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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市侩老王(小说)
正文

一只脚从半开的店门里伸了出来。

这只脚套在一只塑料凉拖鞋里。无论横看竖看,这都不是一只美观的脚——外形粗大,皮肤粗糙,脚趾甲严重变形,且都呈灰褐色,尤其是大脚趾上还缠着纱布——就是这只受了伤的脚昨天下午闯了祸,一脚把卖豆腐的李老头的豆腐挑子踢飞了。

这只脚的主人叫老王,一个六十来岁的汉子,人长得和这只脚差不多:丑陋,粗壮。他表面看得见的“零件”,似乎都没有经过“精雕细刻”,都是“粗制滥造”。酒糟鼻,蛤蟆嘴,尤其是那双眼睛,发怒的时候瞪得和乒乓球差不多大,两颗小眼珠子往一块挤,发出的光能把小孩子吓哭。还有那颗头,长得怪,头顶有点像屋脊,两边盖着稀疏的“茅草”,正中的“屋脊”却一毛不长,光溜溜的特别显眼,如果站在他身边,就有点想摸摸“屋脊”的欲望。

老王从店里走了出来,接着把店门全部打开了。

三伏天的早晨,天就开始热了。人行道上那两排樟树,像一个个忠于职守的卫兵,披着绿色的军装,笔直地挺立着,丝毫也不见摆动一下。太阳从街道尽头的高楼旁边探出了头,用灼热的眼神,傲视人间苍生。

隔壁的孙老板开了店门出来,老王迎上去想打招呼,可孙老板好像没看见他,头一偏,转过身去。老王的喉节动了几下,把已经出发到半路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对面店子的胖婆也开了店门,眼睛望向这边。老王忙喊了声:“胖婆今天这么早啊......”胖婆没听见一样,自顾走进店里清理起货架上的货物来。

老王一大早就讨了两个没趣,也不太在意。他转身走进店里,准备清理一下纸箱,没想到受伤的脚趾碰到了小板凳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倒吸了几口热气,嘴角抽搐着,把受伤的脚提在空中不断地摆动。等到痛感稍轻,他提起那只没受伤的脚,飞起一脚把小板凳踢到了马路上。附近店铺的人听到动静,把头伸出来看了一下,马上又缩了进去。

老王飞脚踢小板凳的情景和昨天下午踢李老头的豆腐挑子差不多——又快又狠。

昨天下午五六点钟光景,快要关店门了,这家纸箱店的老板王健民在隔壁的麻将馆打牌还没回来,老王一个人躺在电风扇底下打瞌睡。累了一整天,能这样舒舒服服地凉快着,也算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马路上,李老头挑着豆腐挑子,一路吆喝着走来。“豆腐,乡下的手工豆腐,绿色食品,价廉物美。”李老头的声音不急不慢,很有节奏,能传出好远。

老王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人行道上,冲李老头喊:“卖豆腐的,我要一块豆腐。”

李老头放下挑子,打量着老王,说:“老板,还剩下两块豆腐,有一块缺了一点点角,收尾生意了,两块豆腐本来是四元钱,你给三元五都拿去得了。”

老王走过去,围着那两块豆腐左看右看,又盘算了好一会说:“这最后两块豆腐,是被人选剩了的,有一块还缺了这么多,卖头不卖尾,三元怎么样?”

“这不成,才缺了手指头大一点点,少了五毛钱,算多了。我们做小买卖的,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又热又晒,你忍心让我亏老本啊!”李老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少五角不要,少一元,我都给你买了,行不行?”老王心里想,这鬼老头,剩下两块豆腐,多不多,少不少,恨不得马上脱手呢,还装模作样,看你卖不卖!

“不卖,不卖!这么热的天,赚二毛钱一块的豆腐,还让我亏老本,算了,我找别人去。”李老头挑起豆腐要走。

“加你一毛钱,三元一角怎么样”见李老头要走,老王忙说。

“加一毛钱,你当我叫化子啊!”

