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我的伯父 |
| 正文 | 忽而想到，我是有一个伯父的。 他挨着我叔叔生活，虽然相隔不远，但我已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在心里也就近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现已年近六十，身体健康。但是他的精神是异于常人的，用我们地方的话说，就是“憨的”。 所以他不曾娶亲，没有家室。当初我父亲、叔叔和伯父三兄弟分家的时候，每个人继承了我爷爷的一部分土地。伯父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独立生存的，关于伯父的供养，我父亲说可以由他和我叔叔每家一个月地轮流供养；我叔叔觉得这样太烦了，不如把伯父的地给他，伯父也由他一人供养。 就这样，伯父挨着我叔叔生活了几十年。 虽然精神异常，但是伯父的体力劳动是与常人无异的。挖地、种土豆、喂猪、上山砍柴……样样都可以。所以他也是一个劳力。 伯父是抽烟的，但是他不会也没有钱自己去买烟。他的烟都是由我父亲和叔叔所给，有时周围的亲邻也会给他一两包烟，惹他高兴。他也确实高兴，见到熟人就把烟拿出来炫耀，满脸喜色地道：“这是沟边李得儿给我的！”或者说：“这是营头杜老三给我的！” 伯父的衣物都是自己洗的，但是他又不常洗，通常都需要别人反复叮嘱，他才会把脏衣服脱下洗掉。但通常都洗不干净，晾晒在院子里还能看出明显的污渍。因为个人卫生太差，伯父身上通常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的房间也是如此。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情况，也就不以为异了。 小时候，我们几姊妹是很害怕伯父的。每次去叔叔家，几乎都得叔叔在家镇着，但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心惊胆战的。因为伯父会发火，会打人。每次他一生气，总是龇牙咧嘴，紧咬着腮帮子，手掌挥舞，朝你冲过来，看起来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吓得人魂飞魄散。我们被吓得撒腿跑回家里，心里兀自突突直跳，半天不能平静，仿佛历经了一个生死大劫。但是倘若他的发火打人是有理由、有前兆，那还尚可应付，因为我们可以循着他的脾气，尽量不触其逆鳞。但偏偏没有由头，无法预判。因此小时候看见他总是栗栗危惧，只有在他脸色较为平和的时候，我们才敢靠近，但也不敢多待，生怕他突然生气而发难。 当他犯了大错，比如打伤了人，或者把大石头扔到了别家的屋顶上，他也会挨打。我父亲和我叔叔一边教育他一边用枝条或竹竿抽打他，他躺在地上哇哇大叫。我们听了既感到害怕又觉得可怜。 十几年前，伯父和我们一起离开故土，来到江苏。去年，叔叔的女儿结婚的时候，我去过他家一次。伯父一见了我就朝我炫耀他的新皮鞋，还有兜里的两包烟，满脸喜色。他还跟我说晚上吃完饭后，他会去外面和别的老人一起跑步、运到。我想，这应该我叔叔教他的，但时过境迁，他的性情或许也已大变了吧。 其实伯父并非生来就精神异常的，据说是因为我奶奶在半路生了他，他刚生下来就被冻到了。后来给人捡回来，好不容易养活了，精神却失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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