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温暖的帽子 |
正文 | 王艾迎 纷纷扬扬的大雪随着北风,来到了山山岭岭,村村寨寨,到处一片白色。李福财老汉戴上火车头棉帽子,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从家里出来,一直走到村子外头的大路上。他看到大雪把绿绿的麦苗遮得严严实实,咧着嘴笑了笑。他似乎看到了丰收在望和美好的生活。 他转了一大圈,只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碎娃娃,在雪里跑来跑去,打着雪仗,一点也不怕冷,象他老汉一样高兴。他想进别人家去,说出他的快乐,但又怕因嘴伤人,只好继续在雪里走着,反正外面也不太冷呢。 全家只有他一个人,他总觉得孤单得厉害,不爱在屋里呆。只要谁到自己家游门子,他总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会毫不吝惜地拿出雪茄烟发给来人,再泡杯茶递上来。只是来的人少啊!怪就怪自己的臭脾气,三言两语,会跟人家抬杠,有时不小心还会骂出难听的话来。多数人对他退避三舍,象瘟神一样躲着他。他曾因不好的脾气,弄得家破人亡。妻子年轻时,有一对高高的乳房,圆圆的屁股,算是一个大美人呢。村里的年轻男人们总爱跟妻子说话,眼光不时在她的胸前晃来晃去,似乎有着不安分的想法。他多次警告妻子不得跟别的男人来往,但妻子有几次犯规啦。有一次,他从外边进到自家的院子,看见同村年轻的小伙,梳着偏风头,与妻子近距离眉开眼笑地说话,一时怒从心头起,顺手掂起靠在门口的铁掀,使劲抡过去,要不是妻子一把拉开,那小伙不死即残。小伙吓得一溜烟跑了出去。他骂骂咧咧,要妻子交待特殊情况,妻子坚持说啥事也没有。他气急败坏地拿出一盘牛皮绳,把妻子捆了个结结实实,用鞭子狠劲抽打,妻子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就是不承认两人有私情。那悲惨的哭声震惊了周围的邻居和村干部,他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当晚,妻子在院子的核桃树上上吊自杀了。当时,他们两口唯一的孩子青莲只有五岁。 他的脾气越来越爆,动不动打青莲,孩子身上经常是旧伤加新伤。孩子小时只是哭,大一点,就反抗了,骂他是土匪,打死了她娘,又要打死她。初中没毕业,青莲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家,这算是对他的报应吧。他找了好长时间,音信全无,青莲好像入了地洞似的。他死心了。别人后来给他介绍了几个女人,因为他臭名远扬,没有一个愿意跟他。他失去了生活的信心,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成天在村子转来转去,穷得叮当响,象个要饭的。人家在背后骂他,懒得锥子都戳不动,枉叫了一个福财的名字。他本以为就这样终了一生啦,没想到前年时来运转了。他被列为低保贫困户,成了县交通局女干部甄莉包抓的对象。这个女娃不简单,好像重新把他投胎了。从此,他有了奔头和希望。 李福财走进院子,看见房顶上的瓦沟被雪填平了,“唉”了一声。他想,甄莉可能因为雪大暂时来不了村上了。他又一想,万一她要来呢?他得乘这阵儿,把院子里的雪收拾下,她来了,就好走啦。他从西面的旧房里取来木推耙,推了几个大雪堆,接着扫了院门外头路上的雪。他浑身都发热了,在上房门口拌了几下鞋子上的雪,把火车头帽子上的雪拍掉,进到屋子。坐在暖和的炕上,他又陷入了对甄莉的回忆,她可是个好姑娘啊,这个火车头帽子和羽绒服都是她送的。 记得前年春上,来了几个干部进了他的屋子,他当时因被蜜蜂蜇肿了脸,正睡在炕上。他慢慢腾腾地坐了起来,村主任李德贵介绍说,“老哥,这是交通局的小甄,叫甄莉,从今年开始,她包你脱贫”。他当时心情不好,没好气地问,“你是包我治病,还是包我养老啊?”甄莉笑着说,“我包你治病,包你致富,也包你养老。”他硬生生顶了一句,“你的本事真不小啊!”