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半路小说(尾声) |
正文 | 鲸 落 案件调查清楚,后事处理完毕。晋立书、王伟卿和其他五名牺牲军人的遗体,被运往火化场火化。 火化要不要搞个仪式?是单个火化还是集中到一天火化?领导们意见并不一致。 参谋长武林高心有余悸地说:“我的意见,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也不印发逝者生平。主要亲属和关系亲密的战友,去告个别就可以了。我们再也不要搞形式主义了。” 副团长谭军功一拍桌子说:“他妈的,我们为别人搞了那么长时间的形式主义。战友牺牲了,要火化了,我们悼念一下,这个形式主义必须搞!要搞告别仪式,七个人一起搞。要有人主持,有人讲话,还要印发生平简介。选择个星期天,派卡车,拉着大家一起去。就这样定了!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参谋长小心补充说:“几千号人不可能都去。这样吧,下个通知,每个营、连派代表参加就可以了。总体上不要超过二百人,不要超过五台卡车。” 星期天早上,阴云密布,冷风阵阵。不多时,米粒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下来了。 谭军功站在司令部门前,指挥大家上车。他伸开双手接雪花,不大的工夫手心里就撒了一层雪花。 谭军功捧着雪花走到武林高面前说:“今年这雪花邪性了。既不是圆粒的,也不是片状的。长不长、圆不圆的,搁手心里也不化。” 武林高瞥了一眼说:“泪滴!” 军人们的遗体要暂时安放在告别大厅。这给火化场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因为他们没有这么多的玻璃棺材。 谭军功说:“冬天了,天冷。都不要玻璃罩子了。把战友们排成个半圆形,把晋政委围在中心,就像是开会。对了,在另一个世界,晋政委主持战友们开会。热烈讨论!” 说着,眼圈就红了。 告别仪式隆重而简短。 七具遗体被送入火化间。火化工鲁老头工作三十年,亲手火化掉的遗体万万千。一次火化七具年轻军人的遗体,还是头一次。老头车间墙角,堆放着成箱白酒。他拆开一箱“二锅头”,拧开盖子,在每具尸体上都洒上几滴酒说:“孩子们,喝几口,暖心御寒,暖暖和和上路。” 上级终于给摩步团派来了团长、政委。师里金副参谋长任团长,特警团政治处韩主任政委。 新主官到任,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金团长说:“修身养性,莫过于书。大家在业余时间都要多读书、读好书、读管用的书!读书,要记住那些积极的、有意义的章节,这样潜移默化,春风化雨,对自己成长进步有好处。一样的读书,一样的读《三国演义》,有的人用周瑜的‘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建功名慰平生’来勉励自己。有的人光记住了‘吕布戏貂蝉’。” 韩政委说:“我们新班子的主要任务,就是带领大家走出低谷,重振雄风,用更加优异的成绩,消除田双极事件的消极影响,铸造新的辉煌!” 会后,韩政委对金团长说:“我们俩走马上任,要干出一番名堂来。让事实证明,新班子就是比老班子强。我认为首要而核心的工作就是干部队伍调整。要把那些老班子眼里的‘红人、香人、能人”,来个一锅端。把那些长期蒙冤受屈,一直抬不起头来的干部用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威信和感召力。” 金团长说:“老伙计,你我都应该明白。不管我们怎样折腾,都难以摆脱末代皇帝的命运。我看,还是省份点儿,安稳点儿,软和点儿。无为而治,可能是最高境界。” 韩政委说:“怎么回事?刚上任就说丧气话。” 金团长说:“像我们这样的团队,上级不可能允许它长期存在。很有可能,在我们俩手里,团队就要一江春水向东流,流到东海不回头。我的意见,我们的施政纲领就是,没事就是本事,抚平就是水平,无名就是实名。” 韩政委听了,怔怔不语。 香港回归前夕,摩步团撤编的命令下达了。 尽管上级一再强调要严格保密,不动声色,内紧外松。