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土地之神 |
正文 | 年轻时就将生命交给土地,几十年下来,如今二爷已是两鬓斑白,手掌结着难以搓去的老茧,踏上土地的大脚已不再是那样咚咚作响。几十载岁月里留下的汗水滋养了土地,几十载日月交辉的冬夏春秋都在二爷的血流里收割、发芽,就像吸收尽了营养,留下一副骨架,支撑着一套干瘪的皮囊在狂叫的西北风中打晃。 此起彼伏的土地像丘陵一样不那么肥沃,又处于春风扬沙大,夏令干旱多的地区,土地中有更多的沙粒。每年收获的黄色谷米能填饱肚腹,也能积存些余粮,却没有多少经济收入。农闲时去村后的煤矿打工,套上骡马,赶着车,早出晚归地在矿上运煤,当年时还少有人家能买的起拖拉机。其实矿上可以常打工的,可二爷就是离不开土地,挣些填补家用的钱,便还是回来做弄土地。 二爷的精耕细作真让年轻一辈的人受不了,地头犁尾的垄沟浅了。便用镐头刨的与犁的一样深,又怕秧苗初长时被牲畜吃光了垄头,总是撒上两三步远的麻籽,麻籽有特殊的气味,牲畜不吃。犁的地都非常柔软,二爷总是收尽秸秆与庄稼根后,在一场透秋雨或早春雪化后,套上骡马一耥一合,再碾压一个来回,三月开犁时墒情好。垄沟里种子要一般远,籽粒三四颗,粪肥要随种子一样,一堆一堆的;粪肥已拍细,不然要压苗,玉米就是这样种,谷粒是均匀播撒的。如果谁断籽或间肥不匀,二爷总是大吼一声,气气的脸色难看。 种后等待发苗的雨,由于丘地中间高两端低,二爷总是带着铁锹将垄两头叠上一道高过土地的土沿,以防过田的雨水流出去,日积月累的,地的两边也高了许多。 村后矿上洗煤的污水开放性的流过防沙的树林,树木并没有因喝了这水而生机盎然,年长日久,却大棵大棵的枯死,那朽了根又黑了干心的粗木不能作为房舍的檩梁,只能劈去烧柴。二爷拿着锹一个人去疏导过水污,可一个人的力量很快被牧马行车踏平,污水照样泛滥出来。还有大片大片被遗忘的荒地,长着并不茂盛的野草,二爷常望着它们凝神。这些给一个疼爱土地的老人多少揭不去的伤疤,一双手能呵护多少亲热的乡土。不记得多少车猪粪、鸡粪、秸秆与土搅拌得上好肥料施到田里去。农家肥可以松软土质,种出来的谷物吃起来养人,甜松入口,不多上那些板结土地,种出来的米吃着又涩的化肥。 ‘‘沙拉勿苏’’是祖先们赋予这个小村的名字,是蒙语。其实更形象的说明了这里,在风大的季节,你的黎明,你的窗棂,你苏醒的眼睛,多多少少都铺着或沾着沙星。偶尔也有过调和的年景,土地里多些收获;空地的野草长得旺,牛羊吃得饱,老林潮湿,生长好多蘑菇,勤快的村妇在伏季不停地捡,晒干后拿出去买些,还能多留些自家吃,在年末岁除,来客时炖上自家养肥的大公鸡,美美餐一顿。院落里二爷侍弄的十几棵葡萄也翠生生的挂满果实,菜畦自不必说,绿丛丛的。拔一棵葱嚼着,二爷开心的笑了,辛辣的滋味爬上额头与眼角那已深刻了的皱纹。 土地本身没什么索求,是自然生物和人类要不断地在土地上取得、生存,不过现在的人学会了善待土地。二爷的村庄没有了荒野,一排排青杨绿柳,一年年绿草茵茵;煤污被后生们固积在一处,厚厚地可以供给去烧制红砖的原料。二爷老了,可他的笑似乎年轻了许多,也许曾经受过的累,空芜的荒野留给他的心痛都已拂去。 风沙小了,土地上还是老人扶的犁头,扶犁的手不抖,几十年磨光的犁把,依旧泛着老榆坚实的光泽。鞭声飞扬,‘‘啪’’得一声,竖起耳朵的骡马仍顺从地拉着犁头,在土地上耥出道道种子的温床。 对土地的深厚情感,再难以想象是从那黑瘦的胸膛里迸发出来。凝结岁月的沉重压弯了老人的脊背,间过多少禾苗的手,十指已弯曲不直,疼痛的腿不断困扰着老人难以入睡的深夜,那曾晃一晃就显示魁力的腰杆,不能再撑起上百斤的粮袋。这些源于与土地共同增长的衰老,其实不管有多苦、多累,人们都是背着一种生活,一种精神,而这些又回到脚踏的土地中去。 白发仍然坚持着炎热的夏季里锄草,白发更在秋风中抖动。割倒灿黄的谷,彤红的高粱,沉实得玉米。歇一歇,蹲下去,老人与土地、与夕辉混成一色,一个真正的黄金季节。没有冬天,二爷仍拾来漫山遍野的牛羊粪,堆成一个又一个孙女眼里的小山。寒风穿透老袄的缝隙,寒风更爱雕琢老人陈铜一样的脸。 土地年年新绿,手杖伴随老人颤抖的脚步行走在田间,偶尔还在地头拔一拔弱苗,杂草。土地年年收获,二爷仍就用老指甲掐一掐收回来的粮食,看一看今秋的收成是否结实。 风吹过新翻泥土的气息。二爷的坟冢里放着黄土与五谷,老人的遗愿就这些。手杖立着,身影走了,一个灵魂安然地躺在旷博的土地上,成为儿孙祭奠的泥土。 文/西风舞/2017/02/28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