甄莉也没生气,问明了他脸肿的原由,让他躺下来,侧下身子,她左手捏住他脸上的伤口,用温水、肥皂水洗了伤口,右手快速地拔出了蜂刺,说明天以后脸就好了,不行的话,就再涂点红花油。没想到,这女娃的办法就是灵。他觉得甄莉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哩,以后可得高看人家一眼呢。 有一天中午,他正准备出门和村上的老汉们掀花花(一种纸牌游戏)去,甄莉手里拿着一个提包进来了。她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看见院子比较脏,就拿起扫帚扫了起来,还说“帮助贫困户打扫卫生是我们扶贫工作的任务之一,家里收拾干净比较舒服,也是一种好习惯。是不是这样啊!”他当时脸臊得发烧,人家是个女干部,给咱老农民扫院子,是大材小用,也弄脏了人家的头发和衣服。他赶紧去夺扫帚,甄莉没给,还让他把院子的柴垛弄整齐,把房沿台的东西清理净,放到西边房子去。他问甄莉,“治疗蜜蜂蜇人这办法她是怎么知道的,这方法灵验得很。”甄莉说,“我父亲曾经养过蜂,他这样给我治过。”两人打扫完院子,进到屋里,谈扶贫工作。她看到柜子上一层土,脏衣服随便扔在炕上,说,“人老了,也要讲卫生,讲精神,讲面子。下次来,我帮你整理一下屋子。今天,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想让你当护林员,每月工资是800元。你如果愿意,我就和村上和镇上说一下,这事准成。”他当时就高兴地说,“这事好得很啊,我愿意干,身体也行。”从此,李福财当上了护林员,有了稳定的收入。他几次对其他老人说,“甄莉可是我的财神爷,别看这娃是个女的,年龄小,本事大着呢。” 隔三差五,甄莉就来到村子。有一次,甄莉对他说,“叔,今年扶贫政策多,资金捆绑在项目上。养猪、养羊,每个补贴300元,但对你来说有困难。因为你要去护林,没法喂猪喂羊。我想你可以种药,投资不大。”他一听,说,“这事可不行,我从来没种过药,不知道种啥好,也没有技术。”甄莉说,“我打问了,二组的齐永革种柴胡几年了,技术好,效益也不错。今年每公斤柴胡45元,价格还可以。我让他明天晚上七八点来跟你说说,你就在家里等着。” 五月端五的前几天,甄莉来到了李福财的家,提着几个粽子、几个油糕,对李福财说,“一是给你送节,二是给你拜寿,我现在就是你的亲戚了。”李福财十分激动,好些年了,没人给他送过端午节,更别说是过寿了。李福财急忙说,“你先坐着,我去镇上买点菜、肉,你今天在我家里吃饭。”甄莉摇手说,“情领了,饭就不吃了,我还要到别的贫困户家里去呢。”他当时想,她就是失去的青莲吧,不,是比青莲还亲的闺女啊!如果青莲能回来看看他,不知该有多好啊! 他佩服甄莉,她的话就象圣旨一样,凡是她说的,他坚决照办。他家二亩多地,他后来种了一亩柴胡,到八九月份,柴胡象嫩绿的麦苗一样齐刷刷地从地里冒了出来。甄莉还说过,人不仅要为自己活着,也要帮助他人,那是一种快乐。她曾经建议他护林回来时,给村东头的刘大娘弄些柴禾,这大娘家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柴禾不够烧。他想甄莉说得对,刘大娘把他叫哥呢,腿有些不灵便,儿子们全家在外头打工,他帮帮也不费多少力气。他拉上自己的架子车,不时拾些干树枝,给她拉到家里去。这老婆子高兴地流下了泪水,几次给他端来饭,让他吃。他觉得这是莫大的幸福。他老了,在别人的眼里,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去年冬季,冷风嗖嗖地刮,象一把刀子一样,只往人的脸上钻。有一天,甄莉拿着一个大的塑料袋,装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和绿色的火车头棉帽子来到了他家,送给他。他一看,新新的衣服和帽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事事麻烦她。况且他有棉衣,只是破旧了一些,他表示拒绝。甄莉这回有点生气了,“是不是你嫌是旧的,那我买新的给你吧?”他急忙说,“不是这意思啊。”