“你卖就卖,不卖就不卖,说什么怪话?我怎么就把你当叫化子了?”老王有点火了。

“哪有你这样的人,买块豆腐还讲个价,加一毛钱!你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啰嗦啥!”

“什么?说我买不起,我连你的命都买得起!老家伙!”老王的眼睛瞪大了,额角的青筋爆起来了。

“你怎么骂人,这么大年纪了,没教养!”

“我X你娘......”老王最恨别人骂他没教养。他像一头发怒的畜生,不管三七二十一,飞起一脚,把李老头的豆腐挑子踢到了马路中。可怜那最后两块豆腐顷刻变成了无数碎块,和地上的灰土打成了一片。

李老头见被踢了挑子,转身要和老王拼命。老王也不甘示弱,两人捋袖瞪眼,就要打架。这时附近的熟人和一些路人纷纷围了过来,劝的劝,拉的拉,把两人分开了。

李老头不依不饶,要老王赔他的豆腐。

老王余怒未息,说什么也不肯赔。

眼看两人为二块豆腐僵持不下,最后王健民从袋里掏出四元钱给了李老头,总算把这事给平息了。

王健民是烟草公司的下岗职工。凭着在烟草公司干了几十年的人脉关系,他和另一个年青女子小娥合伙做起了废烟箱的生意。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对废烟箱的需求很大。像那些种蔬菜的、种水果的、搞批发的商贩都需要。烟草公司的废烟箱又不会卖给没有关系的人,所以王健民和小娥的烟箱生意看起来不起眼,其实是独门生意,利润可观。

老王是王健民的堂兄,以前在茶机厂上班,茶机厂倒了后,他就成了下岗工人。下了岗的老王闲不着,到处打工。这几年,他办了退休,可仍然长工短工只要有工就去干。去年,王健民的店子需要请人帮忙,他就来了。

老王的工作很简单,那些客户打电话来,这个要五十个纸箱,那个要三十个,他就按数量用扎包带一捆捆打好包,再用电动三轮车送到客户家,或托运站。虽然是简单的工作,却是这个纸箱店的全部工作。

老王这人没什么爱好。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干活、睡觉、侃大山,有时也打点小牌。干活,他是没什么让人说的,不论是为别人干活还是为自己干活,他都尽心尽力,不辞劳苦。如果没有干活,没有打牌,又没有人陪着他闲聊,他屁股一落座就会打瞌睡,不管周围有多吵,短则几秒,长则数十秒,他就会鼾声大作,嘴角流涎。

老王脾气火爆。他脾气一来,不管生人还是熟人,闭上眼睛谁也不认识!所以没有人能和他相处得来。像那次和孙老板吵,就是因为他的脾气丑。

那天下午,老王干完了活,看看天气还早,就喊左右隔壁的人来打牌。他打牌都是像征性的赌点钱,为了打发时间。

他手气实在太差了,几圈下来,一次都没赢。老王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一会青,一会红,鼻尖也沁出了汗珠。

后来终于赢了一次,可孙老板不给钱,说没有零钱,先欠着。

老王脸一沉:“不欠!我才赢头次你就欠帐,想压我手气。”

“不欠就不欠,你以后也不要欠我的!”孙老板一边说一边从袋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丢到桌子上,“找我钱!”

老王傻眼了:“我几十元零钱都输给你们了,刚才明明看到你有零钱,你故意刁难我。叫化子!”

“你嘴里放干净点,你骂谁叫化子?”孙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

“打你娘的牌!打牌,打牌......”老王也不接孙老板的腔,自顾自骂着,双手一用力把牌桌掀翻在地。

孙老板是有钱人,何曾受过这鸟气!当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丢到老王脚下:“输不起打什么牌?我退给你这叫花子,以后别再喊我打牌!”

