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回忆·死亡·葬礼 |
正文 | 看完庆山的新书《月童度河》,里面有一节关于葬礼。对于传统的中国式的葬礼向来是深恶痛绝的。觉得繁琐,虚假,吵闹,是对于死者的不尊重。亲历过四次葬礼。都是家中长辈。 外婆的去世是在千禧年。我时年六七岁。外婆去世当天,我从午睡里被吵醒。带着不悦到外婆的小屋前。那里已经聚了二三十亲朋。等了会赤脚医生进了屋,又出了屋。低声宣布了噩耗。许多人低声啜泣。棺材在门口放好,女人们进去为外婆穿好寿衣,裹进被子。男人们将其抬进棺材。请风水师傅钉好棺钉。 妯娌们一起下跪痛哭哀嚎。而我呢。是唯一站着的,并且拍手大笑的人。母亲在旁边将我扇哭。小时候爱哭,一哭旁边的人就会笑。他们哭了,所以我笑了。我笑他们是大人了还哭鼻子。当时并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不明白大人们在忙碌什么。也不知道外婆已经永远离去,并冷冰冰的躺在黑暗狭窄的棺材里。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的我如痴呆儿般浑浑噩噩。对于六岁才学会说话的我,死亡,是一个太过复杂的名词。 零九年是悲伤的一年。时年我正上初二,农历三月末,伯伯把真在上课中的我接回家。车上他的脸色一直阴沉。并且一直跟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回家后被带往老房子。奶奶的卧室里外堆满了人,挤到奶奶床前,奶奶已经处于生死边缘,泛起了白眼。母亲让我呼唤,希望可以把奶奶的魂叫回来。而我脑袋里一片空白。突袭的死亡让我不知所措。我呆呆的盯着奶奶翻起白眼的眼睛。几分钟后医生进来。然后。。。小小的卧室里面哭声重重。我乘机跑出房间,跑到内院里。我是那么恐慌。我感觉不到悲伤。也哭不出来。明明是那么亲近的人。我用力捶打墙壁。拼命想起和奶奶的点点滴滴。最终总算掉了几滴泪。奶奶被放进冰柜,等待第二天进行葬礼。 葬礼很大很吵很闹。在村广场举行。奶奶一生生了十一胎,活了七个。家族庞大。搭了很大的看台,亲人们先跪棺材旁哭泣。哭条(请来专门哭丧的人)和妯娌叔伯们在棺材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广场外围是“观摩”的村民。葬礼进行了两个小时。然后棺材被送上车运往火葬场。我亲眼见着奶奶的遗体连同棺材被送进高压火炉。之后进行两个小时的火化。过程中火炉的烟囱冒出的烟由黑变淡再到青烟缕缕。火化完后工作人员把未烧成粉末的骨头敲碎,放进骨灰盒。放不进骨灰盒的部分被遗弃。由于政府政策,时年已禁止土葬。遗体必须火化。骨灰盒必须放在火葬场墓地。买不起墓地的火葬场有专门安置骨灰盒的地方。呵呵。人死了。连骨灰都不属于自己了。 奶奶去世当年七月,爷爷因思念奶奶,故意不服用抗高血压药物。脑溢血亦倒下了。不知是幸或不幸。爷爷变成了植物人。接回家里,租用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进行护理。不能进食和控制大小便。一直低烧不退。靠打点滴和氧气瓶生存。插着导尿管。当一个人连排泄都无法自主,只能毫无尊严的活着。一个月后,爷爷突然开始抽搐,负责护理的妯娌们认为爷爷不行了,拔了点滴和氧气,在医生赶来之前。然后爷爷就真的不行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护,一个月。亲人们都累了。最累的是爷爷。他终于可以去找奶奶了。去寻找那个陪伴了他六十年的妻子。 爷爷的葬礼是近几十年村里最盛大的,依旧和奶奶葬礼一样的模式。不同的是前来吊唁,进献花圈的人络绎不绝。爷爷在虽没有担任过村长。在村里却是如同长老一般的存在。 而葬礼中的我夹在仪式队伍里。淡漠着,看着哭泣的人群,前来吊唁的和围观的人群。无法悲伤。或者说,我无法把悲伤和表演融为一体。亦或者我本就是无情的人。 最为荒诞的是干爷爷的葬礼。早上脑梗死亡,下午举行葬礼,除了仪式时必须围着棺材哭泣外,整个过程参与的人都有说有笑的。似乎遗忘了死者的存在。干爷爷生性淡漠,少与人来往。参加葬礼的人多半是碍于同村亲友关系不得不来,与死者没有深切联系。大抵因为如此。不能感受到悲伤,甚至忘了给死者最后的尊重。 写这篇文因为想写。尽管夹杂着不愉快的回忆。搜寻被深藏的记忆碎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专注、淡漠、以第二人身份来翻看。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一切从简。我希望我在意的人可以来看看我最后面容。我希望我的骨灰可以洒如大海,随着洋流或者鱼腹,周游世界。看看我还没来得及看过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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