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炎炎夏日麦收忙(散文)【3-2:中】米粒满仓(山东烟台尹宪辉) |
正文 | 炎炎夏日麦收忙(散文) 【3-2:中】 [标题或:麦收时节/麦收时节故事多/ ——为农村历史存照;为农民今昔立传;为现代农业点赞。 ——题 记 米粒满仓(山东烟台 尹宪辉) 六、 喝 脏 水 【或:喝井水 天热、活累、出汗多,饮水便成大问题。大家经常自己带些水,根据自己的口味,比如我有时带糖精水、咸盐水。当时,几乎买不起白糖或价格为一分钱一块的糖果吃,用糖精泡水,大致是那时最好的水了。咸盐水能有效止渴,在特别热渴时喝上一杯,立马觉得不渴了。 那时,乡亲们上山,很多人不带水,没有带水喝水的习惯。渴了就在水沟里喝两捧。 有时,连自己带的水也喝光了,只好到地头用双手捧饮沟渠里的脏水;有时地沟也没水;便只能到田里的敞口井下井喝。下井喝水危险又恐惧。井水黑洞洞的,莫测高深、看着吓人:胆颤心惊地叉开双腿,用两脚小心踏着井壁石头缝隙,双手也抓或扶着井壁石块,整个人呈X形,一寸寸下到几米深的水面高度。两脚踏稳当了,先在井水里洗洗脏污的手,再把洗手的脏水划拉到旁边,便用双手捧水喝。水中常见蝌蚪、小鱼儿、蚂蟥(水蛭)和其它虫子游来游去,偶尔还有青蛙、长蛇。大家和谐共存、同饮一井水! 那个年代,乡下人完全顾不上水的清洁卫生,从思想意识上也根本不重视、不在乎;事实上,也没有讲究的条件;不干不净吃了不招病,这是乡亲们常挂嘴边的口病语儿(口头禅)!更别说下井的危险,井壁常有绿滑的苔藓等附着物,下井当然怕得要命。但渴得更要命。曾有劳力、学生下井时,失足掉进井里。然后,自己设法爬出来,或等大家闻讯前来营救。 有时害怕,几个人结伴一块儿去下井喝水。或者,喝完再用塑料瓶、酒瓶、罐头瓶装些水带回来喝。大家还会顺便帮别人捎着灌瓶水。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样,所以常见一人提溜当啷带着一些瓶瓶罐罐走来走去。称呼上也是,全村人一律叫大伯二叔、三妈四婶、五锅(哥)六兄(弟)、七姐八妹、九奶十爷,亲近得像一家人。所有街坊邻居、百家姓都能拜上辈分。但是,不称呼姨;大姨、阿姨,那时是城市人的口头称谓之专利。 在山里喝井水、喝脏水,这小小的生活截面,直观地显示出,彼时农家生产、生活中的乡土特色与艰难、困苦、贫穷。 七、 捉 山 珍 上下午,中间能休息一会;为抢进度,中午一般送饭吃,在田边吃完午饭也能喘口气。 许多人趁这短短的间歇,倒在泥地麦茬上就睡着了,头枕着麦捆,草帽盖脸上挡蝇虫。等队长发令干活啦,我使尽全身力气才能站起身来。疼累交加的四肢几乎不听使唤了。晚上经常还不能休息,要继续搬运麦捆或到乡场上打场。这样的累活还不是一天半日,一干就是半个月没黑没白连轴转。一个夏天,脸和肩膀四肢都晒得灰褐、发亮、爆皮;麦季不知要晒爆几层皮,用手一搓,皮肤就一片片一卷卷脱落。全天身上汗水直流,像小虫爬一样痒痒。衣服全天像水浸的一样。 休息时,有些人用小砂轮、砂条(油石条)磨镰刃,为了后面省点劲。还有的好事、爱动的淘气调皮学生或大人不睡觉,仨五个一起趁中午头儿工夫,满山去捉蜻蜓、蚂蚱、青蛙、掏鸟窝雀蛋,或用弹弓打知了,抑或用糨糊粘知了。 糨糊是就地取材,折几个麦穗双手搓搓吹去麦糠,麦粒放进嘴巴咀嚼一会,吞下蛋白脂肪碳水化合物等,剩下的胶剂便是现成的“麦胶”。