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迎客儿,送客儿 |
正文 | 十八岁那年的春天,邻居家的青年结婚,找了我当迎客儿(我们日照管伴娘叫迎客儿或送客儿,娶媳妇找的伴娘称迎客儿,姑娘出嫁找的伴娘称送客儿)早在头些日子,邻居家的婶子就来我家问娘:“四嫂,你家闺女属什么的呀?多大了?”娘说:“俺小丫属兔的,虚岁十八了。”婶子高兴地说:“属兔的正好使着了,俺儿子结婚,就让你家闺女当迎客儿哦!”娘很痛快地答应了。我也高兴啊,要知道能当一回迎客儿或者送客儿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儿。 十七八岁那几年,时不时就会有结婚的来找我迎媳妇或者送媳妇,可能是我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比较符合,算不上漂亮,但也不丑;个子不高,但也说得过去,就我这条件真不好找呢,太漂亮了,会抢了新媳妇的风头;太丑了,又不装门面;个子比新媳妇高吧,显得不好看;太矮了也不协调,年龄也正合适,我们那儿有个讲究:“姑不送,姨不迎,姐姐送了一身病”,二十多岁就没大有人找了,农村孩子结婚比较早,都图个吉利,不会找年龄比自家孩子大的来迎媳妇或送媳妇,总之,我性格开朗,脾气随和,是迎客儿或送客儿的首选。 凡事都讲究个礼尚往来,去送新媳妇不能空着手,那时候我们手里也没什么钱,一般都会和另外一个送客儿合伙给新媳妇买一面大穿衣镜,或者是每人买一把漂亮的红暖壶,亦或是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花枕头,都可以。送媳妇有红包,因为去的都算是娘家人,压车的、挂门帘的、挑杬子的,每人或多或少都有,挂门帘和挑杬子的是大客儿,钱多,我们送客儿和压车的少一点儿,那时候大客儿其实也就几十块钱。我们送客儿也就五块十块的,但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也不少了!光是那一顿好饭的诱惑力就很大! 我第一次送村里一位出嫁的姑娘时,坐的是一辆大50拖拉机,驾驶员坐在拖拉机头的驾驶座上,后面的车斗里放一张梳妆台,花花绿绿的被子、床单、枕头等高高地摞在上面,用红毛线绳紧紧地绑住,梳妆台后面放上三把椅子,新媳妇穿着红鞋子,蓝棉裤,红花的绸缎棉袄,围着红头巾坐在中间,我和另外一个送客儿分坐两旁。农村办喜事一般都在冬天,那时地里的活都忙完了,一年的收成也有了结果,各家办喜事都照着自己的身量儿,富裕的就多花些钱,把儿女的婚事办得热闹体面些,条件差的,再怎么也得陪送闺女两床被子。 一路的颠簸,一路的冷风,幸好也不太远,到了男方家下车,立马就有婆家的迎客儿把我们手上的包袱接过去,这是有讲究的,新人的东西不能放在地上,要直接送到新房里,放在床头的木箱子或者梳妆台上,放下包袱,赶紧从铜盆里拿出一对贴了红双喜的罩子灯点上,旁边一位负责看灯的,是新郎的妹妹,没有亲妹妹的,也要找一位叔伯家的妹妹来看着,不能让看媳妇的人群把灯碰倒了或者吹灭了,这是长明灯,从新媳妇过门起就要一直亮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因此,闺女出嫁时,娘家人都会提前把那对底座宽实、肚子大大的罩子灯里灌满煤油,即便是平时买点儿煤油很费劲,需要凭票才能买到,这个时候也会毫不吝啬地把油灌足了,就怕中途油不够燃不到天亮。一对贴了大红喜字的长明灯点亮了,映着木窗棂上粉红的窗户纸,整个房间氤氲着暖暖的,喜庆的气氛,新娘子随后进门,赶紧脱掉花鞋上床坐下,这称之为“坐床”,也是有讲究的,结婚前查日子的时候,算命先生就把很多注意事项写在了一张红纸上:床头朝哪儿放;新媳妇坐床时面朝哪个方向;早上几点发嫁;找什么属相的迎客儿和送客儿……这时,早就等在窗户外面的老人或者孩子就会把封窗户的红纸“刷拉”一下撕掉,大人孩子就开始前拥后挤地看新媳妇了! 