“要你退个球!你以为你是老板了不起啊,你那点钱我还没看在眼里!我又不比你差多少,我儿子有几十万元一年的收入,我和我老婆每个月也有退休工资......”老王一边骂一边用脚踩着那几张钞票使劲摩擦了几下。

老王这人打牌只要一输钱,肯定就会和人争吵,别人都不想和他玩,他又死皮赖脸求人家。他还有一个毛病,他打牌时不喜欢旁人看,更不喜欢别人插言。他如果输了钱,旁人只要说一句话,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话,他就会把一股火气撒到人家头上。他和对面店里的胖婆就是因为胖婆看打牌产生矛盾的。

那次老王手气也不好,总是不赢。胖婆在看他对家的牌,忍不住指点了一下,老王就板着脸说:“看牌不要作声!”可看牌的人哪有不作声的?胖婆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指点起来。老王眉毛一扬,也不管是天天相见的熟人,瞪着眼就开骂:“哪有这么多嘴的!人家是在玩钱,又不是小孩子玩泥巴。都这么大岁数了,骂你几句又没意思,又是熟人,谁要是再作声,我日他娘!”

你说,天天见面的熟人,又没犯到哪条王法,可却招来一顿骂,李嫂那个气啊!她指着老王的鼻子说:“你骂谁的娘!我打牌的时候你哪次没在旁边叫?你吃了几十年草啊!”

老王这人就这样,脾气来时六亲不认,可过后没几天他又来喊你,没事一样。他不计仇。这条街的人都讨厌他,可又避不开他,他的堂弟王健民也拿他无可奈何。

九点多钟的时候,王健民和小娥先后来到了店里。

老王见王健民来了店里,忙从短裤袋里摸出四元钱递了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昨天你给我出的四元钱......”

王健民哈哈一笑:“四元钱算了。”

“那怎么行,这钱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出......”老王嘴里说着,伸出去的手却畏畏缩缩迟疑不前。

“不就四元钱吗?较什么真?你给何老板打四十个纸箱,给姜老板打六十个,打好后送到托运站去。”王健民说完和小娥一起去隔壁的麻将馆打牌去了。

别看老王脾气大,可在他这位堂弟老板面前却没一点脾气。当下嘴里唯唯诺诺,低下头开始干活。

天气热,老王索性脱掉了上衣,只穿了一条短裤,挺着个啤酒肚,远远一看,白花花的,像头退了毛的肥猪。

夏天是生意上的淡季,一般的生意都差,纸箱生意也一样。

老王没多久就干完了王健民吩咐的活,他坐到门口的凳子上,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迷糊中有人拍了他一下:“老王......”

老王睁开发红的眼睛一看,是张老头,忙起身搬了一把椅子递过去。

这张老头是老王的一个同乡,退休在家,没事就到老王这里侃大山。

果然,张老头屁股刚一落凳就说开了:“你看新闻没?又有一只大老虎落网了。”

“这老虎多的是,抓都抓不完,我们小老百姓只管吃饭睡觉,操那份闲心干吗?”

“嗨,这次这只老虎不一般,还抓了一串小的......”

“现在就这风气,我们那个时代就强多了。你记得不?我在茶机厂当车间主任的时候,公家那么多的材料就堆在车间里,我拿一点回家没?我做了一个金属煤炉,后来就让车间里每一个人都做了一个,公不公平?不像现在这些当官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泥巴,只顾自己,好自私!”老王忿忿地说。

“那是,那是......”张老头干笑了几声,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现在的小孩读书真让人操心。我那个孙子,去年考了个二本,离一本差几分,他不去读。复读了一年,今年再考,还是个二本,今年离一本差了十几分,比去年还差些。你说是不是让人想不通?那小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哭得死去活来......唉,读么子书喽!”

“本科,本科有屁用?我儿子就是读专科的,三年没读完就被工厂招了去。这小子能吃苦耐劳,不好高骛远,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那工厂变成了公司,我儿子就成了管理人员。早几年他弄了个假本科文凭,嘿嘿,现在是公司的副总裁了,几十万元一年的工资,比那些本科生不知强多少!”一谈到儿子,老王就眉飞色舞,很是骄傲。

“那是,那是......这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得靠自己努力,还得有运气。”张老头讪笑着说。

老王两人正说得起劲,忽然看到对面胖婆站在人行道上接电话,嗓门大得出奇,一副着急的样子。

老王忙走了过去,关切地说:“老板娘什么事啊?”

