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怀念高粱 |
正文 | 高粱,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和玉米相似,但较窄,花序圆锥形,生在茎的顶端,子实红褐色。品种很多,子实除供食用外,还可以酿酒和制淀粉。。秆可用来编席、造纸。 ————<;<;现代汉语词典>;>; 我所认识的高粱生长在广阔的田野里,与词典中的高粱相比,它具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更具有生机和活力,也更具人情味儿。 小时候,家乡的田野里生长着大片大片的高粱,高的,矮的,各具风姿,挺拔的茎秆和舒展的枝叶蓬蓬勃勃,秋风吹来的时候,他们红着脸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大人们挥动镰刀,割下他们的头颅,抡起镢头,砍断他们的脚踝,就这样,他们告别脚下的土地,默默地走完自己的一生。这时候的他们,毫无怨言。 家乡的高粱有很多品种,有的秀丽挺拔,身材修长,这种高粱的穗子不大,所结果实不多,人们种植这种高粱并非为了获取粮食。它们往往生长在最贫瘠,最边边角角的土地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唯一记挂它们的是一群群觅食的麻雀。秋天,它们的躯干依靠在院墙上,穗子被晾晒在房顶上。农闲的时候,男人们在院子里立起两根木桩,在桩子之间连起一根横木,在横木上用高粱秆编席子。被截得一样长的高粱秆一根根地被绳子捆绑在一起,渐渐连成大大的席子。夏天的晚上,庄户人家都在自家院子里铺上这种席子,上面再铺上家纺的土布,躺在上面乘凉,仰面朝天,正对着灿烂的星空,脊背贴着铺了土布的高粱席子,虽然有点硌,但很舒服,翻个身,更惬意,颇有点按摩的感觉。 高个子的高粱除了可以用秆子编席子,还可以编篾席,或者用穗子上的秆子缝盖帘,绑笤帚,可以说,这种高粱为了人类,简直做到了鞠躬尽瘁,粉身碎骨,然而,最让孩子们惦记的,却不是它们。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不算太高的高粱,贪吃的孩子们说不出它的名字,但却能从众多高粱中一眼认出它。高粱袖穗的时节,它已经长成了个子,粮食日渐鼓涨,秸秆外也随之渐渐出现一层薄薄的白霜,这是最吸引孩子们的时候,背着柳条筐割草的孩子路过高粱地,总爱折几棵解解馋,掐头去尾,剥掉外皮,高粱的甜津津的香味早让他们急不可待了,咬一口,反复咀嚼,直到嘴里只剩下干碎的渣滓,才忍心吐掉。去掉的穗子、叶子往往丢弃一地,让看青的人大为恼火,谁都知道高粱秆甜,可大人们怎么舍得折断未成熟的庄稼呢?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高粱就是他们的命啊,他们期待用高粱面的窝头去安慰辘辘饥肠,可他们也知道,对待孩子,不能认真,贪玩、贪吃、调皮是他们的天性,于是,看青的人往往在生气之后,又会原谅孩子们的贪吃和顽皮,有时,他们甚至会亲自折几棵送给孩子们解解馋。庄户人就是这样,勤劳、节俭、淳朴、热情,就像田野里熟透的红高粱,让人亲近,让人热爱。 提起高粱,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一位离我而去的老人————我的姥爷。他是一位辛勤劳作了一生而又沉默寡言的老人,艰苦的生活压弯了老人的脊背,岁月的侵蚀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一生养育了八个子女,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姥姥家有很多孩子:小姨、小舅舅、表兄弟、表姐妹,在年幼的我的眼里,那里是我的乐园,农闲的时候或者过年的时候,我总会和母亲去那里住几天,而我也总是乐不思蜀。白天我和一群孩子玩闹嬉戏,几乎忘记了姥爷的存在,我不知道他都去哪里,去干什么,只知道天黑以后他才会回家,拖着疲惫的脚步,披着充满旱烟味儿和汗腥味儿的褂子,有时牵着他那匹枣红马,有时背着满满一筐青草。回家来,他总是先给马筛上满满一筛子草,然后就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掏出烟瓶和裁好的烟纸,把烟叶倒在纸上一些,卷好,用舌头舔一舔,粘好,边吸烟边看着我们这一群孩子。 晚饭后,是我最安静的时候,表姐妹们已经各自回家了,姥姥家就剩下了姥姥、姥爷、妈妈和我,妈妈和姥姥拉着家常,我无聊地在炕上摸摸这,摸摸那,姥爷点起一盏油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又开始了他的工作。他有编蒲盖(用谷草和高粱篾编成的锅盖)的手艺,每天晚上他都坐在那里,膝盖上铺上一块粗布,拿起一绺谷草,弄整齐,挽上一个结,然后把高粱篾插进谷草,勒紧,有时,锋利的篾片会划破他的手指,他略略擦擦,继续他的活计,他似乎对我,对妈妈和姥姥的谈话漠不关心,只在她们问到他的时候说上一句话,以至于我认为他是不疼爱我们的,以至于我只和姥姥亲近。但姥爷的蒲盖是最受欢迎的,亲戚和本家儿所用的蒲盖都是他编的,用蒲盖作锅盖,蒸出的馒头不会被水蒸气泡软,每年快过年的时候他都会给亲戚们每家送去一个。他编的蒲盖在集市上也很抢手,他的活儿好,不但做工精细结实,而且美观,篾皮既有枣红色的又有金黄色的,红黄相间,非常惹眼。蒲盖一上集就被人们一抢而空。卖了钱,他舍不得为自己买什么,但有时他会为孩子们买上一小包糖块,平时,他很少和我们说话,我们也不亲近他,只有这时候,我们才感觉到他对我们无言的爱。 得知姥爷的病是在我长大成人参加工作以后,回家时,妈妈边哭边收拾着东西,我不敢说一句话,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姥爷住进了医院,肝癌晚期。在我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生病,可又是最后一次。妈妈去医院照顾他,他所有的孩子都来了,但所有人的力量也没能够挽留住他的生命,所有人的亲情都没能使他渐渐变凉的手再次温暖,在最后的日子里,病痛使他瘦骨嶙峋,但他始终咬牙坚持,没有喊过一声疼,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从他的眼里,从他的偶而的呻吟声里,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也感受到了他的顽强。就这样,在几个月的痛苦煎熬后,辛苦了一生,沉默了一生的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走了,就像家乡田野里的高粱,在奉献了一生的心血后,默默地离开了我们。 如今,家乡的田野里已经很难再见到高粱了,人们热爱能给他们带来丰厚收入的玉米、棉花;家乡的集市上也很难再见到用谷草和高粱篾编成的蒲盖,取而代之的是铝合金的锅盖,虽然结实耐用,但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了谷草与高粱的敦厚与柔和。带着孩子出门,偶尔会在田野中发现一两株高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每当这时,我都会告诉孩子那是高粱,而她总是不认识,总是以一种漠然的表情打量着它,然后忘记。在高粱渐渐走出人们的视野之后,她不能体会我怀念高粱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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