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写给祖父的信 |
正文 | 我开始写信,是从祖父那里学的。大约四五岁时候,我还未曾入学,祖父便天天逼着我练习毛笔字,写繁体的天干地支二十二个字,教我磨砚台。读音也用家乡土话来教,把“子曰”读成“子呀”。煤油灯下,他用铅笔在报纸空白的缝隙写好几个字,然后要我照葫芦画瓢,在练习本的白纸上右起竖写。开头总是“亲爱的叔叔”,落款是“乙卯年乙酉月戊午日”什么的。因为70年代中期我家叔叔去巢湖读书,祖父祖母平时也担心他孤身在外的学习和生活,或许是不善于表达他的感情,便每每要我写信给他。写好了信,他便在礼拜二的下午,守候在路边,等着邮递员来把信寄出。倘若收到叔叔的来信,全家围着祖父,问他信里都写的啥。祖父总是先要旋亮了煤油灯,或者把信件拿到太阳底下看许久,才说出个大概的内容,而不是逐字逐句的念。此时的奶奶便会放下手里的家务,眼眶里噙着滚动的泪,细细的听祖父说的每一句话,想从字里行间捕抓到叔叔没有说出来的心事。叔叔的钢笔字写得极好,但都是简体字,所以祖父看的有些困难。叔叔在信里无非是说他在外面很好,父母亲请不要为我挂念,还望父母多多的添加衣物,保重身体,云云。 祖父他整年都戴着一顶塌了帽檐的灰色布帽,身体不好,深秋时节,天气稍微凉了些,他就要蹲在火桶里取暖。 上学后,我和祖父常因他教的与学校教的不同而发生争执,比如他对橡皮擦很不喜欢,说写错了就得重写,不能擦。后来他便不再固执的教我书写繁体字了,看得出来他有些的落寞,有被时代淘汰的感觉。只有家里置办了什么新的农具,或者过年的时候写对联,他那暗淡无光的脸上才焕发少许的奕奕神采,哆嗦着用毛笔在农具上和对联里挥洒他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后来,我去了外地读高小,寄宿在亲戚家,偶尔依照祖父的教训,要写信给他,却是从来没有收到他过的回信。其实他从亲戚口中,早就掌握了我的一切。有时候他也会大老远的去看我,这对他而言是件非常艰难的事,因为他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和肺病,咳嗽痰多,经常夜不能寐,更不宜长途跋涉,同时他又怕给亲戚家带来麻烦。可他还是用一根平时拄着的罗汉竹,挑着一小袋米,拿去亲戚家看我。 记得我最后一次给祖父写信,是我10岁的冬天。牛皮纸的信封上已经贴了一张8分钱的邮票,邮票的图案是一个长城。信放在书包里,还没来得及寄出,家里就来人,把我接回去。原来,爷爷去世了。那封信就再也没有寄出去,被我烧掉了。如今,过去了30多年,仍然时常想起祖父,想起那封信,想起戴着一顶破帽子的他和慈祥的祖母。我想再用繁体字给他写一封信,这么多年了,问问他和祖母在天上可安好。 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投递寄给他们的信,天国里有没有信使来往人间? 丁酉年庚子月癸巳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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