胖婆满脸大汗,刚挂了电话,本不想理他,看他很关心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现在打工的都是大爷,说天气热,说工资低,说不干就不干了,你说急人不?几十件货要给客户送到车上去,车马上就要走了......”

“这样啊,要不我现在正没事,我给你送去,你看行不?”

“你?不会耽搁你自己的事,王健民不会说你吧?”

“没事,现在正闲着,又有现成的三轮车,我赶快点就行。”

“那好,这样吧,我这几十件货你分两次送去,一次给你二十五元。”

“好咧。”老王答应一声,飞快地过去开电动三轮车。

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不干活都要张着口喘气。总想寻一丝风儿,可这风儿也真不识时务,不需要的时候,它“呼呼呼”一个劲地刮,需要它的时候,它踪影全无,不知躲到哪儿避暑去了。

老王为李嫂送了一趟货。李嫂的货都很重,每一件都有七八十斤。他虽然脱得几乎全裸了,可脸上、身上的汗水还是淌成了一道道涓涓细流。口很干,他不断地喝水,可水从嘴里喝进去,马上就从脖子上、发际冒了出来。

李嫂看老王热成那模样,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就有点不忍:“老王,休息会再送这一趟吧?”

“没事,这一点小事算啥......”老王一边说,一边扛起一件货放到三轮车上。货一离手,他就马上用手背擦一下快挡住眼睛的汗水,可这一擦反而坏事了,汗水都被擦到眼睛里去了,咸咸的汗水刺得眼睛生痛,老王苦着脸猛眨眼睛。

一旁的李嫂见了,心想:老王这人不好相处,但干活还是没得说的,怪不得王健民那小子看中了他。

无意中找到了个赚外块的门路,一连几天,老王一有空闲就去给别人送货。他付钱出去时斤斤计较,可给人做事却不太讲价,只要有人请,他是来者不拒。

为了赚外块,老王对王健民吩咐下来的活干得特别快,连瞌睡的毛病都改了不少。他的眼睛也变得灵活了,总是往别的店子瞅。这不,他看到对面的胖婆正在店门口搬一件货,想搬到送货的三轮车上去,可能是货物有点重,搬了几次都没搬动。老王忙放下手中的活,走过马路,二话没说,帮着把货搬上了三轮车。

胖婆似乎有点感动,对他说:“你有时间没,等会帮我送车货,这么热的天,我自己不省这点钱了。”

“好咧,我马上就好。”老王说完,喜孜孜跑过马路,赶紧做自己的活。

老王这边刚忙完,那边胖婆就喊他过去送货。这车货有点多,老王出了一身老汗才把三十几件货都装上电动三轮车,刚装好,手机就响了。老王掏出手机一看,是王健民打来的:“赵老板要五十个纸箱,你快打好包送去,快点,等着装车。”

“我在给胖婆送货,刚装好车,等一下行不?”老王有点不高兴,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

“那怎么行,人家等着装车呢!你把胖婆的货卸了。”

“这......我已经装好了,卸到这里和卸到托运站差不多,只差中间几分钟开车的时间。”老王大声说。

电话那边的王健民知道老王的脾气,只得妥协:“那你快点......”

老王收好手机开着电动三轮车急急忙忙出发了。街上车多,人也多,走走停停,很慢。不一会,手机又响了,老王心里骂了一声娘,把车停到路边接电话,电话又是王健民打来的:“你到了没?陈老板也要五十个纸箱,也等着装车,快点......”

“我刚刚出发,飞也飞不到,我知道赶快......”老王没好气的说。

今天是怎么了?我给别人送一趟货,店子里就这个也要货,那个也要货了,平时没事的时候鬼都没一个上门。

老王很烦躁。

前面有一辆三轮车装了满满一车货,慢腾腾地移动着。老王不断按喇叭,可前面的人好像没听见,照样慢条斯理地行驶着。这叫急惊风撞着慢郎中,老王心里那个火啊,恨不得上去打那司机二拳。走着走着,那三轮车忽然要掉头,可那边车道车流不息,三轮车就停下来观望。老王把鼻子都气歪了。他停下车,气冲冲地走过去,指着三轮车里的司机骂道:“日你娘,你把车停这里挡着别人过不去,我把你这车翻了!”