送客儿,作为娘家人,到男方家是被当作贵客招待的,不光有迎客儿陪着,每一桌还要请一位亲戚里德高望重、能说会道、酒量好的人陪着,我们做迎客儿的就很轻松了,只管安稳地,微笑着坐在那里,陪客儿会不时热情地说:“都别搁筷子噢,吃菜吃菜,喝酒喝酒。”我是有一点儿酒量的,但是作为送客儿不必展示出自己的量,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没人好意思强求。 当迎客儿可就不同了,你要充分展示自家待人接物的能力和热情,要把娘家来的客人都陪好了,这就需要喝酒了。 三娘家的哥哥结婚时,找了我当迎客儿,那年我十七岁,那是第一次被当作大人参加这么重要的场合,新嫂子娘家的人来了不少,那时三娘家的哥哥是一家单位的正式工人,所以结婚时就比村子里一般的人家办得场面些,新嫂子也是用小轿车拉来的,那次,我作为迎客儿也作为主人代表,放开量陪着新嫂子的娘家人喝酒。努力把送客儿陪得开心高兴,欢欢喜喜把客人送走后,天都黑了。 村子里每次有结婚的,我们一帮年轻的姑娘小伙儿都会早早地吃了晚饭,一起聚到新人家闹洞房。闹洞房前先看包袱,进了新房,我们一帮姑娘就把新媳妇带来的花包袱打开,看新媳妇纳的花鞋垫儿,边看边议论着新媳妇的手艺,再看新媳妇带来的衣服,衣服有新做的,也有在娘家为姑娘时穿过的,有的包在包袱里,有的装在新买的枕头皮里,我们都会一一翻出来,一顿评头论足,有时见到几件比较时兴的,我们都会满脸羡慕,怂恿已经找了婆家还未过门的姐们儿:“等你结婚时,让你对象也照这样儿的给你买上一件!”她满脸通红地来捶打我们,我们笑着闹着滚倒在新媳妇的床上,“新婚三日无大小”,即便我们把新铺的花床单弄皱了,把一大摞花被子碰翻了,新媳妇也不会生气的,仍是羞涩地微微笑着:“不要紧,不要紧。” 看完了一堆花花绿绿,我们又缠磨着新媳妇把锁小箱子的钥匙拿出来,我们要吃“细干粮”。所谓的“细干粮”,是姑娘出嫁时,娘家给炸的一些掺了鸡蛋的翻花子(点心),再买上几包饼干或者其他的小点心,等闹洞房的散去后,留给新郎和新媳妇吃。锁箱子的钥匙新媳妇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的,需要费一番口舌,也有痛快的新媳妇,会打开箱子拿出一些好吃的分给我们,小伙子们则缠磨着新郎要烟抽,烟叼在嘴上,却让新媳妇来点烟,自然不会痛快地一下就点着,我们会围在一旁捣乱,新媳妇刚划着火柴,我们“噗”的一下就给吹灭了,再划一根,火苗已经对准了烟头,叼着烟的小伙子一下又被我们给推到了旁边,总之,不经过三番五次别想把烟点着!再接下来我们还会找一根细细的红线,上面拴上一个小小的山楂或者一颗剥开的糖块,一个人站在高的地方,提着红线来回晃悠着,让新郎和新媳妇一起去咬,看到一对新人时而额头撞在一起;时而鼻子碰在一块儿;再一个不注意嘴巴也贴在一起了!看得姑娘们小脸通红,小伙子们满眼放光。笑过闹过,乐呵半天,时间不早了,一帮人嘻嘻哈哈地相继散去,只有新房里一对长明灯映着红红的窗帘,照着新郎新娘羞涩的笑脸…… 在那个物质与精神相对贫乏的年代,能借着送媳妇的机会走出小山村看看外面的风景,吃一顿好饭,闹洞房时看看漂亮的新媳妇和簇新的嫁妆,开个玩笑,逗个乐子,都会让我们开心一些日子,那时的闹洞房简单有趣,不似现在的婚闹低级恶俗。那种纯粹的快乐,那些远去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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