再到地头,折根树枝或棉槐条,把麦胶粘上去就可以对付知了了。也有的结伴去扬水站洗澡、踩(摸)水底泥巴里的蛤蛎。 捉来以后,再满地凑集些枯草,在田头点起一小堆篝火,把知了、蚂蚱、鸟蛋、青蛙腿等放火里烧着吃。青蛙腿儿?是的,就是把青蛙生吞活剥后硬扯下来的四肢,以后腿为主,现时大饭店里面的美其名曰的田鸡。几个人围坐在火苗跳荡烟气袅袅的火堆旁,不断用条棍翻挑火草。外圈是些站着看眼儿、免费听味的。闻着“野味”逐渐冒出的香鲜气,一边嘻嘻哈哈闲聊,眼睛还时不时瞄着柴草“山珍”。 但往往等不到烧熟就开始哄抢,你争我夺相互追赶,手也不洗,把半生不熟粘着泥尘草灰的“山货”直往自己嘴巴里填塞……场面颇为热闹有趣。 嘻嘻哈哈说笑间,一顿野炊宣告结束。 八、吃 烂 麦 最累的是,傍晌或近晚,又累又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镰刀也早钝了。所以只得咬牙坚持。虔诚紧迫地等待着队长嘴里那句收工的命令,就像渴望一根救命稻草!每个人都已经奄奄一息,急切地期望收工啦三个字搭救。常常拿眼去找人群里队长的身影,看他有无意向。 一天干下来,脸早成了泥灰色,浑身是泥土灰尘麦草,与汗水搅和一块整个像个泥人。腿已经蹲不住,一蹲就觉得要倒下去;腰也疲累疼痛得站不直、成了弓形,站起来老半天才能直起腰板。收工走在回家路上,个个像打败仗的俘虏,无精打采疲惫不堪。那样子肯定比街上的乞丐更狼狈。整个麦假,每日都在咬牙坚持着;天天都是早晨上工时仍腰酸腿疼、没歇过来;晚上收工,有时累得已经不能动了。虽然饥渴至极也不回家,就瘫了似地一腚坐在山里歇息,等有劲走路再回家吃夜饭。 如今想来,盛夏的田园风光那么美妙醉人!可当时我们眼里只看见四个字:热、脏、苦、累。这时日,热累得简直没有食欲、吃不下饭。收工后,尽管饥渴交加却不想吃,就想一头拱炕上睡过去,并且最好连睡三天。 天有不测风云:有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麦季最怕风雨、冰雹。 那年,眼看麦子将熟准备收割,暴风骤雨突然闯来,接着又是连绵的阴雨天,断断续续一闹半个月,麦地成了沼泽一样进不去人,无法收获。小麦全部倾覆倒地、生芽腐烂。各户自留地的小麦亦然。乡民那个心痛啊!有的汉子就在田头号啕大哭。大半年的血汗白流了!这一年吃什么?又没钱买粮食。无疑给农家一贫如洗的困苦日子雪上加霜。 风雨过后,只收获了部分小麦。乡亲终于吃上了麦面馒头——烂麦子不必交公粮。而好年头的好麦子,农家辛苦一年能吃到几斤?霉烂小麦粉成粘糊糊的灰色面粉,不仅没啥营养且可能有不少菌毒。但乡民就是舍不得扔掉。 九、拔 麦 子 伏天割小麦这谁都清楚。但提起农家有自留地,还用手拔麦子,可能许多人没听说过。 上世纪1980年以前,农村还是大集体,社员要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自留园。我家六口人,分得一亩自留地。东西窄南北长,父母就在地北头圈出一小截种菜,用棍棍条条沿地边插土里围成栅栏,便是我家小菜园。 记得,农家自留地必定年年都要种麦子,以弥补麦面的奇缺。待秋天地瓜、花生、苞米、土豆、大豆等农作物收获完毕,便开始耕种越冬小麦。种麦需要先刨地,全家人一块干,爸爸也从县城单位专门请假回来,一起忙活自留地的夏收夏种。刨地最累人,无数次挥动镢头、连刨两天才能完工。像拔麦子、割麦子一样累得筋疲力尽、四肢双肩疼痛难忍,双手也磨出水泡血泡。