开三轮车的是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见老王瞪着一双牛眼,样子凶恶,不敢顶嘴,乖乖地把三轮车开到一旁,让老王的车过去。

老王在托运站风风火火卸了货,又急急忙忙往回赶。由于天热又赶急,他短裤都湿透了。

经过一条小街,两旁停满了车,偏偏路中逆向又停了一辆车在下人。老王火大了,刚想张口骂人,可定晴一看,停在路中央的是一辆宝马X6,是豪车。老王有点发怵,他把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不停地按喇叭。可不管他怎么按喇叭,宝马车依然纹丝不动的停着,车上有人上上下下,根本不理他,把他当成了空气。老王的邪火直冲脑门:你们有钱人就这样霸道,我们没钱人就不是人了!他停好车,气冲冲地奔宝马车而去。刚到宝马车旁,车窗自动打开了,一个圆圆的光头出现在车窗里,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根手指精的金链子。接着一只夹着烟的出现在窗缘上,手指上也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子。

光头用挑衅的眼光望着老王。

老王本来嘴里含着的是一句恶毒的脏话,见这阵式,马上换了词,语气也软了:“老板,请你让一让,我有急事,帮帮忙......”

“我不让怎么的!”光头不屑地说。

“您看,后面堵好长车了,你......”

“去你妈的,再啰嗦,我打死你这个老家伙!”光头发火了。

被堵着的车纷纷掉头。

老王见势不妙,只得忍气吞声,灰溜溜走到车上,掉头,绕道。

车开出了好远,老王肚子里的那股怨气还是没消,他恨恨地想:若是我手里有把枪,我就崩了你,让你有钱,让你狂!

到店里的时候,王健民和小娥牌也没打了,都站在店门口焦急地张望。见老王来了,小娥板着脸气冲冲地说:“我花钱请你来做事,你却只知道为别人送货赚钱,花我的工,用我的车,赚自己的钱,算盘倒是打得不错!现在自己的活耽搁了,客户等得骂娘,说不要了,你说怎么办!”

老王刚刚受了一顿委屈,一肚子气正没处出,现在又被一个小女人骂,他眼一瞪,一腔怒火一古脑迸出来:“你以为我很想干你这活啊?我有退休工资吃,饿不死!告诉你,若不是看在我老弟面子上,我才不会来干。你以为我沾了你们很多光啊!你们只知道做自在老板,一千多元一个月的工资,又要为你打包,又要为你送到客户指定的地方,还得为你们清数清货。哼,一千多元一个月,我随便到哪里都挣得到!我不干了......”

老王的家在原来的茶机厂,住四楼。茶机厂垮掉后,工厂把地卖给了开发商,开发商卖给每个工人一套平价房。

老王到家的时候,正碰上病床上的老父亲高一声低一声地骂老王。

中午了,家里饭也没煮,他老婆群英不知到哪去了。

“爸,你又发什么脾气!群妹子呢?”

听到儿子的声音,老人家似乎很忌惮,声音也低了几度:“刚刚还在呢,一下子就不见了。你扶我起来,我要上厕所。”老王的父亲也是个退休工人,退休后一直躺在床上,是个老“药罐子”。

老王扶老父亲去了趟厕所。安顿好父亲他开始做饭,心里在嘀咕:死老婆哪去了呢?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忽然想起上午被王健民打电话催,他一怒就把电话关了机。

老王掏出手机,开了机,里面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他老婆群英一个人就打了好几次。他忙回拨过去,手机铃声却在家里响起,原来群英的手机放在家里。

会去哪里呢?手机也不带。老王心里有点不安起来。

吃过饭,又服伺老父亲喝了点稀饭,群英还是没回来。老王的瞌睡虫又来。他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头垂在胸前,不时往下面跌一下。

手机响了。老王睁开眼睛,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喂.....”

手机里传来他老婆群英的声音:“你快来,我在社区医院......”

