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水乡小镇 |
正文 | 小时候,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一条小河穿镇而过,人们都沿河而居。木结构的房子有一半在水面上,下面是荡漾在水波中的木桩。住在里面的人,一推窗就是河面,扔个水桶下去就能汲水。每次上学经过看到因为古老而倾斜的木楼,因为天长日久浸泡在水里而长满青苔的木桩,我就担心有一天早上出门会看到一堆散在水面上的木板,而木楼已不见踪影。可是,那么多年,他们依旧斜着,长着青苔,日益破败,却没有倒下。 小时候,乌镇是我们熟悉的一个地名,“乌镇羊肉木佬佬好吃!”这是对乌镇所有的认识。后来,我们小镇的羊肉远近闻名,乌镇却因粉墙黑瓦、枕水江南而声名大振。乌镇出名后,镇上的人都说,“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不是跟我们镇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们保存得没人家好,也没人宣传。”我们似乎有很多次机会与名家站在一起,只不过,人家比我们美那么一点点、古老那么一点点、完好那么一点点、早被发现那么一点点,因为这些一点点,我们与他们终于有了云泥之别。镇上的人倒也没有忿忿不平,也没有与有荣焉,照样在河边洗完了青菜洗拖把,下午四五点钟升个炉子做饭,晚上喝着小酒听个评弹,高兴了再哼两句, 十几公里外的乌镇对小镇居民而言一如乌木桌上的菜肴般家常。 我是小镇的移民,许多同学在背后都称我为“小乡巴佬”,因为我爸爸是“乡巴佬”。爸爸调到镇上的小学时,镇上的人都说,“怎么来了个乡巴佬管我们的学校?!”有一次我很委屈地对爸爸说,“同学们都叫我‘小乡巴佬’!”爸爸一边给我做菜,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是乡下来的嘛!”这份笃定让我再也没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过。因为我是“小乡巴佬”,所以镇上的孩子很少跟我一起玩。可是,我一直把小镇当成自己的家乡,因为在我9岁那年搬到小镇上来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所有童年时的美好日子似乎都与小镇有关。搬来镇上后,我们家住的也是上下两层的小木楼,但是,要去河边得穿过长长的狭窄又阴暗的弄堂,我总是害怕得一路小跑。一下雨,楼前的院子就会被水淹,大人们徒劳无功地跑去通窨井,我们小孩子却是开心地趟水玩。夏天太热,家家户户开了门午睡,我这不睡觉的小孩就走过一扇一扇的门,看他们滑稽可笑的睡姿。同学里有个被捡来的孩子,大家看不起她,倒是跟我玩得挺好,常带我去她家吃白水煮鸡蛋。插班进校后的第二年,老师派我做小组长,有一次,组里有同学背书一直背不出,我陪他一直陪到了天黑,妈妈出门来找我了,我说,“老师让我陪那个同学背书!”一脸的光荣。后来,我们搬家了,搬到了小镇公园边。公园里有棵银杏树,现在都说它是省内最古老的银杏。那时候,它只是一棵“好大好大”的银杏树。老师会带我们去看它,为了写作文。同学们每次去都会好几个人拉成圈去围它,然后回去写,“它好大啊,我们要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围住它!”上中学后,学校边上有条小巷子,里面有家点心店,天不亮就开始卖香喷喷的烧饼油条,鼓风机嗡嗡地响。有同学家就在巷口,下了课我们都会跑去她家喝凉白开,听到上课铃响再嘻嘻哈哈地跑回教室,有时老师还没从办公室走到。 后来,我以“离开小镇”为目标,考上大学,离开了。再后来,爸妈也搬走了。很多年里,我很少再去那个小镇。忽然有一年,腊月廿八,屋里屋外,冷冷清清,大街上的人,依然面无表情地疾走如飞,空气里没有一丝年味。想起小时候过年,镇上都热闹得不得了,满大街都是采购年货的人。抱上儿子,开了车就回去了。入眼的还是喜气洋洋的人群,还是人挨人人挤人的街道。空气里依然混杂着各种食材和烟花的味道,走到哪里都如影相随。这之后,喜欢带了孩子回小镇。双休的早上去吃闻名遐尔的烧饼油条,冬天的时候去逛一下已经翻建过的小学操场,临近过年就去同学开的酱鸭店里买一只小麻鸭,偶尔有兴致的时候还会去走小镇的小巷子,看那些几十年来似乎一直也没开过的门还是静静地关着,门上的“福”字应该年年有换,因为它总是淡淡地褪了点色,不是很新,但也远还没有破败。水边的房子依旧倾斜着,水里的木桩上青苔依旧长着,住的人到底是少了,空洞的窗口显得十分寂寥。等我老了,退休了,不用每天赶着去上班,我要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就在这小镇上,在我上学路上的河边,它们都曾被我的眼神抚摸过千万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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