累得实在受不了,才在地边坐下小歇一会儿。 早先,私户自留地的小麦,是不起田梗的,刨地耙平后把田整得像个土毛毯,小麦就种在平地上。那时,基本上是靠天吃饭看天眼色;有雨水就长,降水充沛就丰产;不下雨呢?只有干旱、歉收。后来村里兴修水利,水库平塘扬水站齐备,有水浇麦子了,才开始垒麦畦。干旱天,队里统一放水灌溉,家庭自留地也能浇上水。从那以后才用镰刀割小麦。 进入六月中旬,平和地小麦逐渐成熟、开始收获。农家为了不浪费麦根、多些烧草,也为整地省事方便,一般是拔麦子。因不浇灌,麦子吃水总量偏少,根系小而浅,容易拔。如果水量充足根系繁茂,便拔不动、只能收割。所以,当时生产队是镰割,农户用手拔。 拔麦子很累。那时乡下日子过得穷,戴不起手套,完全是徒手生拔。双手拢一把麦秸,用力握紧使劲向上拽。拔起来,再抬只脚对撞扑打麦根的泥巴。麦收时地表早已干透,拔麦带起许多干土灰尘暴冲,所以满身满脸都是灰土,比割麦还要脏。有些地方地表结一层硬盖特别坚硬,使尽全力猛拔,当麦子拔起时人也被晃一跟头、向后仰躺倒地。有时麦秸还勒破手指,或刺进手心。一亩地全家要两天才能拔完。然后用麦秸捆成麦捆,装上小推车搬回家。一个人推车,其他人抱的抱、扛的扛一起搬。 再从队里借来铡刀,铡掉大半截麦秸。麦秸里,残存些麦穗要仔细扒拉捡出来。队里分的麦秸,也有混杂的麦穗,也是一个个捡。带秸的麦穗在院里或街头暴晒几个日头,干透了就用梿枷、棍棒敲打脱粒。个别人家有石碌碡,就省大力了;有许多村民预约排队、等着借用碌碡。场地呢?都是凑合用,如在街头、村边道路、房前屋后平和地均可;或瞅生产队的乡场闲散时,插空去借用乡场一角、人力脱粒。私户小麦脱粒,一直沿用手工、土方法。 那些年,自留地小麦收获后,母亲为了调制花样,给合家吃了一年地瓜地瓜干的胃肠换个口味、甜头,改善一下生活,总要先挑些没完全熟透的麦穗、最好有点绿气的,手工搓穗脱粒,然后在大锅煮麦粒稀饭喝,即把囫囵麦粒直接煮。麦粒特别新鲜香郁,有时都煮开了花;粥汤也很鲜美;软软的、哏哏的,咀嚼着口感极佳、满嘴喷香;全家吃得高兴极了。真像过大年吃好饭似的有滋有味。 【 下 篇:打 麦 场 上 】 十、乡 场 史 【或:打 场 史 麦子脱粒,在乡下叫打场。打场需先压场、修整乡场。 场址一般相对固定,选在村庄与田地之间的村边,方便使用。通常多是在往年四分五裂、破旧不堪的旧场基础上,进行一番修正、整理。用铁锨镢头和铁齿粪耙把泥土刨翻、耙细整平、洒水润实,一遍遍挖高填凹,还需反复多轮调整和洒水。为使场面牢固稳定、不松动不掉土,常在土里撒上少量麦糠和麦秧。晾半干不粘脚时,再由人拉碌碡滚压。等轧平、碾光、压硬、晾晒干燥透了,乡场才能使用。压场是细活、要求高,需要数人、忙活多天才能整好。一般不用牲口拉碌碡;倒是想用,可惜它蹄子不省心,老在湿软的场上踩坑、盖图章。 队长常安排我们中学生拉碌碡压场。用手扯绳或把绳套肩上拉,这活实在太累。特别是开始泥土太暄软,脚像踏在沙漠上,碌碡在凹凸泥地上颠簸滚动本来就沉,逐渐粘上泥巴越来越重、越发懒得转,需不断刮掉粘连的泥巴。天热自不必说。手磨起了泡,肩膀被绳子勒得红肿生痛、一连拉几天后皮肤都磨掉了。这么成天不停地在火爆太阳下拉动,简直有点像牲口,累死累活。 打场方式,因时代不同而异。 互助组、合作社(56年)之前,各家各户单干,打场完全是原始方式、人工脱粒:在房前屋后朝阳地找块平和场儿,用木棍棒、洗衣棒槌、梿枷敲打等手工脱粒,还有碌碡、石碾。