甄莉说,“帽子是我丈夫在新疆当兵时戴过的,现在他转业在市里上班,暖气很热,不用了。他现在有点发胖,这羽绒服有点小了。我看你穿还是合适的。冬季护林防火任务重,你经常上山,把帽子戴上,把羽绒服穿上,就不冷了。”他高兴地回答说,“那我就收下了。” 想着想着,李福财睡着了。他进入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穿着绫罗绸缎做成的衣服,好像成了一个体面的大臣似的。他醒来了,笑着说,自己是在白日作梦啊,赶紧起身去做午饭。 雪才开始融化,甄莉来到了李福财的家。她的黑皮鞋上沾了不少的泥水。李福财悄悄把抹布洗净,让甄莉自己去擦。甄莉说,“不用擦了。等会儿,还会弄脏的。今天你在我的资料簿上要盖指印,这是扶贫工作的要求。我说在哪里盖指印,你就在哪里盖。一式两份。”李福财的文化程度本来就差,只读了二年的书,现在把字都忘完了。他愉快地伸出右手食指,在指定的地方连连盖了几个红红的指印。甄莉这时有点神秘地说,“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呢,你能猜出来吗?”李福财努力想了想,笑着说,“我脑子笨,猜不出来。到底是啥事啊?” 甄莉说,“我通过公安局查找,知道了青莲现在的住址,在安徽省东山县大李子村。”李福财惊奇地问,“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开心吧?”甄莉郑重地说,“千真万确,我已经请公安局查了好些时间了。”李福财呜呜哭了起来,这是惊喜的泪水,这是难过的泪水。甄莉说,“当地公安机关正在联系青莲,到时候有了联系方式,你们父女俩在电话上说说,然后再见见面。”李福财点了点头,说,“甄莉,你是我的大恩人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你啊!”甄莉说,“我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事,你不用那么放在心上。”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村子里的王媒婆走进了李福财的院子,她高喉咙大嗓子地吆喝,“他大伯,你在吗?”李福财大声应道,“啥风把你吹来啦?”王媒婆说,“当然是东风啦。”她走到李福财跟前,悄悄说,“今天我来提亲”。李福财惊奇地问,“你给谁提亲?”王媒婆说,“当然是给你提亲。我看你和村东头的刘大娘都是单身,她也是一个人,你们两家合一家,也好有个照应,你在外头忙活,她在家里做饭,不是很好吗?”李福财说,“这千万使不得,我不是个正经人,可别坏了她的名声。”王媒婆说,“这有什么使不得的,你现在变成好人了。我已经给刘大娘说过了,她已经同意了。只要你同意,她的儿子们同意,这事就行。”李福财说,“这不行,我还得听听甄莉姑娘的意见。她说行就行。”王媒婆哈哈大笑,“正是甄莉让我来的。你就请她和我们大家喝喜酒吧。”李福财这下如释重负。 李福财送走了王媒婆,锁上院子的大门,早早地熄灯睡下了。他思前想后,自从他戴上贫困户这顶帽子,他的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变得勤快啦,收入也增加了不少,周围的人也对他好了。这得感谢国家的好政策,还要特别感谢甄莉姑娘,是她,马不停蹄地来到他家,帮助他解决了各种困难。他要常常戴上那个温暖的火车头帽子,穿上那件羽绒服,表示对她的感激。青莲回来后,他要她拜甄莉为姐姐,他呢,要拜甄莉为干女儿。如果他能和村东头的刘大娘结婚,他要把第一盅酒敬给甄莉,她不仅是他的干女儿,更是他的大恩人。 李福财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结婚了,青莲在甄莉的陪伴下回家了,他们几人在一块热热闹闹地喝酒,他成了名实相符的李福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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