“你在社区医院做么子?”老王对着手机喊。

“上午陡然觉得肚子痛,痛得早饭也没吃,到社区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要做胃镜,做了胃镜,医生又建议我到大医院去检查,鸣呜.......会不会是癌症......呜呜......”老王的老婆在电话里哭起来。

“你哭死啊!我就来。”老王的头“轰”地一声,忙跑下楼。

市人民医院前,老王开着他那辆旧面包车,转了好几个圈,没找到停车位。医院前坪,马路边的车位都满了。

面包车没有空调,老王热得汗流满面;他老婆坐在副驾驶座上“哼哼唧唧”,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忽然,老王眼睛一亮,前面马路边有一个车位,一个中年女人搬了把塑料椅子坐在里面。

老王想,这女人有毛病,这么大的太阳搬把椅子坐在马路边。

老王怕别人捷足先登,忙把车子开过去,按了几下喇叭,示意那女人让一下。可那女人好像没听见一样。老王有点不耐烦,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冲那女人喊:“喂,美女,你坐到旁边点,我把车子倒进来。”

那女人冲他笑了笑:“师傅,你停别处去吧,这车位有车。”

“有车?在哪?”老王一时没明白过来,疑惑地问。

“马上就来了,我先在这占着。”

“什么?还有占车位的!这车位是公共的,只有车子停在里面才算数,人怎么能占?你让开!”

“我干吗让开?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人坐在这里这车位就是我的。”

“笑话,照你这么说,现在这么塞车,我想在这马路上毫无阻碍地开车,就先派个人在马路中间占着车道,你说这样行吗?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这马路上都站人得了,哪还有车的位置?你让开,我开车进来了。”老王火了。

“这......师傅,我的车马上就来,车上有病人,你帮帮忙,停到别处去吧。”女人大概觉得自己有点不占理,又见老王样子凶恶,语气软了下来。

“不行,我车上也有病人,你的车没来我就要停!”老王的脾气上来了。

“这......”女人不知说啥好,伸长脖子焦急地往远处张望。

老王忍不住了。他熄了火,打开车门跳下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走到女人身边,铁青着脸,也不说话,抓住女人的椅子就往车位外拖。

“你......”女人被老王的气势吓着了,身不由己地随着椅子被老王拖出了车位。

老王返身上车,发动了车子,刚想起步,耳边传来一声喇叭声。老王从反光镜里一看,一辆宝马X6快速地驶进了车位。

老王心里那个气啊!老子争了大半天争来的车位,这家伙毫不费力大摇大摆的就停进去了。又是宝马X6,这宝马X6咋就跟我过不去?他把头伸出车窗,张嘴就想骂人。这时宝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光头胖子走下了车。

怎么是他?今天碰到鬼了,这家伙阴魂不散,老是跟着我。上午没看清楚,这下老王看清楚了,这光头不但胖,还长得牛高马大,那个硕大的啤酒肚更是吓死人,相比之下,他那颗光头就显得小了。

老王张开的嘴僵住了,就那样像傻子一样半张着,滑稽极了。

光头看了一眼老王,走到他的车窗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谢啦!”说完,和后座上下来的两个人一起把一个妇女抬进了医院。

老王赌气辞掉了王健民店里的工作,一时在家闲着没事干。胖婆她们也没打电话来让他去送货,不过就算让他去送货也送不了——他没有车。这一点,胖婆她们应该也很清楚。

让老王感到轻松的是,那天她老婆在市医院检查,确诊为普通的胃炎,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然,一家三口人,二个病号,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早晨起床,老王到楼下闲逛。花坛旁几个女人在一起拉家常。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问:“你们这里有谁会换水管不?我厕所的水管坏了,想找个人换换。”

老王听到了,忙走过去说:“我会。”

另外几个女人也附和:“对,对,王师傅以前做过车间主任,换水管,装电,装锁什么的他都会。我们这里这些活都是他包了的。”

那中年女人听了非常高兴,说:“那好,王师傅有空没?有空的话麻烦你给我换一下。”

“有空,有空,今天就换吧,你家住哪?”

