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爷爷 |
正文 | “总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只是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爷爷 时间过去太久了,记不清到底是自己几岁的时候,已经会“掐麦杆”(打草辫,用来制作草帽等)了。“掐麦杆”那个时候很盛行,每当农闲的空隙或深冬腊月,泡上一大把麦秆,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每个人屁股后面都会盘出一大堆,比赛谁掐的最长、最平整、最好看。掐好后乘未干就用一个工字型标准长度的木架子将掐好的麦秆盘上去,绕上三十圈为一管,一个架子上能盘五六管。待风干了取下来,听到收麦秆的呦呵时就去卖,一管一两毛钱,在那个年月里,掐麦杆曾是那个村子里每家每户除了外出打工外的主要副业收入。我印象中爷爷一辈子都从未放下手头的麦秆,每天都在咯吱咯吱地掐着一年又一年从地里新收获的麦秆。 提起爷爷,我记忆最深刻事情就与掐麦杆有关,那次我和姐姐把我们掐的麦秆给了爷爷,赶集卖了后爷爷带回来了一堆红苹果给我们,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吃到在集市上买的并且那么好的红苹果,那苹果到今天在我心里始终是那样红彤彤的。尽管我的家乡今天已是“中国苹果之乡”,每年出产各种各样的优质苹果,但从没有一颗能有那个时候吃的好吃。 十几年过去了,关于我和爷爷的记忆真的已经所剩无几,留在心里的也只有一点点记忆的碎片,拼凑起一个画面就只有那个蹒跚的老人总在那条风沙肆掠的山路上移动着沉重的脚步,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在路边坐下来伸伸腰,总要缓上很久才能再起来向前艰难地移步。 那几年家乡那边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很过火,我家就在通往村庄里的公路旁边,经常听见村里干部伙同乡里的工作组在夜里将村里的适龄妇女抓去强制结扎,那妇女被几个人拖着出村,伤心欲绝的她哭喊着,求他们放过她。我也常听爷爷说那个时候他便是胆战心惊,整晚上睡不着觉,就怕又有人再闯进门来,威胁说若不交出儿媳,就要将家里的一点粮食全部收走。在长辈们的言传中,我们小孩子也都是怕足了那个叫做“工作组”的人,小孩子不听话就说工作组来了,小孩子哭闹个不停就说工作组来了,工作组就成了人人惧怕的对象了。操碎了一辈人的心,跑断了一辈人的腿,最终才会有从那个贫困的村落里走出去的一个个大学生和各行各业的能手,才会有今天几个孩子真正地撑起一个家、改变那个家。 小时候有一段日子我很久没有出家门,也许是因为厌恶大人们太复杂吧,那个时候我还没上学,就一直躲在自己家里。有一天终于艳阳高照,自己刚跑出家门,就被爷爷一把搂在怀里,那怀抱是那么的温暖,瞬间所有的心情上的雾霾都已散去,对于爷爷和周围人便有了释然。我印象中爷爷永远都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即使举步维艰、家徒四壁的处境也从未改变的是在孙子面前那副祥和的笑脸。 爷爷在我读小学的时候病重,是肝硬化,后来听大人们说是因为喝酒太多的原因,那段日子村里所有人都在村里一个背阴的山坡上平地,去那边的路很难走,平地用的平板车就都放在山坡上,爷爷当时由于年老体弱,便只有去做看守平板车的活,那年月里那片山坡还很阴冷,并且乡里人常传说那边很阴森,我猜这便是爷爷喝很多酒的原因吧。爷爷生前一直都身体不好,也许是因为太劳累,所以经常腰疼,记得我们那个地方每年都搞把坡地平成积水更好的台阶地,还有大修“秦静公路”,我不记得那样重体力的劳动每年要干几个月,而干完那几个月还有家里面的地要种,那几年似乎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有腰疼的病。爷爷葬礼上,宣读的祭文里写了爷爷曾劳累一生的前前后后,可那个时候,我并不会懂宣读那些的意义。 过世前爷爷曾卧床几个月,他已经很虚弱了。我想那个时候他是那么不想走,因为那段时间三家人的生活才开始变好,也是他日盼夜盼的小孙子一岁的时候,还有可以期待的未来,一个个孩子上学改变命运、上班结婚、四世同堂的幸福,可他在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担心受怕后已经没有余力再撑下去。卧床一段时间后突然有一天病情好转,那天他从炕上下来,还教孙子们他年轻时耍的连截棍。谁料没过两周,家里人都在忙着问爷爷还有什么想吃的、还有谁他想见的,我发现爷爷似乎真的要离开了。那个晚上妈妈在家里给爷爷炸油饼,父亲说爷爷一生每顿饭也就是奢侈的一筷子油,我和父亲便抱头痛哭,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受尽磨难的亲人离开我被孤零零地安放在冰冷的泥土里。 可最终爷爷还是走了,那天他穿上了家人为他精心缝制的老衣,那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色彩艳丽、雍容华贵,在衣服的衬托下我第一次见到爷爷曾有过的高大。那年他和家族里几个大大都去了天堂,我难以忘记在他最后闭上眼睛那一刻留在眼角的那一滴冰冷的泪水。时至今日,我也许可以说那是一场难舍的解脱,从此后,不再为病魔折磨,不再为吃饱饭发愁,不再为所谓的政策而恐惧,不再为那些不愿再提起的过去而从夜梦中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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