可是,消息还是长了翅膀,附近商业摊点经营者很快就知道了,纷纷要求业主降低房租。更有甚者,提前收摊走人。 各色人等不请自来。每天到营房大门口要求会见军人的老百姓络绎不绝。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早早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等谁。韩政委出营房门的时候,老者上前说:“您是这儿的大官吧?听说你们要解散了。可不能这样啊。我们村的路,是你们修的。电线杆儿,是你们栽的。村里的孤寡老人是你们照顾的。我的老病根,只有吃你们卫生队的药才管用。你们走了,谁管我们?” 几个胸前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自发来到营房门口,手里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叔叔不要走!” 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学校、养老院,纷纷来人到部队慰问,殷切挽留。一时间人来人往,营房秩序就被打乱了。 金团长说:“赶紧派人到政府去,请求他们派公安,在营房外面维持秩序,劝阻老百姓不要再来了。” 政府派出了警察,把先后赶来的人们劝走。 撤编的程序很严格。先移交武器,后封存装备。先走战士,后走干部。每天离队不超过一百人。不许互相送行,不许喝酒,不许集会,不许互赠纪念品,不许到附近地方单位告别。 复员战士的火车票统一购买,尽量安排乘坐夜间火车。 沿途各部队落实战备工作,齐装满员不许休假。各部队应急分队枕戈待旦。 韩政委对金团长说:“不幸言中,一语成谶。” 六月三十号傍晚,人们都在吃晚饭。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营房东部上空升起一团蘑菇云,紧接着火光冲天,烈焰甚于落日。还没有离队的军人们纷纷到宿舍外面观看。 熄灯时分,一阵紧急集合号让军人们奔向操场。二百多辆大卡车“呼呼啦啦”也都开到了操场。 参谋长武林高集合队伍对大家说:“大家不要惊慌!刚刚来的命令,东化集团设备爆炸起火,火势有失控的危险。一旦火势失控,厂子里的大型储气罐就有爆炸的可能,极有可能造成有毒有害体泄漏。我们的任务,全体待命,随时乘车撤离。现在,我命令,全体人员上车,没有命令不准下车。” 半夜时分,警报解除。 摩步团最后一次全体集合,气势如鲸落。 宣传股长袁国拽对组织股长赵家栋说:“我们库房里有不少文艺器材,上级命令就地作价处理。你看上哪件?” 赵股长说:“你那些破烂儿,白给我都不要。鼓没皮,锣少耳,镲缺边,琴断弦。音响倒是不错,可是总播哀乐。” 袁国拽脸红着说:“打人不打脸。对对对,你喜欢音乐。这里还有一把大提琴,要不要?” 赵股长眼前一亮说:“要要要。多少钱?” 袁国拽说:“区区二百大洋。不过,买回去,你需要自己配上后盖儿。” 也就是个把月,营房里已经空空如也,偶尔有几个巡逻的士兵走过。 那是预备役部队接受营房先期到达人员。 以后的几十年间,凡是有边境吃紧,战云密布的消息,附近的人们总会说:“要是摩步团还在就好了。他们个个神枪,天下无敌。可惜呀!” 摩步团撤编二十周年纪念日,老团长齐宝驹招呼一帮老战友聚会。席间,齐宝驹对曾经的组织股长赵家栋说:“你写了十几年的稿子,现在看来大都索然无味。我说,你能不能写写咱们团,写写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如果能给后人以启发和借鉴,哪怕是汲取教训,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如果需要素材,我脑子里的东西都倒给你。” 赵家栋跃跃欲试问:“好好好,老首长交给的任务竭尽全力完成。不过,写文章可以,起个啥名儿啊?” 齐宝驹沉思一会儿才说:“不能太张扬,毕竟不是啥好事。不能太明显,免得有自我推广之嫌。我看,风起于青萍之末。就叫做‘血色青萍吧’”。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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