“阳光小区,不过,这工钱......”

老王哈哈一笑:“好说,都是熟人,你给包烟钱就行。”

“那好,那好,王师傅真爽快。”

中年女人把老王带到了阳光小区的住房。

老王在厕所里看了看,是厕所里一根钢水管锈穿了,才会漏水。这房子是早些年建的老房子,那时的房子都装钢水管,时间一长,就会生锈。现在新建的房子不一样了,水管全换成了塑料的。

老王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干起来。原以为这是小菜一碟,一个小时足够了。没想到水管的上下端接口处都生了锈,想尽办法也弄不下来,只能找把钢锯一点点地锯。老王忍着恶臭,忍着不断流下来的脏水,忍着闷热,整整干了一上午才干完。

干完后,中年女人对老王说:“王师傅,说好是一包烟的工钱哦!”

“是,没错。”老王擦了擦汗说。他想,一百元也是一包烟,看得出来这家家境不错,这女人说话又和气,肯定不会亏了自己。

中年女人马上递给老王五元钱。

这下老王傻眼了,真是哭笑不得,辛辛苦苦干了一上午才得了五元钱。可自己又有言在先,五元钱一包的烟这市场多的是。吃了一个哑巴亏,只得打掉门牙往肚里咽。

老王接过钱,抿着嘴,肚子里骂着娘,也不告别,拉开房门就往外走。门一开,老王像碰到了鬼,僵在房门口——那个阴魂不散的光头正站在门外——怎么倒霉的时候都能碰到这个死光头!

看到老王那副好笑的模样,光头走了过来,亲热地说:“老兄,那天在医院门口多亏你让了个车位。我岳母胃出血,迟一会手术就危险了......咦,你在我姐家干啥?”

老王不自然地笑了声:“嘿嘿,这是你姐家啊,我闲着没事干,给她换了一下水管......”

屋里的中年女人听到动静出来了,见到光头说:“飞弟,你岳母没事了吧?”

“基本上稳定了。”

“你岳父刘副书记在北京开会回来了吗?他去看你岳母没?”

“回来了,一到市里就不见了人,说是被赵书记叫去开会了......”

王健民和小娥在麻将馆打牌,一起打牌的还有胖婆她们。这段时间生意清淡,他们天天泡在麻将馆。

王健民手气不好,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胖婆看不惯,说:“你怎么像你堂兄老王一样了啊!”

“咦,胖婆提起王老头我才想起,好久没看到他了。这些日子街上忽然清静了,反而觉得心里少了什么似的。王老板现在请了谁帮忙啊?”孙老板问。

王健民说:“唉,他走了后我又通过职介所找了个人,现在请的这个不好说话,今天也说不干了,明天也说不干了,做事又懒......”

“你堂兄这人脾气真的太差了,就是一个牛脑壳挂在脖子上乱撞乱碰。不过做事还是舍得吃苦,只要有活干,他从不推辞。”胖婆接口说。

“是啊,他不在了,这街上就不热闹了,以前三天两头看他和别人吵架。”另一个打牌的也来插话。

“王老板,你堂兄去干啥了啊?”孙老板又问。

王健民说:“也不知他哪里找的关系,他去市政府门卫室上班了,还当上了小头目,管着几个看门的和几个清洁工。”

旁边桌上一个打牌的说:“你们说的就是市政府门卫室那个王老头啊!这人,蠢得很,谁都不喜欢他,听说他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突发脑溢血。”

“他这种人到那种地方去做事,突发脑溢血是迟早的事。他当初如果不离开这里,一直帮王健民干活,虽然吵吵闹闹,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王健民说:“这消息是假的,我是他堂弟,我怎么不知道他死了?”

“是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这个时候也应该告诉我了。”王健民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王健民一只手摸牌,一只手把手机放到耳边:“喂,谁啊......是侄儿啊......”

麻将馆里的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不知谁高声叫了一声:“‘十三烂’,自摸!”于是,东、南、西、北、中,你吃,我碰,他开杠,每个人又回到了牌局里,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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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7:5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