书”,《汉书?扬雄传》记载他“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这老先生,大约是“流芳”的心太盛了,专拣各个领域里的顶尖著作抗衡,有取而代之,唯“扬子”独尊的想法。可惜的是,他打定主意想超越的那些名著们至今大都还健在,而且还都保持着各自不可逾越的顶尖地位,但是扬雄的就惨点,后汉的班固说,“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然篇籍具存”,著作虽丰,但是到了隋唐时期就已经只剩下《隋书·经籍志》里的《扬雄集》五卷,千余年后的今天,他的篇章多已散佚,大多只存篇目,这个立意流芳千古的人,不仅文章留下来的不多,连他的姓到底是写作“扬”还是“杨”都还留有很大的争议。

另一个有名的例子就是现在以“铁齿铜牙纪晓岚”而闻名的“纪大烟袋”。纪昀号为天下文宗,长期担任《四库全书》的总纂官,虽然主持这样一个全国性的课题,是读书人无上的荣耀,“但一生精力,悉付《四库全书》。又兼人已言之,己不欲言,故其卒后,只有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和一部《纪文达公遗集》传世”,他莫大的才气几乎全部倾注于《四库全书》,忙中偷闲而作的《阅微草堂笔记》自然浓缩了他不少的才华。作这部书的初衷,是纪昀反感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一书而兼二体”,指摘蒲松龄传奇式的志怪,认为“燕昵之词,或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以闻见之”。(《姑妄听之》盛时彦跋引纪昀语)他在《滦阳续录》写成后更进一步申述为作叙事之文,应“不失忠厚之意,稍存劝惩之旨”,“不颠倒是非”,“不摹写才子佳人”,“不绘画横陈”。(《滦阳续录跋》)认为《聊斋志异》是“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加之流传甚广,往往会“教坏小孩子”。纪昀曾记叙说他一个子侄,本来学习挺好,志怪小说也写得很好,颇有“六朝遗风”,很有发展前途,但是自从读了《聊斋志异》,越来越向蒲松龄所创造的方向靠拢,中毒太深,想改都改不过来了了。因此,纪昀作《阅微草堂笔记》,想借此“拨乱反正”,以自己的才气和名望抵消《聊斋志异》在社会上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对其“流毒”有所补救。很可惜的是,到现在人们一提起蒲松龄就想起他的《聊斋志异》,一提起纪昀却只想起“铁齿铜牙纪晓岚”,虽然所处时代相差不远,仅仅几十年,可以说是前后脚,但他的《阅微草堂笔记》却始终未曾撼动《聊斋志异》的地位,在文学史和艺术价值上到底敌不过这部“才子之书”。

大约这些打一开始就立志超越,或者流芳千古的书,免不了要考虑“时代需要”或者“读者品位”,要想短时间内出名自然要“紧跟时代潮流”,“把握时代脉搏”,作出“最符合广大人民群众需要的书”来,殊不知,“潮流”这种东西,自然是会变的,而且往往千变而万化,步步紧跟的结果只有被善变的潮流所抛弃,虽然常常“名噪一时”,却很难“流芳千古”。况且,既然打定主意要出名,架子往往拉得很大,“圣人之书”的模样未见,“圣人”的谱却摆得很大,姿态拉得很高,话未三言,眼皮早已耷拉下来,声音也拖得老长,一幅“授业解惑”的样子。既然是作“圣书”,自然也不能用那些“凡人”的句词,定要选些“凡人”所不懂的句子,“凡人”所不懂的字词,“圣书”当然要有“圣书”的格调,要有“圣书”的层次。不过,这样一来往往反而丧失了观众,也除却了流传的土壤,常常空有一幅“圣书”外皮,却只有“凡书”的内瓤,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东西。倒是那些“无心为之”的作品,反而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升格为“流芳千古”之作。

仔细查查那些“经典”的作者,大都命运不佳,所谓“文人固穷”,要是他们当初立意作那些“圣书”“畅销书”,去迎合时意,恐怕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老子也不会窘迫到去“出关”,孔子也不会周游列国去兜售理想,沦落到“绝粮”“累累若丧家之狗”的田地。“圣人”总是追求亘古不变的真理,但真理往往不合时宜,“伪圣”们为了出名却常常对于“时宜”百般迎合,终究被脸皮“常换常新”的“时宜”所抛弃,大约这就是“圣人”与“伪圣”的差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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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8:5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