这要求麦子晒得绷绷硬(完全干燥)才行。 梿枷的用法很有些技巧,要用巧劲,还要小心别损坏。用力“正口”若不合适,会把梿枷的轴崴坏、或轴孔劈开报废,弄坏梿枷。双手紧握长杆柄举高,再用力甩下来,让梿枷头以标准节奏绕轴转一圈后,重重地砸在麦秸麦穗上。开始学用时根本转不起来、使不上劲。每次升降都拧手震臂,梿枷是偏心结构、有个扭矩。如此千万次重复,手震裂口、扭磨出血泡,麦子多时要连干几天才算完。地点就在我家胡同西头、房山墙外街上。 记得,我和母亲戴着草帽,顶着烤人的烈日,或蹲或坐或站着敲打麦穗,真是要命的苦差事。小时候,开始还觉得这活挺好玩有趣,抢着要干;哪知,干一会就累得不行了。酷暑天气,躲到树荫下都直流汗。可脱粒必须在阳光下暴晒才行,麦子倒是满不在乎,人却受不了了。我和母亲轮换使用梿枷和棍棒,老抡梿枷太累。这样一遍遍敲打脱粒、筛选麦秧,总是脱不彻底;最终麦秧麦穗干净了,麦粒却残存些带糠的;母亲用簸箕“吐拥”出来,再到村里的石碾上一圈圈碾压脱净;弟兄姊妹四个一起推拉石碾子,简直把人转得晕晕乎乎。有时,推着推着就晕眩、呕吐了。一家人可叫这点自留地累苦了。 1956年,从农业合作化开始,乡下才有小型乡场。但小麦脱粒还是人力手工进行。1958年大跃进、成立人民公社以后,农村有了大队、生产队,遂产生“大集体”的概念,尔后才有集体大乡场,由之开始集体打场。 十一、打 场 去 【或:打 麦 场 生产队麦子收割后,运到乡场上;先用铡刀铡掉半截麦秸,分给私户,麦秸是农家半年的烧草;又可以编小辫,织成日用品、工艺品、装饰物,还可编成鸟笼、怪怪笼子;铡完适当晾晒带穗部分,再脱粒、扬场;晒干麦粒,缴完公粮;剩下的麦子,就按人头分到各户当口粮;并留下麦种,待秋收后再种越冬小麦。 铡麦子既是累活,又很危险。需要很大的蛮劲,才能把粗粗的麦捆铡断。蹲在铡刀旁边手扶麦捆的人要特别注意。曾有人不小心,被铡刀“咬掉”了手指。 长直的麦管,还是乡民盖草房屋顶的好材料。那得事先专门准备,要求又长又直,需要事先选择个儿高的麦秸,并铡出长麦管、特殊处理才行。 打场由牲畜拉碌碡:需有驾驭牲口经验的人牵驴,人站场中间戴着草帽,手持马鞭牵着麻绳,绳子另一头拴住牲口头颈部,牲口以绳长为半径绕人转圈。有趣的是,为防毛驴偷吃小麦,需戴上布眼罩和笼嘴,笼嘴是用麻绳或皮料编织成的笼形网罩,戴上它罩住口鼻张不开嘴巴;还有专人手持瓢或勺一直跟在牲口身后,随时接住其粪便免脏了粮食。这持瓢者,可真是滋润、消停啊!套用当今网络时髦语,完全可谓“史上最轻松”岗位。牵驴人要不断移动站立位置,以使碌碡压遍全场。 队里的几个碌碡不够用,便安排全体家庭妇女自带梿枷到场,与牲畜一块打场。 几套碌碡人马,各自在场上画圆,周围是人工用梿枷拍打:许多梿枷升降起落,砰砰的梿枷声里麦粒迸溅、麦草飞扬、地面震颤;碌碡滚动轰鸣,麦草吱哑吵闹,和着妇女劳力的嬉笑闲聊,乱哄哄响成一片,一派混杂嘈嚷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如此壮观热闹的场面,形象地诠释了“大集体”的丰富蕴涵、外延。以后乃至将来,也许永远也看不到了。等麦壳麦秸碾碎,麦粒沉到麦秧下面。用藤木叉挑走麦秧,麦粒便水落石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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